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四 劍影殘月
西龜妖王和黔靈四老打鬥了足足一天兩夜，仍然未分勝負。而隨後趕來的凈山祖師張梵和七海妖王見到他們的打鬥，還在猶豫要不要出手之時，來自萬北雪疆的詭異天火卻同時引起了幾位強者的注意。
見到天火之時，西龜妖王已經有些心不在焉，在被王眾允的劍氣划傷龜甲之後，西龜妖王向北遁走，黔靈四老隨後追趕，西龜放出綠霧攔路，綠霧之中傳來西龜的聲音：“九條妖王騙了我，現在將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老朽先走一步。”
易無悔等人還要追趕，王眾允將三位師弟攔下，道：“不要追了，雪疆之上也可能出現了萎猖煙。”
“什麼？萎猖煙不是來自西羅大陸？來自西邊的大洋嗎？萬北雪疆遠離西大洋，深居北方內陸，何來的萎猖煙？”於桑陽疑惑道。
王眾允道：“顧不了那麼多了，萎猖煙比我們想的更要嚴重，而且他逃走時說九條妖王騙了他，看來罪魁禍首是九條。”
易無悔望着東西天空之上那副沉重的“日月同輝”景象，深吸一口黎明的濁氣，道：“好強的殺氣啊！”
王眾允眼神沉重，看了看天山南北黑壓壓的大軍陣營，環視天山四周，似乎在尋找着什麼，道：“是劍氣！”
易無悔、於桑陽、李上行也開始尋找劍氣的來源，但是卻始終不知蹤影。
天山南北對峙的兩大陣營時刻都在尋找那一根導火索，直到黎明時的一顆滾石，打破了寧靜。是一個雪疆哨兵站崗時，由於緊張過度手中長矛緊緊扎進土地，腳下的土地卻是一塊不穩定的山石，經過一夜的用力，在黎明來到天山的時候，那塊石頭從山上滾落，砸中了幾名雪疆弟子之後，藉著慣性，從中天山越過山坳，直接衝上了南天山，撞死了一名鄒傑國民兵。
這就是導火索。
還不等雙方將領下達命令，雙方軍隊就已經亂了起來，“死人了，死人了，殺啊，殺啊——”
這些天，雖然已經死過太多的人了，但是人們對於死亡既麻木又敏感，平靜了一夜的對峙，被一塊石頭吵醒，彷彿雪崩時的最後一片樹葉，死人就是命令，就要立刻開始戰鬥，失去控制的鄒傑國軍民和雪疆妖族聯軍同時衝鋒，彷彿兩股潮水分別從兩個浪頭迎面撞擊。
所有人忘我般地衝下山巒，黎明的天山殺氣四起，天山的晨風似乎有些寒冷，山風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每一個士兵，每一個民兵，每一個雪疆子民，每一個妖奴，都感到一絲涼爽的氣息從腮邊劃過，涼絲絲，有些凜冽。
天空之中陰雷滾滾，彤雲凝聚，本就暗淡的朝陽隱沒了蹤影，西天的黑月逐漸發生了變化，那層鉛一般的外殼好像被風刮掉了一般，一層層脫落，鮮紅的血月再次出現，但是並沒有結束，血月好像一顆西瓜，被刀一片一片削掉，最終只剩下一彎鮮紅的月牙。
劍影殘月。
望着那彎殘月，王眾允一改往日穩重嚴正的姿態，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他來了，哈哈哈，他終於出劍了——”
王眾允的話有人明白，有人不知道，凈山祖師張梵立刻對着凈山弟子大喊道：“凈山弟子，快跑，六合劍出鞘，劍影殘月，毀天滅地，無人生還。”他一邊喊着，一邊施展神通遁去了遠方，不知到了何處。
天山上的風越來越烈，在風中蕩漾起無邊的劍意，風起雲湧，天地變色，數百萬人同時感到腳下的大地開始顫抖，抖動越來越大，起初好像輕微地震，接着就像天塌地陷，一道裂紋自東向西在南天山和中天山之間出現。劍意越來越盛，萬木飄零，堅石化為齏粉，鐵甲龜裂，鋼刀折斷。大地的裂紋越來越大，整座天山被生生撕開一道狹長的口子，一道深深的峽谷出現了。
