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淝水對弈翁(1)

125、淝水對弈翁(1)

那兩人的頭皮,青嚓嚓的一片,彷佛喬南松老家磨了幾十年鐮刀的磨刀石。這種頭皮喬南松是見過的,問道市在上世紀末這個世紀初,流氓青皮滿街橫行,許多都是從監獄裏蹲了幾年十幾年出來的,喬家也有個親戚,因為八十年代嚴打的時候沒跑掉被送進班房蹲了將近二十年,跑出來的時候最讓喬南松記憶尤甚的便是那光禿禿的腦殼。

和這兩人幾乎一模一樣!

漁陽雖遠離京城,但畢竟行政上也算天子腳下,用這種腦袋出來招搖過街的人幾乎沒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剃光頭的更是在尋常人中不常見。

又,這兩人舉止出奇言語古怪,絕非部隊裏那種有嚴格紀律的軍人,所以,自一見這兩人,喬南松便心下判定,他們肯定是逃犯一夥,來醫院或許是為了弄點藥品,但敢肯定的是,他們絕對有打探消息的責任。

想到這兒,喬南松對那帶頭的逃犯更多一分佩服,這人心思縝密細節算計到家,原本就這麼跑出來,機會或許很多,但他們就等長出頭髮又沒有去理的那段空隙出逃。

喬南松在書中看過,在押的犯人每過一段時候就要去理髮,除非快要出來的,一個都逃不過。

那兩人閉着眼睛似乎休息了一般,喬南松試探着叫了兩聲,也沒叫醒,悻悻罵了聲無聊,偏過頭悄然給寧夏發了個短訊。

寧夏凌晨就到漁陽了,一下車便直奔公安局,幾個常委誰都沒心思休息,戒煙十幾年的趙立武也一根一根抽着煙,茶几的煙灰缸里堆了一大堆煙蒂。

見了寧夏,張磊趕緊滅掉手裏的煙,他知道寧夏的規矩,也沒伸出手去,只大聲道:“寧政委,有什麼最新指示沒?”

事情緊急,在座的人也沒注意他的措辭,全都轉過頭去看寧夏,目光里的熱切比平日更多幾分。

寧夏皺着眉頭,先在自己勤務兵手裏取過礦泉水灌了兩口,搖搖頭道:“我也是每隔半小時就和孔副委員長家裏通一次電話,劫匪那邊一點消息也沒傳過來,看來人質暫時是安全的,也沒有透露來歷。”

坐立不安的牛福林忽然脫口道:“寧政委,既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及時跟我們聯繫?”

寧夏一愕,眼珠一轉道:“喬南松沒跟牛局長彙報么?他應該是最先知道這件事的呀。怎麼,牛局長沒當一回事?非要等我來說?”

牛福林自知命運恐怕要折騰完了,哼一聲道:“這可就奇怪了,一個說是你寧政委通知的,你寧政委又說是別人先知道的,這要是誤會起來……”

寧夏修眉一揚,冷笑道:“牛局長有判斷了?那幹嘛還不趕緊把嫌疑人控制起來?”

趙立武急忙當和事老,站着打圓場道:“寧政委別誤會,牛書記這也是心急工作嘛,我看應該把喬副主任叫來,他既是救援小組的負責人,又是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事關重大,相信喬副主任的政治覺悟是過關的,一點小疾病還是可以克服的。”

寧夏本對喬南松有怒氣,一聽居然生病了,心下一想不對勁,暗忖道:“昨晚打電話的時候,他還中氣十足的樣子,怎麼可能一轉眼就生病了?!”

只是趁着這功夫,牛福林居然敢質疑她的光棍勁兒也過去了,寧夏也轉過了彎,一笑瞥了一眼淡然的牛福林道:“人大辦的人才還挺多嘛,敢借我的名頭報案,我看事後得去追究這個責任。對了,喬南松病了?”

