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他的生日
周五是個大晴天。
吃過了午飯以後,沈裊裊背上了背包準備出門。因為只回去呆一個周末,她沒有帶很多東西。臨走以前蘇媛還叫住了她,塞給她幾個奶月餅——中秋那幾天她們聊天時蘇媛說起他們那裏過中秋節都是吃奶月餅的,沈裊裊隨口說了一句她從沒吃過,蘇媛就告訴媽媽下次家裏做的時候寄過來幾個給沈裊裊吃。
因為馬上就要回家了,沈裊裊心情很好,拿上奶月餅后就更是開心了——自己隨口一說的話被人放在心上,這本來就是很值得開心的事。她對蘇媛說,“等我回來了也給你帶好吃的!不過我們那沒什麼特別的特產,我就隨便帶些小零食啦。”
“好的好的。”蘇媛和她擺擺手,“回去了就開開心心地和你男朋友玩吧,等你回來了我們繼續一起上分!”
沈裊裊笑了,比了個OK的手勢。“那我走啦。”
出了校園,沈裊裊去附近的商場給周鳴皋挑了一件風衣作為生日禮物。她很早就想着送周鳴皋的生日禮物要買風衣了,她想着周鳴皋高高瘦瘦的,在深秋里穿風衣一定好看。因為目標明確,她買禮物沒花費很多時間,買完了以後她就去高鐵站等車了。從這個城市到A省還是蠻遠的,但大概是因為最近太累,她一路都在睡覺,所以也並沒覺得時間很長。
這趟列車的人蠻多,到站后,沈裊裊跟着擁擠的人群下了車。剛到出站口她就看見周鳴皋在等她,他遠遠地站着,在朝她笑。
她幾乎一下子就忘記了前些日子的煩惱,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他,然後被他抱起來在半空轉了一個圈——差點兒把她手裏拎着的那件風衣連衣服帶包裝地甩飛了。
站定以後,沈裊裊把裝着風衣的袋子遞給周鳴皋,說,“親愛的!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在此之前她都是喊周鳴皋大名或者是“小周老師”,這還是第一次用這樣有點膩歪的稱呼喊他。周鳴皋卻沒覺得哪裏不對,他接過袋子,更加膩歪地回了句,“謝謝寶貝。”
沈裊裊假裝嫌棄,連連說,“你贏了你贏了。”
他們一起牽着手去到地鐵站,然後乘地鐵回家。這時候正趕上許多上班族的下班時間,地鐵上很擠,周鳴皋就一直用手臂把沈裊裊圈在懷裏,免得她被碰到了。
這晚沈裊裊終於睡了個安穩覺,但也許是因為生物鐘已經變了,她第二天還是五點多就醒了過來。周鳴皋還在睡着,她就默默起了床去煮粥和雞蛋,又到樓下的早餐店買了小鹹菜和豆漿。
——終於能好好吃一頓早餐了。她想。
這天雖然是周六,但周鳴皋有一個實驗要做,白天還是回了學校。沈裊裊就去姑姑家呆了一會兒,和姑姑聊了聊天,又和瓜瓜玩了一陣。從姑姑家出來以後,她去取上了一大早就訂好的生日蛋糕,然後開開心心地往家走了。
周鳴皋是傍晚時回來的,他背上背着書包,手裏提着買好的食材,說要給沈裊裊做大餐。沈裊裊卻說他今天是壽星,於是執意自己下了廚,但可能是太久沒做菜了,油四濺的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忘記先烤乾鍋里的水,最後還是周鳴皋來救場的。為了晚上的生日蛋糕,他們今天特地把飯菜做少了些,免得切了蛋糕后一點兒都吃不下。吃過了飯,沈裊裊就拿出蛋糕插好蠟燭讓周鳴皋閉眼許願了。
結果他剛閉上眼兩秒鐘,沈裊裊手機的微信提示音就響起來。周鳴皋睜眼看她,她趕緊說,“快點兒許願,別這麼不專心。”周鳴皋又閉上了眼,沒過兩秒,她手機提示音又響了。她只好靜音了手機,等周鳴皋許好了願以後她才看了消息——是何文麗發來的消息,說想她了,想見她。
沈裊裊一下子沒了心情,可是想着今天是周鳴皋的生日,她並不想破壞這一天,就還是努力保持着臉上的笑意。周鳴皋卻說,“不用裝開心了,我知道是你媽媽發來的消息。那天喝醉后我告訴你的話我也有印象的,只是後來你沒問起,我就沒說。”
沈裊裊有點無奈——原來她和周鳴皋竟然想到一起去了,兩個人都在等着對方先說。
周鳴皋又說,“明天去看看你媽媽吧,她過得很不好。”
沈裊裊緊張起來,“她怎麼了?”
“她現在的老公一直在家暴她,語言上、肢體上,都有。”
“真的?”
