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之一
王川師傅的洞府並不在山頂，而是在山腰，上山的路只有一條，是由石階鋪成。看到前方蜿蜒曲折山路上被石階一層一層地橫鋪着通向遠方，雖然在靈禽上和峰前都能看到峰頂，但當站在這石梯前，卻看不到路的盡頭。
王川深吸一口氣，摒除雜念，沿着石階向上。在第一階石旁立這一面石碑，儘管王川以前已經看過多次，但還是忍不住看向那上面的字。這面石碑據說是師祖立的，上面刻的那段文字也是出自他手，上面寫道“若向道，則背道，若向我，則忘我。”王川並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他的師傅也是，因為師祖從未為他解釋過。
走過三百個石階后，王川就看到了師傅的洞府。他快步走了進去，裏面雖說是洞府，但卻是別有洞天。
王川師傅的洞府是不設陣法禁制的，確切地說，曾經是有的，後來撤去了。因此王川也就可以一路直行，不必像別人徒弟見
師傅那樣需要禁制令牌才能暢通無阻。遠遠的王川就看見飲煙從一個木屋裏升起，不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樣的笑容，在王川身上很久才能看見一次，也只有在與師傅相見之時才有。
待到近前，一位老者已經從木屋裏走了出來。雖然是修仙者但卻邁着如凡間老人一樣蹣跚的腳步，一步一頓地走着。滿是皺紋的臉上也綻放了笑容，深深印刻在臉上的歲月的痕迹也在這一瞬間，愈發清晰了起來。老人的背已經不像當初那樣的挺拔，但老人的目光仍然像當初收王川為徒之時那樣，整個人除了更顯滄桑外不曾有絲毫變化。而這次的再見也和十四年前的相遇一樣，師徒間的感情不曾因為長久的分別而有絲毫隔閡。
王川的師傅名叫黎正明，是宗門的長老，也是坐忘峰的峰主。黎正明在收王川為徒之前並沒有其他的弟子，也沒有人願意拜入他的門下。黎正明在當初那場大劫中倖存了下來，使得他這一脈最後只剩兩人。當時他就受了重傷，修為倒退，境界被打落，壽元成十數倍地流逝。為了續命，早就耗光了所有的資源，甚至連他的師兄周正林都為他耗費極大以至於修為停滯不前多年。
十五年前，王川幾乎餓死於荒野之時，被帶着有靈根的孩童的帶隊弟子發現，那個弟子是初次帶隊，不像其他人見慣了生死，一時間動了惻隱之心。便將王川編入孩童中，一同帶往衍天宗。
進入孩子們的隊伍中，王川才知道這一群孩子是有靈根的，將要進入衍天宗外門，將來是可以成為修仙者的。經過於這些孩子的談話，王川知道了隊伍中還有其他的孩子，有的是和他一樣因為被可憐才被救下的，有的是資質底下單苦苦哀求被一時心軟收下的。
王川睜大了眼睛看着那個救了他性命的修仙者，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一臉英氣。有的孩子很害怕，看着他們將哭未哭的樣子，少女拍了拍只是稍微有些鼓起的胸脯，向他們保證一定會好好帶他們到宗門。並不斷地安慰那些被救下的包括王川在內的可憐的孩子。
大家看出她是個很好相處的姐姐，也都被她的自信所感染，不久就忘了害怕與悲傷，開始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不似之前只敢竊竊私語。
王川雖然年紀尚小，但因為自有意識以來都是自己一人獨自生活。經歷了不知多少的苦難，也受了不知道多少的委屈。所以比起徒然遭遇不幸的孩子，更能明白遭受苦難的人是多想被人幫助，也更加懂得感恩。
於是他想去對那個少女道一聲謝，便向少女那裏走去，他的行動沒有人注意。等到他走到少女身邊時，才發現少女正蹲在飛舟的一角皺着好看的眉頭，苦惱地攥緊了拳頭輕輕敲着自己的額頭。王川剛剛走近，少女一驚就猛地抬起頭，攥着的那隻手立刻捏決正要施展法術。卻看清是王川，就收了法決偏過頭，掩飾般說道：“哼哼，姐姐救了你，還想來嚇姐姐”。說著回過頭來，臉上再次露出像之前在其他孩子面前那樣的輕鬆的表情。
“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哦，”並用手在王川額頭上輕彈了一下。雖然只是一瞬間，但王川還是在她眼裏看到了緊張，苦惱，與擔心。但，唯獨沒有後悔。
“救了我們大概會給她添麻煩吧，不，應該是一定的吧。”看到少女苦惱的樣子，王川這樣想到。
王川以前也被好心人收留過，是一個好心的嬸嬸，因為她的孩子夭折了，看到王川可憐，便收留了他。他也曾以為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這天賜的幸運，過上自己從未想過的安寧的生活。後來，那個嬸嬸又懷孕了，孩子生下來后，嬸嬸的丈夫就開始有點嫌棄王川。因為家裏並不富裕反而時常為拮据的生活而犯難。丈夫時常為了王川的事與嬸嬸爭吵。
那時候，年景並不好，時常一年不如一年，有時甚至會一家人都挨餓。那個嬸嬸並非是不知道丈夫的難處，沒日沒夜地幹活卻還是要挨餓。如果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也就算了，但為了一個陌生的孩子，作為普通人，誰都做不到的。但是她是一個母親呀，即使不是親生的，但她也曾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到最後，爭吵變成了毆打，那個嬸嬸是個善良的人，她的丈夫也沒有錯。
王川也希望有一天生活可以改變，收成變得更好，或是突然撿到一大筆財富。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回到以前時候的生活，他夢寐以求的生活。但命運不是簡簡單單地祈求就可以想當然地改變的，沒有人可以坐着等來幸福。王川是這樣，那個善良的女人是這樣，那個被生活逼迫得變了樣子的丈夫也是這樣。
最後，王川還是離開了這個曾讓他以為可以生活一輩子的家，為了那個偉大的母親，善良的女人。他寧可那些抽打是落在自己身上，那樣的話，看到嬸嬸把他護在懷裏時的眼神，他也可以不那麼愧疚，不那麼難受，不那麼痛苦，不那麼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