她一句追究責任,張磊心裏咯噔一跳,心想看來寧政委對喬南松並沒有多麼親近的意思,但又見她似是關切這麼一問,心裏也迷糊住了,不知究竟該怎麼判斷,勉強笑道:“急感冒,年輕人嘛,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仗着火氣旺到處亂跑,這又是深秋,不生病才怪。”

寧夏淡淡點點頭,便去問值班監控警員案件進程了,趙立武畢竟上了年紀,精力大不如從前,靠着椅子眼皮子便上下打盹。

張磊一看,見五大班子各個常委都在,便道:“我看這樣,咱們都這麼熬着也不是個事兒,逃犯很狡猾,對心理戰有一定的了解,不如我們幾個人分兩班倒,這樣一方面能隨時把握好案件的進程,一方面也不至於被劫匪牽着鼻子走。如果案件有了新的發現,我們再一起商量該怎麼辦,嚴縣你看怎麼樣?”

嚴格紋絲不動的,將近十二小時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精神始終很充沛,聽張磊這麼一說,金絲眼鏡后飛快滑過一絲亮光,但旋即又被蒙上了灰暗,笑着點點頭,道:“我看很好。”

扭過頭又向趙立武問道:“趙主任你看……”

趙立武悶哼一聲,似乎是因為身體有點支撐不住,又似乎別有所意,站起來擺擺手道:“好嘛,這樣……”

張磊趕在他前面道:“那就好,寧政委趕了一晚上夜路,趙主席也守了大半晚上,就請你們先去休息。趙主任也上了年齡了,漁陽的大局還得你來掌握,這個時候也不能倒下,不如我和嚴縣長、牛局長還有張書記四個先守這第一班,六個小時后再叫醒你們來守第二班。”

趙慶霞白皙的臉上也蒙了一層油膩膩的難受,本便想先去休息片刻,聞言看了看趙立武,卻沒有表示贊同。

趙立武拍了拍沙發扶手,站起來道:“那就按張書記的安排來,辛苦大家了。”

在座幾人都站了起來,張磊呼吸有短暫的停頓,但也站了起來,笑道:“這才剛開始,相信勝利是屬於正義的!”

寧夏背對着這邊,正查看新匯總上來的關於逃犯的資料,頭也不回道:“來的路上我眯了幾個小時,算是精力還比較充沛的。肖部長也忙了大半晚上,請他先去休息,我再堅持一會兒。”

宣傳部長肖貫中,在眾多常委中年齡僅次於趙立武,聞言笑了笑,張磊道:“好,寧政委的精神是很可貴的,肖部長也確實得去休息了。”

漁陽縣公安局,就在距離縣委大院不過五里路的下首,暗紅色的電動大門,進去之後是水泥路和兩排白楊樹,旁邊是草坪和花壇。沿着白楊樹往裏走幾十步,主體大便在眼前,整體呈青灰色,莊嚴的國徽很是顯眼。

若是往日,這座大院裏雖不是歡聲笑語一片,但也常見幾個穿着警服的男女站在前聊天,偶爾還有一群人出來進去,顯得很是熱鬧。

但今天不同,自昨夜起這裏便成了縣委常委和五大班子指揮漁陽所有的力量和逃犯,不,應該是和劫匪戰鬥的前線,進出於這裏的人們,行色匆匆滿臉嚴肅,渾然一副效率的樣子。

到了中午時分,公安局食堂送上來飯菜,無心睡覺的張磊嚴格坐在一起正在低聲交談,叫了不時出去接聽電話的寧夏一起過來吃飯,還沒吃完,外面咔嚓咔嚓一片打敬禮的聲音,張磊和嚴格一驚,寧夏皺着修長的眉,低着頭一邊繼續琢磨面前的劫匪資料,淡淡道:“市局派來的得力人手到了,政法委霍利民副書記帶隊,同行的應該還有市特警大隊一個中隊。”

張磊和嚴格不敢怠慢,剛要迎出去的時候,趙立武精力充沛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霍書記,張書記和嚴縣長就在值班室里,還有寧政委也在,正在研究對劫匪的有關措施。”

一聲陰柔的責備慢了幾秒鐘才響起來,張磊和嚴格對視一眼難掩擔憂,只聽來人道:“現在不是研究的時候,先是逃犯,然後又是劫匪,你們縣的公安局長呢?他是怎麼對漁陽人們的安全負責的?”

