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連理枝
韓非看着她,突然嘆道:“阿九,日月重光,多難興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紅蓮聞言,不禁愣住了。
“阿九,兄長我只願還你一個河清海晏,風不鳴條的韓國。只要你信月暈而風,礎潤而雨,韓國終將陽和啟蟄。”韓非抬手撫摸她的臉龐,溫聲說著,目光柔軟。
紅蓮一時間緘默無言,亦或者是說無言以對。
“但是阿九,若韓國真的亡了。大夜彌天,東海揚塵,你也不要怕。”韓非眸光晦澀卻溫柔難言,“兄長,永遠陪着你。”
“哥哥,你怎麼又胡說八道了?怎麼又說韓國亡了?”紅蓮突然笑了起來,一派不諳世事的純真模樣。
韓非含笑搖了搖頭,“罷了,阿九啊,你只需要活得無憂無慮,剩下的都交給哥哥吧。秋月春風,良辰美景,莫要辜負好時光。”
綺紈之歲,她尚且年少輕狂,只是笑鬧:“既然如此,那我明日自然要玩得盡興了?”
“那是自然。”他抽了她手裏的話本,“不過這些誤人子弟的話本,還是少看為好。”
紅蓮嘟起嘴,“我不過是看看解個悶兒,算不得什麼的。”
韓非又是無奈淺笑,點了點她的眉心,“你呀,就是任性頑皮。前不久才教你不要那麼明目張胆,收斂些脾性,這就又當眾掌摑了羅美人。你這脾氣啊,如今就已經是被文人墨客口誅筆伐是個禍國妖姬了,公主做到這份兒上的,也就僅你一份,也是難為你。若是後來被有些人拿來做了文章,真不知你該如何是好。”
紅蓮哼唧兩聲:“這不是有哥哥你嗎?父王、小良子、庄、姐姐……大家都陪在我的身邊,我又怕些什麼呢?”
“罷罷罷,我是說不過你這伶牙俐齒了。”韓非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勸誡道,“紙筆喉舌,你以為清者自清,實際上人言可畏着呢。煙霏霧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你可莫要汲汲顧影,若是有什麼不對之處,定要目兔顧犬。”
她似乎是有些不耐煩聽這些,應付了事:“嗯嗯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韓非見她聽不進去,也不惱,只是輕彈她眉心一記,笑:“這就嫌哥哥啰嗦了?”
“好啦好啦,哥哥你快上來,我許久未曾同你說過悄悄話了。”紅蓮拍了拍自己身側的床榻,興緻勃勃地催促。
兄妹倆時常同床相伴亦或者是抵足而眠,也算得上是常見的了。
“好好好,都依你,我先更衣。”韓非無可奈何地說道,背過身去寬衣解帶。
紅蓮看着燭火照耀下兄長的背影,斂了笑,眼瞼下垂。
她在這深宮諜影重重里活了十幾年,早已養成了洞察人心的敏感,她怎麼可能不懂?
她只是不願,她的兄長徒增煩惱。
她只願,能夠讓她的兄長笑顏如初。
她都懂,但她仍然不想懂。
她不懂,但卻仍然固執地想懂。
……
車輦穩穩噹噹地行駛在大街上,緋紅的輕紗被微風吹拂着翻捲起一角,金鈴鐺清脆悅耳,少女清艷淑麗的面容若隱若現。
護衛顯然是訓練有素,整整齊齊地把車輦上的貴主護得水泄不通。
“誰那麼大的排場?又是哪位貴主出遊來玩?”“有這排面的,只宮裏最受寵那一位了。”“哪位?”“宮裏頭的女主子,年紀輕輕又是絕色美人,你說有哪個?”
“九公主如此芳華絕代,又是一舞墜月的名聲遠揚,會與哪國和親呢?”“秦國強盛,秦王年紀輕輕又與公主年齡相近,怕是秦國吧。”“難說難說,王上未必捨得,怕是許諾給朝中重臣吧?”
“紅蓮公主啊,看來是去尋張小公子的。”“你說這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相府恐怕是要尚主吧?”“天潢貴胄,哪兒來的什麼門當戶對?慎言慎行。”“是是是,你看我這嘴。”
百姓議論紛紛,車輦駛過,一群暗衛般的人就從四通八達的小巷子裏涌了出來。
身姿挺拔頎長的清冷少年走在最後,緩步踱出幽巷,戴着黑兜帽,臉頰投射一道淺淡的陰影透出幾分陰鬱。
他眼神冷冽,隨手指指幾個流連在巷口的身影,“抓。”
流沙的人一擁而上,按着他的指示,分別撲往不同的方向。
行蹤可疑的很快就被揪了出來,一頓拳腳相加后,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很快招認出各自的目的。
流沙的一個小頭目向少年彙報總結:“問清楚了,有將軍府派來的,夜幕派來的,明珠夫人派來的,二公子府派來的,還有……”
衛庄按在鯊齒劍柄上的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低頭把玩着一把燕翎似的彎刀暗器,指尖在雪亮的刀刃間極快地遊走,光影錯繚。削鐵如泥的利器,在他手上,就和泥偶玩具一樣。
也看不出來他的心情,看似是心不在焉,但細究起來似乎又是風雨欲來的陰沉。
他問:“還有誰?一併說清楚。”
“還有秦國和血衣侯那邊派來的人。”頭目猶猶豫豫地說了下去。
頭目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起先被安排過來還覺得八公子未免太過於溺愛妹妹,保護過度。也覺得驚奇,衛庄大人二話不說,直接領着人來辦事情,就連先前讓他教公主習武的事情他都應下了,還以為他這種人不屑於陪小姑娘過家家。
這哪兒的還能想到啊?光是個毫無威脅可言的小公主附近,就圍繞了那麼多居心叵測的人。看來這趟,是沒白來。
衛庄面不改色,沉默不語。
頭目只得是小心翼翼問:“剛剛抓到的幾個人該怎麼處置?”
他的語氣敬畏又低三下四,一來慕強是本能,鬼谷傳人名聲在外,衛庄雖然年紀小,但積威難犯,武力高強。二來韓非似乎很信任衛庄。三來衛庄殺伐果斷,剛才他們埋伏在街角時還覺得多此一舉,誰知衛庄一聲令下,果然抓住了幾個想趁着混亂擋住公主去路的亡命之徒。
“殺了。”衛庄乾脆道,絲毫不留情面。
敢攜帶利器衝撞公主的車駕,必定都是死士。不必盤問,也基本上問不出個什麼東西,殺了乾淨。
反正也知道到底是哪幾個勢力了,有幾個動不了,不能連根拔起,速戰速決。但有的,不過是不自量力,有的是法子解決。
頭目聽着着“殺了”這兩個字波瀾不驚的語氣,有些毛骨悚然。連聲應喏,剛轉過身,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嘆息,“等等。”
他連忙回頭,卻見衛庄皺着眉頭,猶豫了一會兒,“先關着,等我稟明公主再殺。”
頭目低頭應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