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水落石出
看着身邊默默吃着乾糧的大叔,徐寧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
草草吃過早飯,收拾好東西,徐寧看了看眼前的高山,心中豪情萬丈。
青州人喜好將這片山脈往南喊做斷南山脈,意為從此南路被斷,浩然天下至此到頭。這最後一道山體屏障陡峭異常,遠遠望去像是被仙人一劍切成的那般,看不出借力的點。徐寧攀爬地異常艱險,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白重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對徐寧,他到沒什麼擔心的,少年表面嘻嘻哈哈,其實骨子裏是個非常沉穩內斂的孩子,應對突如其來的危險綽綽有餘,最不濟,自己就在身後,繞不開的。
日頭已經西斜地厲害,徐寧才堪堪到了山峰的半山腰,這次白重不由分說拉住了還要繼續向前的少年,一如昨天那樣,等着夜幕降臨,然後看着少年沉睡過去自己再閉眼養劍。等到真的到達這座山的山巔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陽光並不刺眼,但光線充足,,少年站在山巔向北而望,身上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彌散開來,白重站在徐寧身邊不遠處,微微側目。
“狗日的浩然天下,老子來了!”徐寧站在山巔扯着脖子大吼大叫。
白重看着生機勃勃的少年,沒來由想起前人的一句詩來:“大鵬一日乘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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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南門平時來來往往的都是城裏的人物,對於生僻的面孔守城的士兵數年也不一定能夠碰到,所以白重與徐寧的出現對於他們而言那是比之於哪個嫵媚多姿的小娘皮進出城門對他們拋媚眼還來的稀罕。
青州城雖然是大秦最南方的一座小城,卻也不是徐寧長大的那個小鎮可以比擬的。在核對了白重早就準備好的通關文牒后,徐寧站在城門后的街頭駐足了很久才又小跑着跟上了白重的腳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相似卻又很陌生,街道兩邊的房屋鱗次櫛比,被堆砌地很整齊,與小鎮那些泥坯房根本就不在同一個地位。徐寧用手拍了拍房子牆壁,手掌上傳來的厚實感讓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再進去一點,耳邊漸漸傳來了一陣陣的叫賣聲,這是在小鎮裏面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徐寧循聲望去,發現街道兩側擺滿了格式各樣的小攤位,有賣水果農蔬的,有賣胭脂水粉的,有賣花鳥蟲魚的……所有的東西都在衝擊着他的觀感,一遍一遍刷新着他對於這個世界的新的認知。
徐寧咧了咧嘴,原來買個東西也能這麼花樣百出么。
隨着行走,眼前的事物愈加繁華多彩起來,徐寧有些幽怨地瞥了眼前面快步行走的大叔,很多東西他都只能一帶而過。白重其實對這一切看在眼裏,只是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啃了一個多月的乾糧,即使沾染過葷腥,也都是山野間直接烤熟了的,沒有任何的作料相伴,實在令人髮指,現在好不容易到了一座城,哪有時間讓你在這邊賞景,趕緊找一家酒樓進去坐着是正理。
醉仙居和水月坊是青州城裏面位於城中心最繁華,也是最具景緻的樓。只是初次到來這裏的人往往都能將這兩處地方弄混了。醉仙居聽着像是酒樓,卻是一家青樓,擁有這整個青州城裏面最漂亮的姑娘,多少城裏的富商巨賈與紈絝子弟在這座樓里夜夜笙歌流連忘返;而水月坊聽着是青樓,實則是一家經營多年的酒樓,以一手喚做“水中撈月”的名菜遠近聞名,尤其是樓里私釀的陳年花雕更是一絕。
