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不歸路
“記得！”赤陽伸出長長的紅舌，舔了舔鼻尖，低眉垂眼的慚愧道：“大首領您曾經對我說過，兵無常形，水無常勢，屬下因為出身於獵頭殺手，善於出奇不備，精於襲殺。所以一旦兩軍交鋒，需要料敵機先時，指定的作戰計畫，必會鋒銳詭異有餘，卻欠缺穩中求勝的用兵之道。”
赤陽通過這些年來的征戰，早已明白了姜雷生說這些話的原因，越發恭敬道：“大首領您還說，卜腰臉喜好的是堂堂之兵擊皇皇之陣，勇猛兇悍有餘卻欠了些謀道，您之所以將黑營眾軍按特點分歸各處各營，就是為了讓我們哥倆有個互補。”
姜雷生忽然睜開雙目，一道精光逝去，代之而起的，則是陡然迸發的冽冽殺氣，沖劉浩渺厲喝道：“黑營數萬兒郎，生死便繫於你三人之手。如果劉浩渺你仍是只求冷血的利益，凡事不問過程只求結果，寡情薄義，始終不願正視人性與人心，終有一天你將被人心拋棄，被人性中比你更加狡詐冷酷的一面反噬，一個只懂得利用，不懂得包容的人，本座又怎能放心將黑營交於你手？”
“散達拉何在？”姜雷生怒喝一聲，緊隨兩位巨頭身後的散達拉轟然應諾，散達拉身旁兩個膀大腰圓、滾刀肉類型的黑熊，隨聲倒提着木棍，獰笑着沖了過來。
本來一直沒敢逾越的散達拉，聽到大首領召喚，趁機趕忙跳出來跟姜雷生行禮問好，激動的渾身發抖道：“大首領有何吩咐，上油鍋、下刀山，山盟海誓、端湯滅火，末將萬死不辭！”
“不錯，幾年沒見，你也學會拽詞了！”姜雷生也不打算跟面前這個舔着黑臉，滿嘴胡話、正擠眉弄眼，沖自己傻樂的憨熊散達拉多作計較。
伸手一指劉浩渺，冷冷道：“既然你們的劉浩渺督大統領，喜歡利益之道、平衡之術，那便也嘗嘗被人平衡的滋味，拉下去，二十軍棍，只准傷，不準殘。”
“呦、呦、得令！”散達拉一聽說要揍劉浩渺，樂得眉開眼笑，他這憨熊缺點太多，不好統計，故而可以忽略不計，優點就是單純，懂得感恩，在他眼裏只認姜雷生一個人，其他什麼卜腰臉、赤陽、劉浩渺，他才不理你是三巨頭還是娘的天皇老子，統統給老子玩泥去。
要知道散達拉最驕傲的地方，就是當年被姜雷生欽點為暴力機關的頭頭，只要姜雷生髮話，散達拉管你是誰，逮誰揍誰，一概鎮壓，就連卜腰臉，當年都差點沒讓散達拉給整成殘廢，接到揍劉浩渺的指示，非但沒有心理負擔，反而心中樂開了花。
畢竟，自從姜雷生失蹤，散達拉就再也沒有揍過卜腰臉、赤陽、劉浩渺三人，特別是劉浩渺這個小白臉，更是黑營內少數幾個從未被執過法的特殊人物，畢竟當時黑營裏面最大的就是這三位，久違的感覺，讓散達拉多少有些懷念。
散達拉興奮的工夫，他的兩個手下已經反剪着劉浩渺的雙手，一把將其放翻摁倒於地，接着迅速地從腰后拽出皮繩，捆死狗一般的綁個結實，之後就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晃悠悠的背手拉着皮繩，哼着小曲，扭頭就走。
赤陽望着散達拉一副猙獰嗜血的面龐，再看了眼被執法隊當牲畜一般拖走的劉浩渺，有些擔心道：“首領，對劉浩渺略微懲戒不足為過，只是由此一來，面對日後下屬的嘲笑，怕劉浩渺……”
“抬不起頭，記恨，心底留下陰影……還是什麼？”姜雷生神態冷冷冰冰，不含一絲感情的冷酷話語，逐字逐句的在赤陽耳邊響起：“我就是要他恨我，只有恨我才會去了解我，才能明白我所說的東西。其實劉浩渺與我只是追求不同，本質上沒有什麼不同，我很欣賞他，如果他能夠從這次打擊中走出來，他便是黑營之主，如果走不出來，便毀了他吧！”
姜雷生沖赤陽搖了搖頭，沉聲道：“我曾經告訴過你，孤陽不生，獨陰不長，一味殺伐跟一味防守都不可取，就像我所處的那個地方人間，有的國家便是興於殺伐，亡於殺伐，陽至勝而衰，有的國家便是一味防守，安於現狀，陰至極而亡。”
“屬下明白了！”赤陽雙目放光，激動道：“大首領圖的卻是千秋萬代！”
“千秋大夢罷了！”姜雷生深深的看了眼，面前這個一心追隨自己的悍狼族高手，淡淡道：“赤陽，你要明白，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也不會有千秋萬代的江山社稷，總是會從一個不平衡走向平衡，然後平衡再被打破，彼此循環，只要人心一直在變，世上便始終少不了大亂。”
頓了頓，又道：“你如果今生只求轟轟烈烈，那便帶領黑營試試自己能走多遠，蒼生死活與你何干？如果有朝一日厭倦了，便離開黑營這個是非之地吧。一旦劉浩渺完全掌控了黑營的力量，黑營必將在短時間內急速膨脹，緊接着，便是膨脹后的大滅亡，誰都逃不過……”
赤陽聽的心神俱震，臉容浮現了不可抑制的驚駭之色，顫聲道：“大首領，既然預測到了這個死局，為何還……”
一時間，赤陽竟不知該怎麼說下去，一直被自己寄予厚望，視之為家的黑營，在姜雷生的口中，居然會走向一個必死的結局，而將黑營推至這條不歸路的人，卻正是親手締造黑營的姜雷生。
姜雷生明白赤陽的感覺，仰天長嘆道：“所以說，其實我跟劉浩渺沒有本質上的不同，從黑營抽身而出后，我便要開始閉死關，就像劉浩渺必須面對我給他設計好的這條路一樣，我也要面對自己的路，同樣的一條不歸路。”
“大首領！”赤陽驚訝道：“不歸路？”
姜雷生望着天空中開始飄落的雪花，雙目陷入了某種迷茫，囈語道：“百日之內必須去一趟九重天魔殿，我的時日不多，故此非去不可，這便是我必須面對的那條不歸路，因為即使能夠活着走出魔殿，我的生命也已經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