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流星蝴蝶,八部天龍

七 流星蝴蝶,八部天龍

夜色漆黑如墨。

老舊的出租房,房裏有燈光,燈光下衣衫凌亂。

燈光很暗,令人頭腦發昏,空氣中充斥着低廉的胭脂香水氣息。

月光從老式窗戶照進來,窗前有一盆長滿尖刺的薔薇,薔薇刺人。

月光也透過縫隙灑在已缺了條腿用工地磚瓦幫忙支撐的破床上,破床上躺着一男一女。

床上渾濁的喘息聲已歸於平靜。

滿身煙氣的肥胖男人癱着臉順手甩下兩張鈔票在油膩的枕頭上,嘴裏模糊不清咧咧一句髒話,坐在床頭吃力的系鞋帶,順眼回瞅了一眼床上的婦人,婦人大汗淋漓,胸膛不住起伏,卻已漸漸歸於寧靜,感受到了那骯髒的目光,婦人轉過頭去,職業性的回以一笑。

一陣風透進室內,雖是室內,卻吹得人好冷。

肥胖男人眯着眼渾濁開口,說了句:“你媽的,不想幹了是不是,有了個孽種之後什麼都不對勁了,沒那味了。”

婦人眉頭一皺,目光黯然,忽又嫣然一笑,:“要不二哥再來一次?”

肥胖男人啐了一口,罵了一聲老了的臟貨,盪了盪渾身的肥肉,甩着一個月沒換褪了色澤的褂子踉蹌着離開了出租房。

天上殘月黯淡,似有一片烏雲悄悄移過。

瞧着男人的離去,婦人臉色不由微微露出痛苦之色,抬頭望了望窗外依稀殘月,熟練的整理衣衫,伸一隻手去撿起枕頭上的鈔票。

薔薇雖刺人,卻正是花開春季,是生命光芒最璀璨的時節。

人呢?

流星逝去轉瞬之間,卻有足以永恆的美麗,蝴蝶破繭而出,才開始擁有最動人的青春,卻已離死亡不遠了。

夜色更深,婦人獃獃坐在床頭,打了打火機,點了一根便宜煙,思緒似已隨煙絲飄遠了。

煙已燃盡,婦人掐滅煙灰,抖了抖身上灰塵,去拿枕子上的鈔票,只有眼睛盯着鈔票的時候,她的眼眸中才會出現光彩,而這光彩絕對不是貪婪,而是清澈的希望之光。

她的生命已卑賤到了深溝,可是她還有一個調皮可愛的女兒,女兒昨天才掉了舊牙,仍是嬰兒肥稚嫩臉蛋的小娃娃站在大凳子上,歡呼着把掉下的舊牙扔到房頂上,想到她的女兒,婦人柔柔一笑,也許她從來都沒有發現,只有這個時候溫暖的笑意,像極了她已逝去歲月里那仍是高中的學生時代,那時候的她雖家境貧寒卻無須名牌修飾,只是最大眾的校服,就是校園裏青春萌動男孩眼中最動人的仙子。

兩張鈔票,女兒心心念念的碎肉拌飯玩具熊和其他小朋友都有的機械大狗就有了着落。

婦人臉上的笑容忽然凍結,她的心似乎被薔薇刺痛,流着血。

那是兩張假鈔。

夜更深,殘月更黯,出租房無聲無息,似已永遠與黑夜融為一體。

凌晨兩點,天橋下還有目盲賣藝人拉着古舊的結他,唱着歌,順着歌,追溯更深處的靈魂,我們似乎可以聽見他一生的風雨飄搖輾轉流離,他也曾是少年風發的意氣兒郎。

有一個金盆洗手多年的毒梟握着病床前枯瘦姑娘的手,看病已花光了二人所有的積蓄,當年姑娘是他生命中的春風是他灰暗世界唯一的光亮,帶着他從罪惡深淵中走出,這時候的他內心無限彷徨掙扎,終於,時隔多年他再一次撥開通往罪惡的電話。

有白天在演講台如讀書人寫意風流的官員說那一個個定國安邦之計,落字鏗鏘,只將台下眾人說的思緒激昂,這時抱着保險箱昏昏入睡,保險箱裏是大把鈔票,足夠一個小戶人家奮鬥半生。

有承載着一家希望的大學生在煙酒氣瀰漫的小網吧,用鍵盤敲出一個個熱血篇章,去金戈鐵馬廝殺半生,去成王敗寇烏江自刎,退出了沙場,在萬人直播間,問候他人祖宗,大談天下興亡,一把鍵盤就是我痛斥這個哥譚世界最鋒利的武器,握着鍵盤飆着髒話的年輕人,是遠方慈母心頭的明月光。

有人下定決心離開妻兒,與P國簽訂協議,奔赴祖國大西北,進行着足以利萬民的研究。

有躺在電線杆上睡着的工人,夢裏都是家鄉年老的父母,是祖宅的大槐樹。

有已離油盡燈枯不遠的老人咬着牙步履蹣跚背着天天算計自己存款的兒女偷偷前往相關部門,將平生錢財捐給山村裡貧苦的娃娃兒,老人手裏的錢袋空了,再進踏進茫茫黑夜,他卻有着說不出的步履瀟洒,他也彷彿透過光陰長河,回到課堂,盯着黑板上的大字,為祖國之崛起而讀書,那時的他,正值春風少年。

人間燈火,甚是暖人。

楚小四躺在清涼的青石板上,酣然睡去。

地球不是人間。

萬生所在,朗朗世界。

世上所有的被人類主宰的生靈,都在悄然成長。

豬族借用人類的DNA探測技術找到了死去豬嬌嬌的遺骸。

豬嬌嬌的兒女一雌一雄在母親的墳前,淚水已乾枯,似已不知道何為淚水。

一家五口,只剩兩隻。

身後是百曉生英雄排行榜幾十位大佬,皆默哀,神情悲愴。

白玉京四層樓上的老豬吃力的趴在欄杆上。

既有回首豬族千年屈辱歲月,也有展望坎坷未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去。

地球總會有那麼一天,所有的不公平所有自以為的善惡信念會在大時代中崩潰或是重鑄。

屍山血海又如何。

敢死者死,願死者死。

死於追求自由。

而不是死於加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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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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