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一章 失憶美人
龍志飛眉頭深鎖,臉色凝重地坐在病床邊,將那雙柔嫩無骨的小手緊緊地包裹在自己的大掌里,輕輕地挪到臉邊,深情地印上一吻,嘴裏喃喃地自語着:“Jane,你已經沉睡一個星期了,你知不道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都是我的錯,沒有陪着你一起......如果當時我放下工作,陪着你和孩子們一起回來,保護好謙謙、晨晨,你就不會一時心急發生車禍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Jane,你能聽到我的話嗎?你快點醒過來,等你醒了,我們一起回美國,好不好?好不好?你還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要陪我一起出席爺爺的六十大......我知道你最守承諾,所以要快點醒過來......”龍志飛說著說著眼淚便順着臉頰落了下來,微小的聲音幾度哽咽,雷少晨站在門口尷尬地乾咳了兩聲,龍志飛背着他擦了擦眼睛,好半響才轉過身來,臉色陰鬱地道了句“你來了?”便不再看他徑直走出了病房,獨自一人踱步到醫院外面,身子疲憊地半倚在車上,掏出一根香煙,“咔嚓”一聲按下打火機點燃香煙,猛地抽了一口,再重重地吐出煙捲兒,神色頗顯落魄寂寥......
陳義唐跟孩子們恰巧路過,看到龍志飛神色凄然地在路邊猛抽煙,心裏不是個味兒,猶豫再三,還是朝着他喊道:“志飛,我們帶了雞湯過來,一起進去喝點吧......”龍志飛本想拒絕的,可視線觸及到孩子們直勾勾的渴望眼神,他深深地吸入最後一口煙,然後將煙蒂扔到地上,重重地踩了幾下,徑直朝着他們走過去。
“叔叔。”晨晨和謙謙滿懷難過地跑到他的身邊,眼圈兒紅紅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哭出來。龍志飛知道孩子們心裏既難過又害怕,他伸出雙手緊緊地抓住孩子們,神情堅定地對着陳義唐說:“伯父,我們進去吧!醫生說,Jane今天可能會醒過來呢!”
“恩,好,好,我們進去!”陳義唐重重地點了點頭,一雙混濁的眼睛頓時蓄滿了晶瑩。
龍志飛牽着孩子們的手堅定地走進醫院,孩子們感受到他手上傳來的力量,心裏似乎平靜不少,薄薄的嘴唇雖然還是緊緊地抿着,深鎖的眉頭卻漸漸舒展......媽媽會沒事的,昨晚他們已經向星星許願了,祈禱媽媽今天能健健康康地醒過來,只要媽媽能夠清醒過來,以後他們一定不再惹媽媽生氣,一定乖乖聽話......
離病房越進,謙謙和晨晨的心跳得就越快,“撲通,撲通,撲通......”,好像要蹦出他們的身體,兩人同時不由自主地抓緊龍志飛的手,維持表面的平靜,龍志飛感受到孩子們的恐懼與不安,停住腳步,輕輕地將他們攬入懷中,輕聲地安慰:“沒事的,別怕,媽媽最喜歡勇敢的孩子!所以我們一定要勇敢!”晨晨和謙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龍志飛這才輕輕地推開了病房的門。可是忽然間,孩子卻像脫韁的野馬“呼”地一聲沖了進去,龍志飛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看到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地抓住雷少晨的褲子,使勁地往外拉。
“大壞蛋,你走開,我們不要看見你,我媽咪也不要看見你!”
“大壞蛋,大壞蛋,大壞蛋!”