張磊兩人剛趕到門口,迎面便見一群服色各異的人簇擁着一個個頭不高皮膚白皙模樣精瘦的中年人大步而來,兩人自是知道,這人便是京城市政法委書記霍利民了。

霍利民是從政法系統一步一步踏上這個層次的,九十年代當京城下屬一個區的公安局刑警隊長的時候,因為手段狠辣作風凌厲,有過包天膽的美稱,他脖子上偏右的地方從前到後有兩個彈孔痕迹,便是和持槍罪犯近身搏殺的時候留下的傷痕,也是功勛。

熟悉京城官場的人都知道,霍利民是前中紀委副書記兼人民軍隊軍紀委書記一手提拔上來的,為人正派嫉惡如仇,着實是一個眼睛裏不揉沙子的狠角兒,他到漁陽來,身後雖沒跟着紀委的工作人員,但張磊和嚴格卻知道,這次大案結束之後,這個人留下來的很多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問題,將引發漁陽地震般的動靜。

霍利民一進由應急值班室改為臨時指揮所的大廳,一眼便掃到了茶几上的飯盒,走過去一看沒發現大魚大肉,臉色才好看了一點,但僅是一點,接下來便近乎苛責地罵開了。

“我是沒想過,漁陽監獄是京城的標兵監獄,榮譽室里的錦旗獎狀多不勝數,為什麼在本應該提高警惕的時候逃犯能從容跑掉?漁陽是首都的北屏障,是守衛首都的咽喉,漁陽的警力配備,從來都是和首都的警力配備保持一致的,為什麼案發已經將近二十個小時,竟然一點罪犯的行蹤都沒摸到?!”霍利民位高權重,這次又是受市委常委會的委託和命令前來,漁陽土皇帝趙立武也好,新權貴張磊也罷,都不敢在他面前有半句分辨的話來。

“公安局長是誰?站出來!”霍利民也知道漁陽的情況,狠狠瞪了張磊一眼,轉頭黑着臉喝道。

牛福林本是趴在桌子上睡覺的,霍利民等人過來的時候便被警員叫醒了,眼下見了霍利民的怒火,便是他再光棍再無賴,也兩股戰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硬着頭皮往前跨了一步,強打精神敬了個禮,大聲道:“報告霍書記,漁陽縣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兼政委牛福林……”

“我不是來聽你彙報官職的,我只想知道,逃犯現在在哪裏,在幹什麼,人質有沒有傷亡。”霍利民揮手打斷牛福林的彙報,抓起寧夏遞過來的逃犯資料一眼掃了一兩頁,不耐煩道。

牛福林囁嚅了幾下嘴唇,陡然眼前一亮,道:“報告霍書記,在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我們調集了各機關的人手,組成了第一救援梯隊的、由漁陽武警和公安局強幹警力的突擊小分隊,又配備了由醫護人員和內衛中隊組成的第二梯隊救援小組,一旦確定劫匪的落腳地點,我們將……”

霍利民鷹隼般的目光,倏然盯住了牛福林的眼睛,打斷他的滔滔不絕道:“兩個梯隊?戰鬥力怎樣?負責人都是誰?各梯隊現在都佈置在什麼地方?”

牛福林吃他一蹬,登時又說不出話來,張磊忙道:“霍書記,第一梯隊的負責人是公安局的肖庭?副局長,他和第二負責人、武警方面的同志正在找尋劫匪的落腳地點。第二梯隊,因為人大辦的喬南松同志是最先發現人質一案的,他和內衛中隊的孫梁中隊長組成的第二梯隊,目前由孫梁同志具體負責,正在漁陽城區排查劫匪的落腳點,一有情況,第一時間會彙報上來!”

霍利民粗短的眉毛一擰,本能地對第二梯隊提出了質疑:“人大辦的那個同志不是排在孫梁前面么,他現在在哪裏?為什麼不和自己的人在一起?你們漁陽搞什麼名堂?都這個時候了,還敢安插人手貪功?”

