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來
天色微微向晚，半空飄着零星懶洋洋的雲彩，東沙小鎮山水朦朧。
東沙河如同一面澄碧如畫的鏡子，映出遠處常山的長、西沙湖落日的餘光。
東沙雖小，五臟俱全。
人來的地方，從來不缺江湖事故。
莊稼漢、船工、獵戶、販夫走卒應有盡有，沿街泛起的點點燈光，意味着淳樸的村民結束了一天的忙碌，步入夜會開市前的喧鬧。
東家長、西家短，青橙紅綠眾紛紜，毫分計較口才勤。
王婆賣瓜果梨桃、鍋碗瓢盆、雞鴨魚肉，自賣自誇。
一人一馬，二人二馬。
人是白色的人，馬是白色的馬。
年家愁、悲二公子一身白衣，橫刀立馬，下半截沉在黑暗裏，上半截仍浮在夕陽中。
“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少愁，“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年少悲。
江南年家，書香門第，一家三代舉人老爺，年家老太爺年今夕在朝為官，官拜左相爺，到了這一代棄文從武，轉戰江湖，聊聊歲月，聲名鵲起。
三年前，太行巨盜江洋連同麾下三百盜匪橫行太行百里，年家二兄弟殺上太行山，與江洋大戰三天三夜，將其擊殺。
兩年前，黃河九曲十八寨少總舵主萬里沙在婺城欺行霸市、魚肉鄉民，年家兩兄弟找上門廢掉其兩條手臂，逼迫吐出白銀十萬兩。
一年前，清風門副門主徐來見色起意，玷污歷城吳員外待字閨中的掌上明珠吳落紅，被正在歷城的年家二兄弟恰巧遇到，直接廢掉眼鼻口舌，以示懲戒。
年少愁、年少悲二兄弟但行好事，懲惡揚善，素有愁公子、悲公子之稱，為江湖所傳頌。
“大哥，你說那小叔真的在這裏？”
“鴿堂傳來的消息還會有假？”
“鴿堂也太會做生意了，一個消息就花掉咱們三百兩！”
“王二爺做生意向來精明，只要殺了小叔，別說三百兩，就算三萬兩都有人給。”
鴿堂，江湖上最大的情報機構，一張消息網遍佈天下。
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王二不曾偷。
鴿堂堂主王二毛，江湖人稱二爺，傳聞拿着偷來的三百兩白銀拉攏幾名江湖雞鳴狗盜之輩創建鴿堂，二十年時間名滿江湖，成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無人敢得罪的大人物。
驀然，一陣緊鑼戰鼓般的馬蹄聲疾馳而來，小鎮頓時塵頭大起，大驚失色的村民還未來得及反應半分，二十幾匹戰馬如風捲殘雲般湧入街道。
街旁此起彼伏的喧鬧夾雜着小孩子的尖叫聲，眾人大驚失色、瞠目而視、六神無主、忐忑不安。
倉皇躲避之下，琳琅滿目的貨物甚至來不及挪動就被雜亂無章的踩於馬下。
惴惴不安的村民向著院子狂奔，顧不得收拾自己賴以生存的傢伙什兒，抱頭鼠竄。
“李大寨主好大的威風！”
年少愁不屑地的掃視面前正前方如同肥豬一般的旋風寨寨主李雙孔。
旋風寨，江湖一盟、三門、六山、九寨、十八洞中的九寨之一，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旋風寨寨主李雙孔武功蓋世，成名絕技“倒打一耙”更是位列江湖十大殺招之一，無人敢輕視於他。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愁公子、悲公子！”
李雙孔冷聲一笑，不予理會，此二人畢竟後起之秀，只能算自己的晚輩，隨即大手一揮接著說道：“兒郎們，不必管擋路的狗崽子，踏死也罷，馬上把小叔給我找出來，咱們今晚找紅秀閣的姑娘慶功！”
李雙孔身後一眾手下聽聞紅秀閣，頓時目露精光，熱血沸騰。
蕙質蘭心情似月，紅秀添香暗銷魂。
紅秀閣，就算再普通姑娘吹拉彈唱賣藝不賣身一晚也要上百兩銀子啊！
白蟲上腦的眾人一股腦兒的沖入街道，有幾個來不及逃開的孩童頓時癱坐在大路中間，嚎啕大哭。
李雙孔的手下揮起長鞭噼里啪啦一陣亂打，幾個原本想衝上去解救孩童的中年人紛紛逃竄，哪還敢繼續向前。
金戈鐵馬之下，春風得意之情，兩個哭爹喊娘的孩童尚未逃開，眼看就要傷在馬蹄之下。
一條黑影從旁殺出，疾如鷹隼，雙手一攬，抱住坐在地上的兩個孩子，身體向後一仰，雙腳輕輕一蹬，整個人如同飛燕一般輕巧脫出。
李雙孔義子李二狗手持長鞭一聲掠過，黑影反手一抓，長鞭瞬間拉直，隨即單臂一揮，李二狗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此時，眾人藉著微光才看清楚，搭救兩名孩童的乃是一位麻衣老者，一身粗布麻衣，農人扮相，步入街邊，泯然眾人，毫無特徵。
年少愁、年少悲二人對視一眼，對於李雙孔縱容手下的行徑憤怒不已，只可惜，礙於身份，他們二人竟然緘口不言。
“臭要飯的，找死啊！”
李二狗抽出背上破月刀，獵犬獠牙，迎風而斬。
破月刀，千年寒鐵打造，一丈有餘、重達百斤，李二狗全力轟出，力愈千斤，恐有拔山蓋世之勇，這一刀若是斬實，麻衣老者勢必被剁成肉醬。
李二狗，並非外號二狗，而是本名就叫二狗，逢人就宣揚自己是李雙孔膝下最忠實的獵狗，他讓自己咬呂洞賓，自己絕不管他是不是好心人，以此為榮。
只可惜，外人私下卻稱之為豬狗不如，畢竟李雙孔除了黑旋風之外，還有一個黑豬的外號。
麻衣老者手臂輕輕一抬，手中多了一根青色的枯枝，電光火石之間竟然輕而易舉的點在刀身之上。
咔嚓！
破月刀應聲而碎，斷為數節，枯枝毫髮無損，夜光映照之下儼有熠熠生輝之色。
“狗仗人勢的東西，且廢你武功，引以為戒！”
“不要！”
李二狗從麻衣老者的隻言片語當中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懼，十分之一個呼吸的時間，麻衣老者手中的枯枝輕輕在地上一劃，一道肉眼難以分辨的微塵從空中劃過，瞬間沒入李二狗的左右琵琶骨。
咔嚓！
琵琶骨應聲而斷，李二狗一聲慘絕人寰的嘶吼，武功盡廢。
“布衣漁翁王小魚！”
李雙孔倒吸一口冷氣，與此同時看向年少愁、年少悲二兄弟。
“義父，你要為孩兒做主啊！？”李二狗連滾帶爬的奔向李雙孔。
“混賬！”
李雙孔直接一腳將李二狗踢飛：“我們旋風寨此次前來乃是專門對付臭名昭著的惡徒小叔，你等不長眼的狗雜種，連魚王前輩都不認識，實在該死！”
“年少愁、年少悲見過魚王前輩！”年少愁與年少悲異口同聲拱手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