晨晨和謙謙兩個人哭喊着拽着雷少晨往病房外面走,雷少晨卻像鐵柱一樣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盯着床上的人兒,全然未理兩個孩子的拉扯。忽然間,謙謙停住拽着的動作,雙手抓住雷少晨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陳晴看得心驚,慌亂地制止:“謙謙,別......”撲過來一把抱住謙謙往旁邊拽,可是謙謙的嘴巴卻像是被下了魔咒一樣緊緊地咬着雷少晨的手不放.......陳晴眼尖次發現雷少晨的手臂滲出絲絲的血跡,她左右為難地向陳義唐求救,陳義唐卻全然不顧,當作沒有看到!陳晴知道義唐心裏的苦悶,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人兒,心裏一頓,眼淚哇啦啦地往下掉,雙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抱住謙謙,任由他發泄着心裏的怒氣。
謙謙咬到牙齒髮麻,才機械地停頓下來,憤怒的盯着被他咬過的位置,血肉模糊,他的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眸子裏閃過陰冷,本還想再揍這個傢伙一頓,幸好陳晴及時地制止,他才收了手,換了一副乖巧的模樣,蹦到病床邊,用嬌嫩的童音說:“媽媽,我剛剛幫你報了仇,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你不醒過來,我和晨晨都很難過,一點都不開心......連外婆的冰糕都不想吃。”謙謙的聲音脆生生的,卻帶着哽咽,聽得在場的人心裏一陣陣難過......特別是雷少晨,他的心更像是被利箭呼嘯而過那般疼,就像岩洞爆炸的那一次,彷佛那炸彈炸毀的不僅僅是岩洞,還有他那顆滾燙炙熱的心,那一刻他才深深地明白,原來,心裝得滿滿的都是她,之前的冷言冷語,冷嘲熱諷,不過是因為愛得深,所以恨得切。他就像全天下大多數的男人一樣,自私而霸道,狠決而狂傲,卑鄙而齷齪,寧可相見時只剩下傷害、折磨、侵虐,也不允許她逃開,必須好好地活着,痛苦地接受這一切。那個時候的他,看不清自己複雜而糾結的心,不明白為什麼在寂寞的夜晚會想要看到她,可是撞見她偎在別的男人懷裏時又恨的眼睛猩紅,氣得咬牙切齒;不明白為什麼在吻擁着張芯瑜的瞬間,腦海里會浮現她萌呆而天真的容貌,一個勁地嚷嚷着叫“大叔”。那個時候,他不懂得,這便是刻骨銘心的愛情,想着,念着,牽着,掛着,不管是痛苦甜蜜,還是悲傷幸福,每一天睜開眼的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他們形同陌路的事實。如果一段感情到最後,剩下生澀的恨意,要麼愛得極深,要麼愛得極淺。極深之時,愛恨交纏,心如刀割,恨不得能親手血刃,共同長眠。極淺之時,愛被抽離,心清明朗,恨當初有眼無珠,錯識舊人。直到那一聲巨響,她從此銷聲匿跡,他才幡然醒悟,他屬於前者。那個時候,他多希望自己也在那個岩洞裏面,就算最後被炸得粉身碎骨,他也無怨無悔,他們的血和肉會緊緊地相連,融合在一起,此生不滅,永世相伴。
忽然間,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醒了”,他漸漸從混沌中驚醒過來,顧不得手臂上錐心的疼痛,第一時間緊緊地抓住靜宜的手,神情緊張地看着病床上的人兒慢慢地睜開眼睛,他急促而激動地看着她:“靜宜,是我,是我,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了,你沒事真好。”他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激動得幾乎忘記呼吸,連心跳似乎都慢了半拍......
靜宜慢慢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眼神怯怯地望了一圈周圍的人,慢慢地騰出雙手,將被子往身上拉了拉,秀眉小小地蹙着,痛苦地嚶嚀了一聲,這才眨巴着眼睛求助似地望向龍志飛:“學長,我,我怎麼了?”
“靜宜,你終於沒事了!”陳義唐輕呼一口氣,歡喜地感慨,靜宜看了他一眼,滿眼困惑問龍志飛:“學長,他們是誰?我,我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靜宜的話一出口,謙謙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一張小嘴扁扁的:“媽咪,你不認得謙謙了嗎?我是謙謙啊。”
“媽咪,我是晨晨!”晨晨趕緊扭着小小的身體,撲倒在靜宜的懷裏,靜宜顯然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驚恐地大喊了一聲:“啊!”
