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王川

如果可以活着，誰也不想死去。

王川是被人拋棄的存在，幸運和不幸就像鏡子的裏面和外面，沒有看到鏡子本身，是無法分辨得清楚真假的。

他常常坐在忘生谷的最高的地方，因為那裏離天空很近，彷彿伸手就可以摘到繁星。他是在山間的田野醒來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與母親，他不也不明白父親與母親到底是什麼。只是有人告訴他，每個人都有父母，而他們就是這世上最愛自己的人。愛是什麼，王川以前不懂，但是當他遇到那個曾經想要把自己當親生孩子一樣疼愛的女人，遇到那個總是將自己擋在身後的女孩，遇到那個……

“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一個像黎正明一樣的師傅；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一個像周雪琳一樣的師姐；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一個像徐直一樣的師兄了吧，”王川這樣想着，他最初的心愿是什麼呢？大概，是陪着他們，直到永遠吧。

如果可以自由地飛翔，能看到星星是什麼樣子的多好，如果可以回到坐忘峰，聽師傅講他以前的故事多好，如果可以長生不老，一直陪着他們多好。

“我曾嚮往過，期待過，掙扎過，絕望過，也用盡全力走過很多的路，走完一個凡人用半生的時間才能走過的路。我曾痛哭流涕着祈求別人來幫我，也曾笑着離開那個我最離不開的人，曾說過詞不達意的任性的話，曾恨過本不該出現無辜的人，曾到最後也只是沉默着接受的命運……”王川看着徐直擋在他身前的背影，他有些明白了。

天上的雨，地上的人，與花中混雜泥土氣息的芬芳的世界，在這一刻彷彿定格。王川聽到河水流過的嘩嘩聲，在這天地間，掩蓋了所有的聲音，他抹了抹額頭上的雨，“是雨嗎？還是雨落在地上匯成了河。”

“是雨罷，是雨落在了地上匯成了河。”

王川撿起了落在地上的鎖靈劍，眉間皺着的眉頭舒展了開來，看向正向自己體內收縮的大陣。他所能掌控的只有那枚戒指，也唯有它，大陣沒有完全縮進他身體之前，他無法掌控其他的東西。

“你想去救他?這鎖天大陣完全融合之前他就沒命了，而且你也等不到那個時候，雖然此時有它護着你，但時間一到，即使是它也將煙消雲散。若是現在逃，或許還來得及，也不會辜負他為你爭取的時間。”青衣人出現在王川不遠處，雖然是這麼說，但他並未就這樣讓王川逃走的打算，因為王川本身就是重要的一環，除非找到代替的東西。

“真的，很想再看一眼師尊，看一眼師姐，看一眼楊師兄他們啊。”王川看着遠方，遠方坐忘峰和水焱峰的方向。

“我知道，你們想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我知道，我什麼都做不到，做不了，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不懂。但是，讓我眼睜睜看着你們犧牲自己來救我，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做得到啊！！！”

隨着令人精神恍惚的一道聲響之後，王川的身體裏發出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整個世界彷彿都寂靜了一瞬間，王川體內爆發出巨大的轟鳴。王川的身體裏不斷噴出鮮血，他的氣息不斷地衰弱下去，直至如同一個普通人。他的雙腳再也站立不穩，只能雙手杵着劍作為支撐。

王川用鎖靈劍斬碎了周雪琳給他的戒指，斬斷了鎖天大陣與他的唯一聯繫。雙手越來越無力，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王川吃力地抬起頭，雙眼的視線從被血染紅的地面挪開，移向他的師兄徐直的位置。

以王川的修為，無論如何都是幫不了徐直的，但他還有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徐直的劍界還給他。鎖天大陣的令牌已經碎了，加上在原本的封陣之器中加入了周雪琳的戒指，以及徐直自己的劍界，就是那些長老們都已經失去看控制它的力量，唯一可以控制鎖天大陣的只有兩件東西。周雪琳給王川的戒指和徐直的劍界，徐直自己是不會藉由劍界，來控制鎖天大陣的，所以它才會與王川相融。

那麼，只要放棄它就好了，其他的長老和青衣人一定想不到王川會這麼做，王川想到這裏，不禁稍稍舒緩了嘴角。

徐直的身上突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他的劍回到了自己的主人手上，一種攝人心魄之感從劍身之上浮現。徐直的臉上看不到表情，但他握劍的手不停地用力，指尖甚至有些發白。他的身周散發著不正常的波動，連空間都被扭曲，就像象徵著他此時的心境。在他面前，甚至連這些長老都有心驚肉跳之感。鎖天大陣已經和劍界合而為一，不分彼此，而封陣之器卻因為徐直手中的劍產生莫名的變化然後化作一道靈光融入徐直的體內，使徐直的修為更進了一步。

王川蠕動着嘴角，對着看向自己的徐直，努力彎曲成一個微笑的弧度。已經再也支撐不住了，王川的雙手已經無法抓住劍柄，伴隨着噗通的一聲，倒了下去。血一直在流，王川的身體被融合被打斷後的反噬傷得很嚴重，他已經不是修仙者了，身體裏的法力，靈力全都消散掉了。“這種傷，就算是師傅，也沒有辦法吧，還好，最後趕上了……”王川這樣想着，思緒卻漸漸飄遠。

又回到了這裏嗎？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真的，有些孤單呢。

在那個意識停留的地方，風淌過田野，漫山都開遍了油菜花，像遙遠海岸上湧起金色的浪潮，叫人想要隨風起舞，化作金色海洋上自由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