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排去處

第二章 安排去處

第二章安排去處

在等級深嚴的紫禁城,即使是身份低微的宮女,也被分為了三六九等。因為凡屬內務府佐領下上至大臣官員,下至兵丁人家的女子都在選閱之內,她們也難以避免的以父兄身份尊卑,來安排入宮后的去向與月例等事。

待最後一次身份審核過,我作為內務府佐領下三品官員之女,很快地被安排了去向。

只聽一個小太監尖着嗓子一一念出我與另外五名女子的名字。

“內務府大臣赫泰隆之女,舒穆祿·寶惠。”

“包衣驍騎參領福哈之女,梅勒·玉玲。”

“包衣護軍參領魏武之女,烏雅·德珍。”

……

小太監吊得高高的嗓音,在這個小院落的露天場子裏,顯得格外刺耳與尖銳。

我卻不敢有半分的嫌棄,而是精神貫注的聽着小太監念名,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到,我低斂着眉目從七十餘名正黃旗包衣女子中輕步走出,行至一張紅木條桌前同那五名女子橫排站立。

這張約四尺長的木桌子后,坐着一名老太監,他就是分派這屆正黃旗包衣宮女去處的管事太監。

此時,他正捧着一隻青花茶盞,一邊無聲啜飲,一邊閱覽名冊。

一時間,小院子裏靜悄悄地,所有人都等他發話。

半晌,他“篤”地一聲擱下茶盞,手在名冊上輕敲了兩下,微咦一聲念道:“烏雅·德珍,逾歲十六?”

自八月初第一次引選到現在,每一次都被問及逾歲的問題,我下意識地脫列而出,低頭答道:“去年二月正選秀女時,奴婢瑪麼過世,因而延誤備選至今。”回答的次數頗多,我答話已屬泰然。

卻不知哪裏犯了老太監的忌諱,他不悅地哼了一聲,掀起皺巴巴的眼皮睨視着我:“既是內務府養大的,還以為懂些規矩,怎連最基本的也不知道?”見我迷茫地杵在那,他再次開口,語氣已帶幾分苛責:“沒有人問你,是誰許你自作主張答話的?”

我心下恍悟,忙低低地屈了身子,趕緊服錯道:“是奴婢逾矩,請公公息怒。”

“息怒?”他從鼻孔里哼了出聲,卻也不理我,兩隻半掀着的眼睛,淡淡地掃向新宮女。

他目光過得極慢,我曲着的腿不受控住地打起顫,鼻尖也冒了些細密的汗珠。

老太監卻好似忘了眼前屈身的我,只對他掃視下漸漸不安的新宮女,說:“這宮裏頭不比外面隨意,處處講得都是一個規矩。記住了,以後沒有主子問話,絕不可以搭嘴湊話。”

說這話時,他有意的瞥了我一眼,我面口一下漲得通紅,他這是拿我訓誡她們。

心裏不由又羞又悔,就聽老太監慢條斯理地對我道:“好了,你退回去吧。”

我忍着臊退回列隊,餘光不經意瞟見一旁,與左邊的女子目光相撞。那女子生了一雙明眸,在和我對視的一刻,一雙妙目彎彎而笑,我頓覺更加羞赧,頭垂得愈發低了。

這時,老太監又抿了口茶,心情似乎變得不錯,笑眯眯地看着我們六個,和顏悅色道:“你們將來是要伺候宮裏主子的,都是有大福氣的人。得好好跟着姑姑學個一年半載,等以後分去各宮主子那得了眼,到時就是洒家見了你們,也得恭恭敬敬叫聲姑姑不是?”

我們橫排侍立的六個,齊福身道:“謝公公教導。”

老太監見我們挺知事的,臉上的笑褶深了一些,朝立在一邊的八名小太監,叫了一聲“小許子”吩咐道:“時辰也差不多了,你帶她們回容姑姑那吧。”

