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往事(一)
圍坐在火塘邊,馬老爺子和我們拉起了家常,他慢條斯理地講,他今年八十多歲了,一兒一女也都在鎮上安了家,前些年退耕還林,田地不讓種了,但是菜園還可以種,村民搬走後,就他留了下來,也勸不服他,無奈只好初一十五給他送些米面油鹽和生活用品,幾個月下來,上一次的月供早也告馨。他自己種有莊稼也不愁吃喝,就是煙癮很大,無煙抽的日子很是難熬,要不是幾十公里的山路崎嶇難行,他早就自個兒下山買煙去了。
聽馬老爺子說完,我拉開背包,拿出瞭望塔得來的半條紅梅,在老人眼前晃了一晃,遞在他手中。
“這怎麼可以。”老人局促起來。
“沒事,我戒煙了。”昨天晏小雨被山蚊叮咬,想起大學時煙霧繚繞的宿舍很少有蚊子的蹤影,我就把香煙帶在身上,預備用來驅蚊,沒想到卻給了馬老爺子一個很大地驚喜。
這時土豆已經烤熟,晏小雨剝皮一咬,贊道:“嗯,好甜,是紅心土豆。”馬老爺子聽了誇獎,點火抽口香煙,咧嘴笑了。
吃完土豆,陪着馬老爺子鋤地時,我把山外的情況仔細告訴了老人,好讓他有個防備。老人見我鄭重的樣子,想到半年多來,確實再沒見到一個外人,終於信了,隨即想起兒女兩家多半無辜,又哀傷起來。
老人年事已高,不可能隨我們外出漂泊,我和晏小雨花了兩個多小時,把門窗給做了加固,馬老爺子過意不去,偷偷地宰了只肥雞,剁成小塊放進砂罐,以小火慢燉。
“你們先休息着,我再去弄點野菜。”說著老爺子從門后拿出籮筐、鏟子。
“野菜?”我一聽頓時上心,要是學會了辨別哪些野菜可以食用,對我們今後的生存無疑有極大的幫助。
“我們也去。”我搶過籮筐一翻手挎在肩上。
“別看我年紀大了,挖點野菜我還能對付。你們兩個等着吃現成就行。”馬老爺子笑呵呵的說。
“不是的,我們是想跟您學學怎麼辨別野菜。”晏小雨知道我的心思。
“這又有什麼好學的啦?行,不嫌累就跟着。”馬老爺子爽快地一揮手,當先出門轉去屋后小山。
“老爺子,您老說話好像沒有東山口音啊?”晏小雨跟在後面問。
“哦,老家南雲的,五六年退休后才到的這裏。”
“老爺子還當過保鏢!?”我有些意外地問。
“當過。”老人扛着鏟子一拔背,倒還真有些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
“怪不得身體還這麼好。”看着老人高瘦的背影雖弓如蝦米,但腳下步伐仍是邁得不小,我不由地有些欽佩。
“不比以前了。”老人說著停下腳步,扶起田邊一棵倒伏的玉米。
“可退休不一般都是回原籍嗎?”晏小雨問。
“我有個隊友三代單傳,他戰死前,托我照顧家鄉老父,所以,我就來了,時間過得好快,一晃,一個甲子了。”老人臉色平和,說起話來雲淡風輕,毫不覺得這六十年的付出有什麼不妥。
“一諾千金,您老是真英雄。”我翹起大拇指,只覺眼角有些潮濕。
“我算什麼英雄,他們才算是真的英雄。”老人說著緩緩站起,佝僂着身子,朝東北方向敬了個禮。
“馬爺爺,您老也是英雄。”晏小雨動情地說。
山中空氣清新,上到半山腰時,馬老爺子蹲在一片竹林邊上,教我們認識了薺菜、灰灰菜、馬齒莧……他如數家珍,又指着幾株葉片邊緣存鋸齒形的小樹說,這叫化香樹,摘幾片樹葉嚼爛了擦在手臉上,能有效地防治蚊蟲叮咬,另外,這化香葉還有個妙用,把葉子扔進河塘,還能迷暈水中的魚兒。這比起那些電魚、毒魚的下三濫手段,實在是高明得多了。
說著話,馬老爺子又帶我們在竹林里轉了幾圈,他指着一片刨鬆了的泥土:“前幾天瞅見一群竹雞在林中找食,等了兩天,讓它們吃順了嘴,今兒也該下得套了,運氣好的話,明天就可以嘗嘗老漢的竹筍燉竹雞了。”
“老爺子,既然可以抓,那個什麼竹雞,幹嘛還要宰自個兒養的,那多可惜。”晏小雨笑着說。
“抓得抓不了又不能打包票,總不能等抓到了再請你們吃吧?”馬老爺子笑着折了根竹枝插進泥土,扳得半彎后繫上麻繩,再把繩子一端繞了個雞腳套,做成了一個小陷阱。“圈子放大一點還可以套兔子。”馬老爺子進一步說。
林里林外傳了幾圈,各種野菜采了大半籮筐,又挖了一些竹筍,我們滿載且滿意地回到了屋子。
火塘上,砂罐咕咕地冒出白氣,滿屋瀰漫著濃濃的香味,把野菜洗凈放進砂罐,我們圍坐着吃喝起來,馬老爺子養的是放山雞,沒餵過一粒飼料,只吃小蟲草籽,肉香湯濃。
這時,暮色悄然,歸鴉陣陣。馬老爺子點上一盞油燈,從柜子底下翻出最後半瓶珍藏的白乾,拿來三個牛眼酒杯,斟滿兩杯,還要再倒,晏小雨忙捂住了杯子。
“沒事,姑娘,小小的喝上半杯,去疲解乏。”
“那好,就喝半杯。”晏小雨說。
“行,你喊停就停。”老爺子說。
斟好了酒,老爺子舉杯相邀,他微閉雙眼喝了一小口,咂咂嘴巴,這才說道:“你們說得那些喪屍到底是怎麼個模樣?”
“一言以蔽之,就是會走路的死人。”我說。
“會走路的死人!?”老爺子凝視着牆角黑暗的地方,久久不再說話,也不知思緒飛去了哪裏?
“老爺子,在想什麼呢?”晏小雨問。
“哦,中午你們剛剛說起喪屍的時候,我沒有理會你們……”馬老爺子回過神來。
“沒事。”我和晏小雨異口同聲地說。
老爺子點點頭:“那是因為我想起了一次穿插行動。”
“什麼行動?”我和晏小雨都看着老人。
“說來話長。”馬老爺子夾了只雞腿放進晏小雨的碗裏,又給我夾了一大塊雞肉,這才說起了一段往事。
“那天晚上黑漆漆的,連星星也沒有一顆,隊長帶領我們全隊隊員摸黑穿插到敵人後方,我和另外兩名隊友卻在黑夜中走錯了方向。等天亮了,才發覺周圍都是敵人。
“我們三人藏在一間榻了半邊的民房裏,一天過去,天快黑時,大部分敵人調去了別處,只留下十幾個敵人和兩頂帳篷,我們看到有機可乘,就摸進帳篷幹掉了敵人,只留下了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隊醫。挨到半夜,聽到我們的隊伍越來越近,我和兩個隊友都很興奮,尋思着等天亮,抓了個醫生也是大功一件,最不濟也能彌補了走瞎路的尷尬。”
馬老爺子說到這裏抬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酒,臉上卻全無剛才邀酒時的愜意,他繼續說道:“我們談得高興,不料那老外不知道做了什麼手腳,死人堆中突然站起兩具死屍,抓住其中一個隊友就咬斷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