白重以往都只是御劍遠遠掠過青州城,這其實也是第一次進到這城中來,所以對於醉仙居與水月坊的區別並不知曉,所以在醉仙居門口被好幾個姑娘拉扯着往樓里送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只是徐寧瞧着有趣,畢竟小鎮裏面沒有青樓窯子這種東西。在覺得有趣的同時,徐寧也是不得不讚歎一聲這外面的姑娘就是比小鎮裏面的漂亮,像王家媳婦兒,在小鎮裏面是出了名的身段好,臉蛋俏,看過了這樓外面的迎客姑娘,再遠遠瞥見樓裏面的姑娘,徐寧不由得有些心有戚戚,王家媳婦兒的那張臉蛋拿來放在這裏,感覺都排不上號了吧。好在徐寧還小,即使被小鎮那幫無良的鎮民熏陶慣了也不算中毒多深,最多只是這樣在心裏想想,說到評頭論足,到底還得是那些小鎮男人才能完成的活計。
白重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逃出了那些姑娘們的魔爪,這個能夠御劍遨遊九重天的人物第一次感受到了女人如虎的概念,看着徐寧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白重忍不住走過去重重給了他個栗子,隨後在眾多姑娘們的唉聲嘆氣中揚長而去。徐寧抱着頭跟上去,還不忘對着身後的姑娘們展顏一笑,惹得又是一頓花枝亂顫。
水月坊就在醉仙居的街對面,即使現在並不是就餐時間,水月坊裏面也是滿滿的人,空餘的席位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尋到一處相對而言位置還算不錯的桌子坐下來,白重狠狠盯了一下桌子對面的徐寧,這才喊過來店小二點了幾道招牌菜,又要了兩斤陳年花雕。
到底是大酒樓,上菜的速度就是快,徐寧也不等白重拿筷子,自己搶先拿起筷子就是一頓掃蕩,讓還沒走遠的店小二一陣頭大,這哪裏來的孩子,這是多少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徐寧掃蕩的速度很快,也就是白重喝了一碗酒的速度,桌子上的菜已經十去四五,最終徐寧在白重直欲殺人的目光下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訕訕一笑。
“會喝酒嗎?”白重問了一句,又覺得問一個孩子喝沒喝過酒有些過分,自問自答般:“應該不會。”
徐寧搖了搖頭,小鎮裏面的男人大多是喝酒的,不過喝的不好,大多是那種酒糟居多,要不就是那種特別冽特別烈的用來過冬的烈酒,徐寧曾經偷偷背着老人試過一次,差點沒有將喉嚨都給辣穿了,所以下次再沒有喝過酒。
白重給徐寧倒了一碗花雕:“不會喝酒的劍士還算劍士嗎?知道你在想什麼,這種酒勝在綿柔,只是後勁有些大,與你們小鎮上的那些聞着都沖鼻子的酒不一樣。”
徐寧接過來小口抿了一口,果然沒有之前偷偷喝的那種酒的辣勁,反而有種甜味在嘴裏徐徐環繞。不過看了看白重,總覺得這個大叔給自己挖了個無比巨大的坑。
想當年師叔祖也是將我如這般誆騙到了酒鬼一行裏面。白重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緬懷,一轉眼,多少年過去了,自己似乎也有十多年沒有再見師叔祖一面了,自那次師叔祖宣佈閉死關開始,從來都只是讓人傳下話來。
徐寧小口小口地喝着眼前的花雕,確實如大叔所說,入口綿柔,如絲般順滑,不知不覺間已經慢慢喜歡上了這個味道,白重只是幫他加着酒,一空就加,最後,徐寧在白重一臉壞笑的神情下重重磕在了桌子上,就此沉睡過去。白重也不管少年怎樣,自己就着花生,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花雕,想着過去。
白重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戀舊的人,只是和這少年開始相處起來,自己就總是會回想起自己少年時期的那些事情,好的壞的,自己都想要從前到后想一遍。想當年師叔祖還沒閉死關,他見自己最後一面的時候,對自己說了一句話,時間久遠,自己似乎都有點想不起來了,似乎是讓自己別整天這麼獨來獨往,冷的跟個冰棒子似的。看着少年,白重只覺得少年像極了相反的自己。
“喝過了江湖裏的酒,這才叫入了江湖呢。”白重輕聲說道,就像當年那位溫和的中年男子對自己說的那樣:“你不喝酒還練個屁的劍啊,酒劍酒劍,不喝酒,你就不覺得練劍總是感覺少了點什麼么?就不覺怎麼練都不對么?”
