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你就是你,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不要……再救我了!!!”
這樣的聲音,像是被拋棄的小狗一樣可憐的聲音,其中蘊含的決絕卻是王川始料不及的。
他知道,
渴望被拯救是一種本能,在沒有任何依靠的時候,在自己無法堅強地面對的時候,依賴別人是唯一的辦法。他自己也曾如此,正因為他有過和她一樣的經歷,才會更加懂得,那份決絕之下是怎樣的感情。
的確,她是因為渴望着,期盼着某個人到來,然後拯救她才撐到現在的。
但是,其中有更加關鍵的東西被它刻意地忽略了,也因此,她才會得出自己現在凄慘的模樣都是因她而起。
將所謂的過去的記憶的片段擺在她的面前,強行讓她承認她自己就是造成那些悲劇的罪魁禍首。甚至將她心裏的那小小的期盼,與想見到某個人的渴望,都給全盤否定。把她最後的希望也一起剝奪,甚至不惜讓站在她身前的自己也成為折磨她的絕望的一部分。
這樣的行為,
“等待可是一件很漫長的事情,只是渴望被拯救就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等待,是不會等到那個人的。”
王川緩緩地開口,話語之間卻聽不出一絲感情。
她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珠,在聽得這些話之後,小臉上流露出更加落寞的神色。
“但是,”
轉折性的話語后,微微的停頓,他在思考着,如何在壓抑着心中的憤怒的同時宣洩出心中的感情。
“最初的她從來都沒有期盼過,只是當我給了她希望之後,她才期盼的。在她遇到她第一個見到的人之前,她也從來都沒有等待過〖那個人〗。現在的她所等的人,從一開始就只是我這個曾經給予她希望的人而已。她啊,渴望得到救贖,這樣簡單的願望,絕對不是強加給別人的期待,而是我能夠活到現在的信念所在。”
凝視着她的眼睛,彷彿要趕走那裏面的惶恐與不安似的,他的話語輕柔卻前所未有地堅定。
“從一開始你就說錯了,她沒有等過〖那個人〗,沒有等過那個連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的人,她等的人是我,而我不是你口中的什麼〖那個人〗。”
無比肯定的語氣。
“數萬年乃至數十萬年,在紀元崩滅、時代更迭的漫長時間裏,早就印證了無數次的事實,你以為耍這種小聰明就可以辯駁?”
“命運就像一片浩瀚的海,無論沿岸的河流分出多少支流,最後都會匯入海中。你那短暫的生命,局限了你的眼界,自以為可以左右自己的人生。卻不知道你所有的選擇,所有的未來,都不過是宿命的一部分。她的等待,讓無數的人踏入這本不該有人踏入的冥獄,她的期盼,讓無數的人化為枯骨。她等着那個會對她伸出手的人,然後那個被期待的人就站在了她的身前。你當然不是她的〖那個人〗,迄今為止所有來到冥獄想要救她的都不是。因為從一開始那個可以拯救她的〖英雄〗就不存在,不存在於過去,也不存在於未來,更不會存在於現在。你只是因為她無謂地期盼而站在她身前的虛偽之物,不過是這方天地為了回應她的期待而出現的即將湮滅的塵埃。”
惡毒的話語,向他的腦中貫入,彷彿要摧毀他的精神一樣的詭異之力。
“你錯了,並不是她在等着那個人,所以我才站在她面前。也不是她渴望着被救,所以我才站在這裏。與我是不是〖那個人〗無關,與我是不是『那個英雄』無關,也與能否打破冥獄的桎梏,擺脫所謂宿命的糾葛無關。我站在這裏的理由,與什麼命運這種深奧的東西完全沒有關係。僅僅只是,她向我伸出了手,而我牽起了她的手而已。”
王川平靜的話語之下,卻是暗藏着令人動容的堅定,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對背後滔天的威勢視若無睹,只是想將這份心意傳達進她的心裏。
“所以,不要再用什麼〖那個人〗來欺騙她了,我是不是那個人不重要,我會不會因為狂妄自大而在這裏丟掉性命,被碾成塵埃都不重要。我牽起了她的手,就一定會帶她離開這裏,回到我們應該去的地方,從那一刻起,你就無法動搖我了。”
視死如歸的勇氣,在他的身上展現。
然後他看着那個悲傷啜泣的少女的眼睛,這樣說道:
“你只需要知道,這一刻,有我站在你身邊就夠了。”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驚天動地,也沒有情意綿綿,但是守在她身旁的青年的話語,卻讓她有了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安心的感覺。
眼前的青年,不夠強大,在這遍佈危機的冥獄中,連自己能否安然地活着都無法保證。智慧也不夠超絕,無法做到用智計來彌補實力上的差距。生命也不夠頑強,如果不是有人幫他,也許在這冥獄連一天都活不下去。即使是這樣的他,仍舊有着創造奇迹的可能。
黑色的血海在翻湧,與冥虛中虛無的海水交纏,猶如墨水倒進水缸里,急劇地擴散。
她掙扎着伸出髒兮兮的小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角,泣不成聲。
混濁,污穢的血色開始褪去,
像它來時一樣,消失的速度也同樣驚人,像撕下了一層水墨般的穢亂之衣,逝於雲霧升騰之間。
“重複了一次又一次,到底要經歷多少次絕望才會死心呢?這是第二個在我面前沒有逃走的人了,但是否認了你的期望而沒有成為那個人就連眷愛你的天地都會將之厭棄。你想要的未來,不會到來,就如從前一樣,只有漫長到沒有盡頭的等待。”
“就像浮現於你的腦海里的記憶一樣啊,終有一天,你面前的這個奮不顧身擋在你身前的男人,也將成為你腦海里永遠抹不去的噩夢。”
宛如來自地獄的聲音。
囊括了天地的海潮,無邊的幽暗裏面倒映着深淵的恐懼,彷彿從過去流向未來一般,將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思緒全部淹沒。又彷彿從未來回溯過去一樣,封鎖了所有的退路,擊垮了所有的空間。
心臟幾乎陷入停頓,手腳失去了知覺,連做出一個表情都顯得極其困難。
來自另一種死亡的侵蝕。
他的臉上開始失去神采,血液化為漆黑,身體開始腐朽,蒼老。
“不……不要死啊,”
“都怪我,如果……如果不是我的話……”
“嗚嗚……”
眼睛裏綴滿了淚水,髒兮兮的小臉上遍佈淚痕,絕望至極的哭泣聲音,淹沒了一切。
無數的畫面閃現在她的腦海中,看着那些曾經擋在“自己”身前的人,一個一個死去,一次又一次地死在自己的面前。一幕一幕定格的畫面,包圍着她,就像一場永遠也無法醒來的夢,她無力掙扎,無法逃脫。
“傻丫頭,”
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那個青年的臉印入她的眼瞼。
他揮舞着手臂,即使被修復也依然慘不忍睹的右手打破了籠罩着她的“記憶碎片”,然後單手將她抱了起來。左手握着曾經貫穿她的身體的長槍,此刻正釘在那如同一整個世界般傾倒過來的海潮上。猶如實質的海潮,與天地齊高,與世界齊廣的浩瀚之潮,在被古老石槍刺入的位置,崩裂出一道道巨大的裂紋。
緊緊貼在他的胸膛,儘管刺鼻的血腥味不斷的飄入鼻腔,她卻沒有感覺到一點兒不適,反而抱緊了他的身子,眼淚像洪水決堤一樣流出。
“我……”
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這一刻的她,只剩下了哭泣。
更緊了緊她的身子,讓她更貼近自己,堵住了她想要說出口的話,他這樣說道。
“傻丫頭,你就是你,不是其他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