雙方正在衝鋒的數百萬軍民在劍影殘月的劍意中已經消磨了大半殺氣，待衝到山下，急忙剎住腳步，眼前是一條深深的峽谷，而敵人就在不遠的前方，卻無力殺到近前。有人不小心跌落深淵，跌落者只聽叫聲漸渺，聽不到觸底之聲，峽谷深不知底。
所有的士兵和百姓都被深深震撼了，面對着天山大峽谷，無人敢動。這樣的手段，已非凡間的修士所能，定是天神降世，上仙下凡，施展出的驚天神通。
有修士不服，飛馬城主雪燭蓮太極境修為，要強渡天山大峽谷，不料剛一觸碰到邊緣，峽谷之中衝上一陣強風，凜然劍意將雪燭蓮修為削去大半，幸虧其他部落首領及時搭救，沒有性命之憂。
雙方軍民還欲交戰，卻無計可施，只能隔空發狠。
天空之上，彤雲漸散，一道劍光破雲而出，那劍光，左青見了，有些熟悉，罹淇兒見了，更感到熟悉。
雲中現出一個身影，白袍白衫白頭巾，仙姿仙氣仙容顏，身姿超凡，面似溫玉，眉如利劍，目若朗星，嘴角微翹，鼻樑高挺，一表人才，兩袖清風。御空而立，騰雲駕霧，手提寶劍，名曰六合。
劍影殘月，六合劍，林白。
四萬年的傳說，重現世間！
“林——林楷涵——”左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罹淇兒也在驚訝中回過神來，吃吃地道：“他——應該叫——林白。”
天山南北，峽谷兩岸，軍卒百姓，修士大能，俱都仰首而觀，不敢造次。
林白聲如洪鐘，慷慨陳詞：“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滅世之災就在眼前，同胞操戈，手足相殘，何以為生？何以為繼？”
“千萬年間，歷史興衰，王朝更替，不過權利相逐，我早已看破名利，所以隱遁世外，不問廟堂。但是萎猖煙乃異界奇毒，四萬年來，從未見過，長生強者三輪妖王只吸一口便灰飛煙滅，我已感到深深恐懼，你等還不團結應對，竟然在此廝殺？”
林白將六合劍一揮，繼續道：“六合劍不染凡血，今日出竅，只為止戰，你等如執意要戰，我便劍盪天下，盡皆屠戮！”
這是以劍止戰的最後宣告。
鄒傑國軍民和雪疆妖族聯軍聽聞林白之言，不知是恐懼還是醒悟，紛紛放下刀戈，翹首而立。
林白吩咐雙方首領領隊回撤，各自安撫百姓，然後又對王眾允道：“請王掌門留步，我有事相商。”
易無悔在旁聽到，對林白大聲喊道：“嘿嘿，你別忘了，我還要和你結拜為兄弟呢！”易無悔又恢復了詼諧的樣子，數天來壓抑的氣憤終於得到了一絲緩解。
左青獃獃望着林白縹緲的身姿，想起這些天來天空之中月亮的變化，更為驚嘆，“原來，劍影殘月從很久之前就開始醞釀了。”
米力亞木倚在左青肩頭，眼神更加幽怨，道：“這是一個強者的世界，世人的生死都由強者主導。”
左青聽出了米力亞木話里的意思，道：“我們都是塵世汪洋里的一葉浮萍，而已。”
米力亞木閉上了雙眼，好像有些累了，當然她是心累，左青緊緊將她抱在懷裏，道：“我們無法改變潮水的方向，但我們也可以選擇不隨波逐流，跟我回黔靈山吧，那裏就是我們的家。”
“家？”一滴淚從米力亞木的眼角滑落，“你的家在哪裏？”
左青愣了愣，輕撫米力亞木的臉頰，拭去她的淚珠，悠悠講道：“在海的那邊，是我們祖先生活的地方，北海郡遼西縣圍屏山，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就在那裏……”
此時，朝陽燦爛，風輕雲淡，這一幕彷彿左青小時候依偎在奶奶懷裏，聽奶奶講“海的那邊……”
同樣的畫面，將在不久之後，當左青見到左山威時會再次出現。
而在很久之後，當左青見到一個叫左樹營的人時，他還會再次想起小時候的畫面。
天色已經不早了，左青和米力亞木手挽着手向東方走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