寧夏擰開一瓶礦泉水遞了過來,趁隙笑道:“霍伯伯,人大辦的這個同志,是第一時間得知人質被劫事件的,平時做事很牢靠,又是在瓊海生活過幾年的畢業生,做事有一套自己的風格,所以任他為第二梯隊負責漁陽縣城內排查小組和發現逃犯之後解救人質的負責人,也是經過考慮才任命的。這個同志在接到任務之後因為原來就有急感冒所以住進了醫院。”

霍利民聞言,扭頭認真看了寧夏兩眼,寧夏微笑着將礦泉水送到他手裏,再也沒說一句話。

“唔,既然這樣……”霍利民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好看了許多,正要繼續詢問案件進展情況,寧夏的手機忽然叮鈴一聲響,清脆的調皮女孩聲音叫道,“討厭鬼來信息啦,討厭鬼來信息啦。”

寧夏一愣,接着從兩頰直紅到脖頸上,她出身很高,從小就被教育要怎樣怎樣,所以養成了現在這種冰冷連和人握手都不願意的性子,但私下裏卻很是喜歡這類有點搞笑的偶爾的胡鬧,這個消息提示,本來是沒有被設定為短訊提示音的,不知怎麼胡亂摁了幾下便成這樣了。

霍利民解顏一笑,聽到周圍壓抑不住的偷笑聲,臉又是一黑,登時便沒人敢取笑這個冰冷着來冰冷着走的寧政委私底下還有這麼愛玩的一面,噤若寒蟬各自抓起茶几上複印好的逃犯資料,似乎一個個都有了想法,偏着頭也顧不得身邊就是自己平日裏的死敵,交頭接耳不斷點頭又搖頭,好生群策群力的模樣。

寧夏羞惱從兜里抓出手機,咬牙切齒心道:“不管你是誰,你死定了!”

捏出來短訊一看,很陌生的號碼:“有空的話,換上平常的衣服裝我姐來醫院,有要事商議。另,市局的破案能手也應該到了,先不要驚動,釣魚的人太多,會引起魚兒的警惕。”

一看這個,寧夏心裏便知是誰了,飛快將這個電話號碼存到少的可憐的通訊錄里,眼珠一轉在姓名一欄寫下這樣一個標籤:一定要打爆的南瓜!

而後,面對霍利民九分凝重里露出一分笑意的目光,寧夏一跺腳,使勁揉了一下發澀的雙眸,道:“霍伯伯,我對破案也沒經驗,現在也有點迷糊……”

霍利民揮揮手:“去休息一會,你的軍事技術,在有必要的時候還是要發揮的,養好精神,隨時等候命令!”

寧夏敬了一個禮,轉身帶着勤務兵出了門去,找了個無人的房間換上隨身帶着的衣服,想了想又對着洗手間的鏡子攏了下頭髮,將隨身攜帶的手槍藏在無論做什麼動作都不會暴露的地方,帶着勤務兵飛快鑽上汽車一溜煙往二院開去。

喬南松發完了短訊,看看那兩個弓着腰彈簧一樣側卧着面向窗外醫院大門口的兩個大漢,悄然摁了幾下手機,聲音不大的震動如飛機過境似振動起來。

那兩人身上的棉被微微一動,喬南松嘟囔一聲道:“靠,老子生病也不帶點東西來看看,打電話有毛用啊,一群勢利鬼!”

而後將電話掛在耳邊,大聲道:“喂,誰啊?還怕我死了不成?”

而後過了幾秒鐘,他又孫子一樣陪着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道:“姐啊,我這不是鬱悶么,你說原來手裏有點權的時候,一個個都孫子一樣巴不得我生病住院好來送點東西,現在剛被調到人大,一個個比孫子還跑得快,這不是心裏有氣么……啊,啊……哦,呵呵,還是姐好,那等會兒你來,你要不來探班,我可就悶都悶死了。”

說完,嗒一聲將手機甩到床頭上,心裏琢磨着辦公室的座機應該不至於待會兒有人接通,便沖“迷迷瞪瞪”一臉兇惡瞪着他的兩個大漢笑道:“兩位大哥實在不好意思,我表姐,也在咱們漁陽上班,剛打電話問了下昨晚發生的監獄出現逃犯的事情,她說等會兒正好路過二院來看看我。”

那兩人似乎心有靈犀般一咬牙,腮幫子微微鼓起,話多的那個不耐煩道:“行了,等會兒你表姐來了就去外面說話去,咱們都是粗人,難得休息一下,別打擾我們睡覺。”

喬南松急忙賠笑點頭,心裏剛鬆了口氣,門口有腳步聲響起,不片刻,一人手裏拎着兩袋水果站在門口,笑道:“喬主任,我來看看你,身體怎樣了?”

喬南松心道不妙,這個肖大龍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來幹什麼,這不是添亂么。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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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官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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