“嗯。”周鳴皋點點頭,“按理來說你下個月月初才會知道這件事。然後,那一世你直到離開了都沒有再見見她。”
沈裊裊沉默了。過了一陣,她問周鳴皋,“讓我去見見她,是因為我還會死,所以你不想讓我留下遺憾嗎?”
“不是,你不會再有事了。我只是知道你心裏是想她的、也是在意她的,覺得你沒有必要用她當年犯下的錯懲罰自己。我想讓你開心。想見就去見吧,她畢竟是你媽媽。”
“那你可以告訴我我那時是為什麼自殺的嗎?”沈裊裊問,“我在學校雖然覺得很痛苦,可並不至於想要自殺,至於抑鬱的方面,我也覺得比以前好多了,情緒不至於突然失控。還有更壞的壞事會發生嗎?我想有一個心理準備。”
見周鳴皋不說話了,她又問,“是不可以說嗎?是......和我媽有關?”
“是和我有關。”
“你?”
“嗯,或者說,就因為我。”
沈裊裊很不解地看着周鳴皋,周鳴皋就繼續說了下去。
“那時我以為你的抑鬱症已經好了,我以為你是太依賴我所以才會不能適應學校的生活,然後我就強迫你留在學校,我過生日時你回來找我,我反而在電話里和你吵了一架,沒有見你。”他說,“而且那時候的我沒有選擇讓父母幫我還債,債務的壓力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讓我自己狀態也很差。為了哄我開心,我們吵了架以後你很快就回了學校,所以你媽媽給你發消息時你人已經不在這邊了,就沒有去見她。看你回了學校,我不但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還以為是我的方法奏效了,就繼續那樣對待你。回校后你還是過得很疲憊,你常常和我說你很想念那個過去了的夏天,我就故意說——那個夏天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從那之後的第二天,我就再沒有聯繫上你。”
忽然聽到這些,沈裊裊有些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她一直猜想着自己究竟會因為什麼而徹底崩潰,她一直害怕着、留意着,原來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別人,是一直陪着她、給她希望的周鳴皋。可是按照現在的“現實”來看,周鳴皋說的事又都是並不存在的,他“這一次”做的所有事都可以說是盡善盡美,她並沒有理由為了“那時”的他的舉動而生氣。可是這些真相聽在耳中,她還是覺得難過。
就好像忽然發覺周鳴皋不是真的完全懂她,只是他錯了一次,然後知道了什麼是“正確的”。所有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然而他不知為何能夠回溯過去,就像是在遊戲裏開了外掛。明明設定是僅有一次機會的,他失敗了一次,卻還可以再重來。
即便知道周鳴皋也是被動捲入這樣的事的,沈裊裊還是覺得心情有些複雜。
但她也知道,周鳴皋是愛她的。故意順着她、故意去做正確的事也好,跟着心走、做出錯誤的選擇也罷,她知道他是愛她的,這才是一切的前提。他做的一切也只不過是為了留住她而已。
想到這,沈裊裊說了句,“快吃蛋糕吧。”打破了眼前的沉默。周鳴皋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只是默默地按照她說的吃起了蛋糕。沈裊裊也戳了戳自己面前的蛋糕,但看着那些奶油,她沒有一點胃口。
終於,她還是問了周鳴皋。“所以你為什麼會把這個告訴我呢?既然這一次你做得這樣好,就算不告訴我我也只會覺得那時的我是因為學校里的事想不開的。”
“不想瞞着你。”
“就這樣?”沈裊裊問,“你不怕我對你有芥蒂?”
“怕,所以等了這麼久才說。”周鳴皋說,“我想通了。就算你討厭我也沒關係,我還是想把實話告訴你,不想讓你再一直懸着心猜了。”
沈裊裊本想再問他為什麼不隨便編一個借口算了,但她沒問出口,因為這個想法剛出現一秒就被她否決了。她知道周鳴皋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騙她,她相信。
就像他也相信她能夠理解一樣——雖然他嘴上說著“你討厭我也沒關係”,但沈裊裊知道,他總是有點把握會被接受,才敢開口說的。
兩人間的氣氛緩和了些,周鳴皋再次開口時故意用輕鬆一些的語氣說,“我從十二月穿回來的,時間馬上就到了,我的算命體驗卡就要過期啦,要變回普普通通的人了,想想還有點不習慣。”
沈裊裊低頭笑了笑,然後挖了一塊奶油抹在周鳴皋的鼻尖上。周鳴皋大概是沒料到她這麼快就會給他台階下,先是愣了愣,隨後也挖了一塊奶油作為反擊地塗到沈裊裊臉上。兩人打鬧了一會兒,然後就一起窩在沙發上看起電視正播着的綜藝。
周鳴皋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時候沈裊裊說了句,“明天我去看看我媽媽。”她聲音很小,周鳴皋知道比起說給他聽,她更多的是說給自己聽,於是就沒有應和,只是抬起手臂環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