第8章 待客來
燕州府衙內自收了那一批從高粱地里起出來的財物后,縣令戴升是日夜睡不安穩。
一閉眼,就會感覺到好像有人將那冰冷的大刀架在他那脖子上。
生生地將他自夢中嚇醒,隨後便是睜眼到天明。
這一日,戴升又早早地坐在堂前發愣。
一想到那些被挖出來的寶貝,戴升便覺得腦門子上抽抽地疼得慌。
那端王爺,很快就要來了。
燕州若是還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政績的話,也就只能是與那些強匪們有關的了。
只是他這一步若真是跨了出去,恐怕日後,再難回頭。
眼下,戴升只盼着這些挖出來的東西,能夠撐到端王爺回京。
到時候,再來想個穩妥的法子處理。
獨自坐在堂前的戴升,眼前又閃過了楊清那張臉,後背再度感到有點發涼。
他就看不透楊大人這個人,看上去同誰都親厚,實際上跟誰都隔了一層,讓人搞不明白他到底是要幹什麼。
幹什麼?幹什麼那也得徵得他的同意。
就算是節度使又如何?
左右不過一個沒有實權的虛職而已。
如此一番想着,戴升那數日來一直緊鎖着的眉頭,便漸漸地舒展了開來。
而戴升在這一頭戰戰兢兢,另一頭,有人卻是因為這一批被翻出來的財物而怒火衝天。
燕州城外,黑水澗
一個匆匆忙忙的身影自外而來,直奔山中一石屋。
“二哥,咱們那批埋在山下的貨,被人給翻走了!”
此人一進屋,就對着坐在上首的一個男人嚷嚷。
“翻走了?在燕州這個地界,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有這個膽子敢翻我們的貨?”
砰地一聲,坐在上首的這個傢伙一拳頭打在一邊的石頭桌上,噌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是,是那個戴胖子!”
“戴胖子?召集弟兄們,操傢伙!”
“是!”
來人調頭又匆匆忙忙地往外跑,還沒跑出幾步,就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你們都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裏,哪都不許去!”
“大管家?你怎麼來了?”
李海看了上座人一眼:“老虎,老爺特意吩咐了老奴前來知會你們一聲,最近幾日安生些不要出去惹事生非。”
“那麼大一筆錢財被人翻走了,老子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再者說了,那戴胖子這回也欺人太甚!什麼時候他一個小小的縣令,竟敢將手伸到我們頭上來了?”
老虎陰沉沉地說著:“李老爺想息事寧人,老子可不想!要不然弟兄們還怎麼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立足?”
“光個戴胖子還掀不起這麼大的風浪,你們應該知道最近燕州來了個新節度使吧?這一切,都是他搞出來的。”
李海道:“老爺說了,這個新來的節度使有點邪門,所以讓你們都老實點,等風聲過了再出來。”
“新來的節度使?他要是不惹咱們,咱們就給他留着那條小命。惹上咱們,點個天燈讓他瞧瞧!”老虎不甚在意道。
“老虎!”李海的聲音高了些許。
老虎梗着脖子不語,半晌,才一腳踹在一邊的圈椅上,“砰”地一聲,將那椅子踹了個四分五裂。
“切記,莫要惹事生非。”李海說完,轉身離去。
看着李海離去的背影,老虎轉頭對邊上的那人說道:“木頭,準備一下,晚上跟老子出去。”
木頭一愣:“二哥,你還要出去?若被李老爺知道了,這事兒可就……”
“你不說我不說,李家老爺他會知道個屁!”
“成,膽敢搶了咱們的貨,給他點教訓嘗嘗!”木頭抬手往自個兒的大腿上一拍。
語畢,木頭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剛才那股子狠勁兒也一下子就泄了個大半。
看到木頭垂頭喪氣的模樣,老虎瞪了他一眼:“他娘的好好的,你在這裏嚎的什麼喪?”
木頭抬起頭來,看着老虎:“二哥,我只是想到了咱大哥。”
“大哥?”
聽到木頭的話,老虎也有片刻的怔忡。
“咱們想想,當初大哥在的時候,那才叫一個逍遙快活。可是,自從大哥他莫名其妙地折在亂葬坡后,咱們這頭的事兒也多起來了。”
“我左右琢磨着,是不是有人在專門算計咱們?”
“哼,就算是算計,那也輪不到他們算到咱們頭上來。翻了咱的貨,那就是打了咱的臉!”
“這面子裏子,老子是一定要去找回來的!”
聽了老虎的話,木頭心中的那股子怪異的感覺也如風吹雲霧般迅速地散去了。
他再度附和道:“二哥,你說的對!這場子,就是得找補回來!”
“要不然這往後,還不讓那些人給反了天去?”
……
是夜,小柳巷楊府
楊清坐在堂前,就着那一盞小燭燈安靜地看着書,而不二蹲在門檻邊拿小刀削着一根竹子。
一刀,破竹。
二刀,篾絲。
幾刀下去,那細細的蔑絲就被剖出了一大捧。
不二將那蔑絲拿在手中,彎來繞去,不久后,一隻小小的花籃便隱隱成了形。
楊清的目光落到不二手上那隻小花籃上面,嘴角往上揚了揚:“不二,你這是要歡迎誰呢?”
不二回頭看了楊清一眼:“……”
少爺,你怎麼不說這是要給人送行的呢?
楊清將目光收回,再度落到了手中的書頁上面。
廳堂門敞開着,一陣過堂風吹來,吹得那小燭燈上的火苗晃了兩晃。
等到風過去,原本空蕩蕩的廳堂裏面,便多了兩個人。
他們全都一身黑衣,臉上矇著一方黑巾,全身上下漆黑一片,只有手中的那把刀,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着幽幽的冷光。
楊清將手中的那本冊子輕輕地擱到了桌子上面,看着堂前這兩位不速之客,眼裏平靜無波。
“本來我還以為,你們不會來。”
“姓楊的,把老子的東西吐出來,就饒你一條狗命!”
老虎拿刀往那桌子上面拍得“咣咣”直響。
“看來,你們是真的不記得這是什麼地方了。”楊清慢慢地站起了身。
“地方?什麼地方?姓楊的,別整這些嚇唬人的把戲,老子不是被嚇大的。”
老虎將刀往桌子上面一拍,就往那桌子邊上的太師椅上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