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客夢驚塵
“啊!”的一聲慘呼,煜臣猛地自夢中醒了過來。夢境定格在那女子的臉上,亂髮縱橫,蓬污不辨,一樣凌亂的衣衫上彷彿也沾了斑斑的血跡。她嚎呼着,就自煜臣眼前跌了出去,那是一座斷裂的眥崖,下面一片黑乎的混沌,嘲弄似的,猙獰而張恣。
煜臣驚坐在床上,滿頭的汗水,窸風聽得他方才那聲喘呼,忙闖了進來。
“公子!”窸風望着煜臣這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愕然之下更添關憂,慌問道:“公子這是怎麼了?”
煜臣沉息了一會兒,已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我,我,也沒有什麼大事,不過是做了個噩夢,夢到……”
“公子先用熱水擦擦臉吧,下面的人已經在預備洗澡水了。”說時,蘭姑也端着黃銅面盆款婉地步了進來。她穿一身
“有勞!”煜臣自遏住了要說的話,淺向蘭姑一笑。
“蘭姨,我來吧。”窸風自向蘭姑手中接過已絞好的熱帕,煜臣由他擦着,一面仍想着那夢,想着夢中見到的人。依稀觸碰到的形容,模糊似識,又猛痛地掙扎着,不辯亦不認。因此俊眉漸鎖,心緒流露。
“愁將滯月瀟湘浦,回瞰叢山夢除非。雲深無處水無盡,孤身縹緲一影徊。”他這樣想着,已是飄飄忽忽地,不知神遊到了哪裏,總是他牽絆的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遍遍地喚他。年歲空長,宦遊日久,離卻的東西總在徒勞的與日俱增,而他又是這樣溫存善感的人,一時間,
“我看公子來了有半個來月,人都瘦了一圈了,真是叫人心疼呢。”蘭姑溫慈道。
不得已,這思緒又斷,煜臣卻從不惱的。他抬起頭望着蘭姑,又是淺澹而溫地一笑:“這半月多來,多勞蘭姨的照拂。”
“公子說的那裏話,都是做婢子的本分。”蘭姑應着,一面將拭過的帕子接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冷熱交迭,只見煜臣俊眉一蹙,腑中猛地一激,竟狂咳了起來。
“公子,公子!”窸風越發擔憂了:“要不要請岑相公來看一看?”
“這孩子說的什麼笑話。”聽窸風此言,蘭姑雖也擔心,也還是忍俊不禁:“那岑相公是個仵作,如何請他來看公子!”
“蘭姨,您不知道,我家公子他,他……”窸風抬眼辯道。
“唉,我也曉得的,公子他身份要緊,館中人多眼雜,難免就有那不懷好意的人。公子同小相公擔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那岑相公畢竟是個仵作,公子又這樣嬌貴,還是認真尋個大夫妥帖些。”
“這……”窸風拿捏不定,只管去看煜臣。
“那就有勞蘭姨,替我去尋一個妥帖的大夫。”煜臣卻不猶豫的,他自笑向蘭姑,若然有成地,從容道。
“呵,好!”蘭姑清靈一笑,忽然漾開的表情,驚喜之際,眼中匆流沒明明的一爍,滯落眉心后,復莞然而慰。
煜臣望着這張臉,還想再說點什麼,卻是說不出來。只好等着,卻也不知所思為何。
“大人,熱水已經備好,大人可以沐浴了。”正在煜臣神索之際,恰有驛仆隔着屏風來報。
“我也,也先去請大夫了。”蘭姑匆匆地福過,遽退了出去。頰暈漲落着,神色有些惶惶然,或說是躲閃不及的羞赧,窸風看了愈發疑惑。
“想什麼呢?”煜臣一面起身,一面諦向床前柳架上那垂珠累枝的叩月蘭,這伺弄於玉閣暖錦中的,不知四時之變的細秀苞朵。
“想蘭姨,覺得有些奇怪。但好像公子卻不怪的,只我一個人,不明所以。”窸風笑着應道。
“這個嘛,呵。”煜臣溫澹一笑,道:“如果我知道,人世是多麼複雜的東西,會不會失了很多心情,或許我已經知道了,竟還是好奇,想看看更多,不是我自己的,那些人和事。呵。”說罷,他又是淡淡一笑,不無心悵。
“嗯!”窸風想了一會兒,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要說人世這東西,其實誰也不比誰知道的更多呀。
冬日晦而不愁的庭晝沒下房檐映留入窗紗,灰慘慘的,卻又是一日的晴明。無端端地,就要覺得晝闌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