眾人驚魂未定之時,她猛地坐了起來,拚命地往龍志飛的懷裏鑽:“修,抱着我,我怕......”龍志飛心頭一驚,雙手卻不由自主緊緊地抱着她,有規律地拍着她的後背:“別怕,別怕,我在這。”
靜宜在他的安撫之下,慢慢地安穩下來。謙謙和晨晨也慢慢止住心頭的顫動,不情願地被陳義唐和陳晴抱出了病房。
一行人面色凝重地出現在主治醫生的辦公室,經過醫生的詳細講解,大家這才知道靜宜由於腦部受到撞擊,出現了暫歇性記憶錯亂現象,病人選擇性地忘記一些人和事,只記住一些她想要記住的東西,又或者將某個人的故事安放到其它人身上。這樣的答案讓雷少晨心裏很受傷,心裏一陣陣苦澀。這麼說來,自己在她的心裏,應該是屬於遺忘的部分......他自嘲地撇了撇嘴,面露陰鬱。謙謙和晨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媽媽清醒過來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媽媽卻把他們忘記了,恩,不僅僅是忘記了,心裏還很排斥他們,不然,又怎麼會驚恐得大叫?想起媽媽害怕的樣子,晨晨和謙謙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悶着一樣,喘不過氣來......
主治醫生看到兩個孩子悶悶不樂的樣子,心裏有些不忍:“其實,你們也不用太擔心,病人已經清醒過來了,恢復正常的意識是遲早的事情。只是......”說到這裏,醫生頓了一下,望了眾人一眼,這才接著說:“你們不要操之過急,病人剛剛清醒過來,不宜受到刺激,你們要給她一點時間,讓她慢慢接受失憶的事實。接下來,等病人的身體和情緒穩定下來,你們再想辦法讓病人恢復過去的記憶。”
謙謙的眼睛瞬時一亮:“醫生叔叔,你是說,我們可以讓媽媽恢復記憶嗎?那要怎麼辦?”
醫生讚歎的看了一眼謙謙,微微笑道:“她是你媽媽?那你以後可以給媽媽說說你們過去發生的事情,特別是讓她印象深刻的事情,又或者是場景重演,這樣有助於勾起她對過去的記憶......”
“好,我知道了,謝謝醫生。”謙謙聽完醫生的話,高興得手舞足蹈,彷佛他已經找到了治癒失憶的良方,他蹦蹦跳跳地就要往外面跑出去,雷少晨見狀,心裏一急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幹什麼?”謙謙回頭一看是雷少晨,一張小臉立馬拉了下來,狠狠地瞪着他,怒吼:“放手!”雷少晨冷下眸子:“你沒聽醫生說嗎,要等病人身體和情緒穩定下來!你現在茫茫然地跑過去,只會嚇壞她!”
不知道是雷少晨的語氣過於嚴厲,還是因為想到自己會嚇壞媽媽,謙謙“哇”地一聲,痛哭起來,任由大家怎麼安撫都不肯停下來......無奈,雷少晨只好彎腰把他抱起來,一口氣走到醫院外面,晨晨由於擔心謙謙的安全,也一路小跑地跟着兩人走了出去。
“別哭!”雷少晨將謙謙放到地上,語氣嚴肅地朝着他喊道,謙謙頓時止住了哭聲,眼神呆愣地仰起頭,雙眉緊皺地看着雷少晨。
“想不想讓媽媽恢復記憶?”雷少晨接着問道,看到謙謙點了頭,他緊繃的臉鬆了松,非常好脾氣地蹲下身子,雙手扶着謙謙的肩膀,神情非常認真地說:“如果想要讓媽媽恢復記憶,那就要好好和我合作,我會讓你媽媽記起一切的!”謙謙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雷少晨,似是在思考着該不該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的晨晨歪着腦袋想了想,問道:“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
“那好,你們跟我來......”謙謙和晨晨非常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這才不緊不慢地跟上雷少晨的腳步。
“你帶我們來照相館幹嘛?”謙謙小小的眉頭擰着,不滿地瞪着雷少晨,雷少晨沒有搭話,嘴角輕揚,徑直走了進去。
雷少晨一走進去,照相館的服務員馬上起身,笑盈盈地看着三人問道:“三位是來照相嗎?”
“嗯。”雷少晨掃了一圈照相館,隨意地應了聲,轉而又問:“照片多久可以洗出來?”
“半個小時左右。”服務員看了一眼兩個小孩,彎起一抹熱情的笑:“媽媽怎麼沒來呢?”
“媽媽,病了。”謙謙抽了抽鼻子,應道。
服務員輕輕地“哦”了一聲,尷尬地轉身:“請三位跟我進去。”根據服務員的安排指示,三個人緊緊地並排而坐,雷少晨坐在中間,晨晨和謙謙一左一右伴隨身邊,三個人的表情嚴肅而認真。攝影師皺了皺眉頭,朝着前面喊道:“爸爸,笑一個,別那麼嚴肅。”謙謙和晨晨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心裏鄙夷地想,這個壞蛋才不是我爸爸!“孩子們,笑一笑,別蹦着臉,看看爸爸,笑得多帥氣,可別輸給爸爸!”
