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
混濁昏黃的光線輕輕拂在孟嬌然的臉上,好似還有一隻婦人的手在柔和地撫摩着她的發梢,就像是母親的感覺。
等等,母親……
孟嬌然猛然瞪大了眼睛,從床榻上翻身坐了起來。
這是……她打量着四周的環境,這是宮殿,卻又不是齊帝的宮殿……
周圍裝飾富麗堂皇,頗有仕女貴族之風,孟嬌然喃喃自語道:“這是先帝最愛的佈置……”
而齊帝登基之後,他怨恨這般裝潢,便盡數把宮殿重新修葺。
“嬌嬌兒,你醒了?”婦人溫和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孟嬌然一瞬間便紅了眼睛,這聲音太過於熟悉!這是母親葉氏的聲音!
“娘……”孟嬌然一把抱住了葉氏,哽咽道。
她竟是重生了!她重生了!
孟嬌然想哭泣,又想仰天大笑。
“好了嬌嬌兒,先不要哭。”葉氏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整肅了語氣道,“一會兒我還要帶你回錦夏宴上,你千萬不可答應二皇子的提親,你明白嗎?”
孟嬌然一怔,便捏緊了拳頭。
她竟是好巧不巧地穿越到了自己十五歲那年進宮參加錦夏宴的日子!而現在還是二皇子的齊帝齊俞宣,會在宴上向她求親。
她恨恨地擰起了秀眉,當初還以為是她自奔為眷的真情感動了齊俞宣,現在看來……
他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當成棋子罷了。
“你有沒有聽見娘說的話?娘知道你對二皇子有意,可是你不能……”葉氏憂心忡忡地道。
孟嬌然粲然一笑,道:“娘,你放心,女兒從前不懂事才做出那許多荒唐事。女兒不喜歡二皇子了,也必然不會嫁給他。”
葉氏看着一本正經的孟嬌然,終是欣慰地輕輕點頭。
她摩挲着女兒的秀髮,輕聲道:“咱們孟家的女兒配得上最好的人,二皇子心思叵測,實在不是你的良人……”
上一輩子自己只要聽見這些啰里啰嗦的話都會煩悶,可是到了最後才知道葉氏的話有多麼金玉良言。
孟嬌然含着淚點頭,這一輩子她必然不會讓悲劇重演,更會讓那些該付出代價的人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錦夏宴上,歌舞昇平。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兩個空位,道:“孟家夫人和嫡小姐還未回來嗎?”
坐在下首處的齊俞宣眼中閃過一絲不着痕迹的不耐,道:“說不定片刻便回。”
“假惺惺!”孟氏嫡長子孟軒然借端着酒杯的工夫輕聲一呸,他最是看不慣齊俞宣假惺惺的模樣。
都督孟振平在席下踹了孟軒然一腳,提點道:“這是宮裏,有話回去再說!”
倏然間,兩道靚麗倩影從殿門處轉圜而來。
孟嬌然跟在葉氏身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步一步如同最端莊的貴人,竟是一掃方才驕縱的模樣,端的是貴氣天成。
齊俞宣愣了愣,有些愕然地投去一個眼神。
這麼端莊秀麗,還是那個被孟府慣壞了的孟嬌然么?
他思量之間,孟嬌然跟在葉氏身邊已是對着皇帝行禮如儀,翩翩入座。
孟嬌然將齊俞宣愕然的模樣盡收眼底,一雙美眸中揚起了分外的凌厲色澤。仇人相見,今天她就要給齊俞宣一個大大的驚喜……
皇帝又打着精神與參加宮宴的名門們談笑兩句,話鋒一轉便道:“今日召眾愛卿前來,亦是有事要宣佈。朕的嫡次子已是弱冠之年,可大婚,今日佳麗齊至,朕便讓他自己擇一位正妻。”
孟嬌然聞言微微垂首,把眼底那冰涼的怨毒盡數藏起。
“切,說是自己選擇,還不是已經內定了妻子人選!”旁邊有嬌俏的富貴小姐小聲道。
亦是有人跟着附和,“是啊,要不是孟家權勢滔天,孟嬌然那繡花枕頭一包草的東西也配做二皇子妃?”
銳利的嘲笑眼神向孟嬌然身上投來,她恍若不覺,只是正襟危坐,端莊如儀。
誰不知她藏在袖口的指甲已經掐進了肉中,她好恨!
誰人都道她能登上二皇子妃位置全都仰仗孟家,唯獨她自己看不清,相信帝王之家也有真摯感情。
齊俞宣站起身來,面如冠玉,他溫潤地對着皇帝行禮,道:“多謝父皇。”
齊帝笑一笑,抬手,“去挑吧。”
齊俞宣象徵性地在眾位貴女身上打了個轉,眼神便定在了孟嬌然的身上。
孟嬌然感受到那灼熱視線,便微微抬眸,眸中冷意泛濫。那灼熱哪裏是對她這個人,分明就是為了她身後的孟家權勢!
齊俞宣走到孟嬌然席前,溫潤地抬手微微一禮,道:“久聞孟小姐德藝雙馨,秀外慧中。本宮不知能否有幸與孟小姐結為連理,約定白首?”
說完,他便滿懷信心地看着孟嬌然。
一對上孟嬌然的美眸,齊俞宣便愣住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充斥了滿滿的憤恨、憎惡與不屑。冰涼的寒意幾乎能讓他如墜冰窟,根本不是他所想像的熱淚盈眶、感激涕零。
“嬌嬌兒,你可得好好想想啊。”孟都督當著皇親國戚的面不能直言拒絕,只能委婉地提醒着女兒。
在他看來,孟嬌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悅給沖昏了頭腦,故而一言不發。
齊俞宣定了定心神,再次開口道:“孟小姐可願意嫁給本宮?”
他自信滿滿地看着孟嬌然,答應吧,哭泣吧,然後你的孟家,這山河壯麗天下……就都是我的了……
幾位同樣對齊俞宣心悅的別家小姐皆是憤恨地嘆息一聲,眼見着齊俞宣這棵好白菜就要被孟嬌然這草包給拔了,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孟嬌然終是慢慢地站起身來,少女身段頎長,顧盼神飛。
她冰涼沁骨的視線只鎖在齊俞宣身上,半晌之後淺淺一笑,聲音低柔,“不願意啊。”
宮宴上頓時一片嘩然,齊俞宣一雙劍眉終是皺了起來。
他冷聲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