“是啊,喝過了江湖的酒才叫入了江湖。”
徐寧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揉了揉還在隱隱發脹的頭,徐寧從床上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飲盡。
白重就坐在桌子邊上,打趣道:“怎麼樣,感覺是不是還不錯,就是酒量少了點,本來還想着你是不是會說些酒後胡話,到沒想到你還有着如此不錯的酒品,實在難得。”徐寧那張臉變得通紅。
“對了,大叔,要不你跟我說道說道,江湖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啊,之前一直想問你,只是原先你一直繃著個臉,讓我怎麼也問不出口,只好慢慢跟着你。”徐寧在桌邊坐下。
“之前有位老前輩說過這樣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們其實一直都在江湖中,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罷了,總以為踏劍遠遊是江湖,恩怨糾葛是江湖,門派紛爭是江湖,卻不知道,一顰一笑也是江湖,柴米油鹽也是江湖,打獵捕魚亦是江湖。江湖浩渺不知其蹤,江湖實在近在眼前。你問江湖是什麼樣子,其實,江湖,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啊。”
“大叔,你幹嘛說的這麼拗口啊,我一句都沒有聽懂,算了,當我沒問。那大叔,武林中人們大體的境界劃分你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白重拿出一隻銀白色的酒葫蘆,打開瓶塞喝了一口后才回答:“武夫與劍修皆是十四境,只是第十四境除了當年的徐老前輩上去過,目前的江湖沒有哪怕一人能夠達到那樣的高度。其實按照境界劃分,修士達到十二境便可嘗試叩開天門,舉道飛升,成為真正的神仙人物,只是,叩天門與自己開天門終究是有差別的,所以有時候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大部分的人都還是願意去嘗試自己開天門。”
“武夫與劍修境界劃分沒有過大的區別,只是最後兩境的叫法不一樣罷了。修士前三境統稱練筋,中三境統稱金丹,后三境統稱羽化,在之後是第十境遠遊,第十一境覺我,第十二境觀自在。最後第十三境,武夫稱為本命,劍修稱為長生,第十四境,武夫稱作陸地神仙,劍修成為陸地劍仙。”
“兩者有什麼區別嗎?是不是練劍的都比武夫相對而言來的厲害啊?”
白重搖了搖頭:“武夫耐力見長,不像劍修需要頻繁換氣來保證自己的每一次出劍都在最巔峰的狀態,基本上劍修與武夫對拼,若是劍修在第一劍的時候未能佔據上風,那接下來基本上便沒有了與同境武夫叫板的資格。劍修殺力更強,卻是說的劍修修出了本命飛劍的情況下。劍修在有本命飛劍和沒有本命飛劍的情況下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前者與同境武夫捉對廝殺勝者八二開,後者在同樣的境地也是八二開,只是劍修只能佔據那個二。”
“相較而言,老天是公平的,不然人人都去練劍了。畢竟世上如徐前輩那樣的人鳳毛麟角,武道巔峰之境才去轉修劍道,一人獨壓整座江湖。”
徐寧撇了撇嘴,原來那個老頭兒曾經那麼厲害。
“我不明白的一點是難道徐前輩就只是想讓你走純粹劍修的路子?一般武道皆是從小開始打磨,畢竟武道不像練劍那樣對於天資看的更重,你的資質無疑是劍修之中也是最頂尖的那批人,不然老前輩也不會在你出小鎮的時候親自出手幫你遮掩天機。不過想來老前輩有他自己的想法,一切等到你看過了天下就會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