“他不是我們的爸爸啦!”謙謙和晨晨同時煩悶地嚷嚷。攝影師一愣,視線在三個人的臉上來迴轉了好幾圈,手裏“咔嚓,咔嚓”地連續按了好幾下。“拍好了,請到外面等待取照片。”看着三人如出一轍的走路姿勢,攝影師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收起了手上的單鏡反光機。
在等待的過程中,雷少晨小心翼翼地從錢包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問照相館的服務員:“你看,能否幫我把這張照片掃描,重新洗出來?”服務員伸手接過照片,認真仔細地看過照片之後,淡笑道:“雷先生,您的這張照片可以掃描重新洗出來,不過。”服務員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用手指着照片的某處:“你看,女士的臉部似乎有些磨損,我們建議作修復后再彩印,您看怎麼樣?”雷少晨點點頭,臉色有些不自然地撇了撇,他自己心裏十分清楚為什麼女士的臉部會有磨損,那是因為他常年累月撫摸的結果,那些她失蹤的日日夜夜,他就靠着這張照片活了下來,支撐到現在......
服務員將照片掃到電腦上的時候,謙謙和晨晨好奇地湊了過去......這才看清照片上的主角正是眼前的這個壞蛋,咦,竟然還有媽媽,他們怎麼會......親親?晨晨若有所思地回過頭來看了看雷少晨,目光灼灼地盯住照片上的兩人。服務員一邊點擊着電腦,一邊羨慕地感嘆:“你們老爸老媽真浪漫,好羨慕啊!”謙謙和晨晨默契地相互對視,兩個人同時走到雷少晨的身邊,三個人對視着,最後還是雷少晨先開口:“說吧,想問我什麼?”晨晨垂了一下眼角問道:“我們想知道,你跟媽媽是什麼關係?你,會是我們的爸爸嗎?”晨晨的話說到最後,聲音明顯弱了下去,頭也垂得低低的。
“那你們希望我是你們的爸爸嗎?”雷少晨笑着反問道。
“......”晨晨和謙謙同時低下了頭,他們希望他是爸爸嗎?說實在的,他們從有意識開始就沒有爸爸,每次看到身邊的小朋友被爸爸抱着,馱着,他們的心裏既羨慕又妒忌,三四歲的時候,會纏着媽媽,追問爸爸在哪裏,每次媽媽都會說爸爸出車禍死了,說完還會吧嗒吧嗒地流眼淚,他們雖然很傷心很難過,可是媽媽從小教育他們,男孩子不可以隨便哭泣,男兒掉血掉肉不掉淚......為了不再讓媽媽難過,他們從此閉口不提爸爸,把爸爸放進內心的最深處......
可是,如果眼前的壞蛋真的是爸爸,那應該怎麼辦?是他害得媽媽失憶的......咦,等等,他為什麼要劫持我們?難道是......謙謙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驚訝地張開小手捂着嘴巴:“你,你劫持我們是要跟媽媽爭奪撫養權嗎?”
晨晨遽然冷下眸子:“我們是不會離開媽媽的!”
雷少晨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這倆孩子,想到哪跟哪了?不過,他們的意思,承認他是爸爸?想到這裏,他的心裏一陣欣喜,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不是,我是想追回你們媽媽!我愛她!”謙謙不滿地瞪了雷少晨一眼說:“說謊!你想要追回媽媽,為什麼要現在才行動?”天知道,他想爸爸想了多久?這個該死的爸爸,怎麼現在才出現?害得他總是被朋友們嘲笑是野孩子!
跟謙謙的反應不同,晨晨眼圈一紅,忍着內心的激動,硬生生地冷着臉說:“你害得媽媽出車禍,我們不會輕易原諒你的!”
雷少晨默默地接受他們的指控,臉上喜得笑開了花,雖然孩子們沒有一下子接受他,可是跟他的預期相比,現在的情況已經算不錯了,起碼孩子們沒有異常抗拒,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嗎?
當服務員拿着洗好的照片過來的時候,雷少晨看着照片,腦海里忽然靈光一閃,一個妙計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