小許子躬身上前,應了聲“喳”,恭敬地引我們去。

我們一排六人齊轉身,在餘下新宮女羨慕的眼光中,隨小許子緩步離開。

方前從神武門初入宮時,我還沉浸在離開親人的悲傷里,沒有像她們一樣好奇的偷看左右。這會兒又因適才的被訓,我更沒了好奇心,只悶着頭隨眾向學宮規的地方行去。

宮裏很大,有許多縱橫交錯的街巷。每條街巷看似一樣,都是規劃的整整齊齊,由高高的紅牆圍着;但它們又排序得井井有條,能讓宮裏的人依循行走,而不至於迷路。

我們跟着小許子左行右走,也不知走過多少條相似的筆直長巷,終於在一個沒掛篇牌的院門前停下。

小許子指着院子說:“就是這了,以後你們吃、住、學規矩都在這裏。”說完,他摸着後腦勺,嘿嘿一笑:“我在這裏當差,所以也住這邊。”小許子大約十六七歲,相貌雖不出眾,卻甚有幾分清秀;他向我們笑時,臉上還有些靦腆,看得出是剛入宮不久的“闖門出家”。

我們六人聽了小許子的話,都不由打量起未來一年將住的地方。

和一路走來所見的相仿,皆是一條頎長的街巷裏,靠牆開了一扇朱紅大門,穿過兩扇大門就是院內。

雖然這些大大小小的宮門院落,看起來大同小異,但是我們都知這裏並不是內廷。

在我們打量院外境況的時候,小許子身形靈活地竄至門檻,往裏探頭瞅了瞅一院的熱鬧,道:“其他兩旗的人都到了,咱們也快些進去,一起給容姑姑閱看了,也好早些安排住處,您們才能早做休息。”說到這,他一臉神秘兮兮的看着我們,似賣了什麼大便宜的表情說:“明一大清早晨,就要起來學規矩,今不早些收拾了睡,明兒准吃不消”

宮裏的太監幾乎皆是京畿周邊的漢人小子,他們家中大多“房無一椽,地無一壟,吃了上頓沒下頓”,是不得已才進宮做了太監。因此像小許子這樣剛入宮的小太監,比起宮女的地位低了許多,我們便也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就好奇的往裏邊擁着進邊四處看。

院子是一個敞亮的四合院,從正北屋角的一條小巷看,這院子該是一座二進的。院子內栽有幾株百年老樹,一口水井,並幾張散於四周的石桌凳。先到這的二十來名新宮女,三五成群的圍在一起,已唧唧喳喳的說起了話。她們穿着清一色淺藍布褂,僅梳着一條烏黑髮辮,稚嫩的臉上脂粉未施,一身極其素凈的妝扮,掩不住少女青春的氣息。

我不是活潑的性子,加之大她們一兩歲,一進院子就隻身走到廊廡角下立着。

心想着入宮前母親的告誡與今日所見所聞,不覺想得出神,沒有注意到一抹淡藍色的身影從后靠近。

“哎”一聲嬌俏的輕呼,伴着左肩被人一拍,我驚訝的轉過身。

她看我一臉嚇着的樣子,捂着帕子吃吃地低笑起。

我認出這個有一雙靈動大眼睛的少女,是先前在老太監那裏與我對視的女子。這時見她明媚的輕笑着,驀地想起老太監說訓的事,心中跟着泛起了些不快,但不願一入宮就惹氣,我面上自不作色,微微向她點了點頭,轉身默然離開。

她見我要走卻是着了急,在原地跺了下腳,乾脆躍前攔住我去路,張開臂焦急道:“姐姐,可別惱我我不是笑姐姐被……哎呀反正我沒嘲笑姐姐就是了”她一時急了,聲音不覺拔高,引了周邊幾名新宮女側目。

我不願引起注意,又見她一臉的天真,想了想拉她走到邊上,豎起食指“噓”了一聲,道:“小聲些,大家都往我們這瞧。”

她立馬噤聲,向周圍看了看,不知怎又轉過頭,對我眉開眼笑:“姐姐不但認出了我,還跟我想得一樣好。”說著嘻嘻一笑,真是個愛笑的姑娘,她說:“姐姐是這裏長得最好看的,我一見就想和姐姐親近,這下可好終於和姐姐攀談上了。”

好個口沒遮攔的女子,我被她直白的話說得一愣,隨即只感面上發燙,想來已是腮頰嫣紅,倒不好反駁她來。

低頭作想岔了話去,忽聽院中傳來女子響亮的喊聲:“容姑姑來了你,還有你們,都過來站好六人一排……”我扭頭看去,院正中立着三四名梳小兩把頭的女子,她們中只有一人髻中別了花卉,這人該是容姑姑吧。

我還正看着,她一把挽住我左邊,攜着我一同往過走,邊走邊一派親熱道:“我們待會站一塊,分在一起住的可能也大些。對了,還沒告訴姐姐我叫玉玲呢姐姐的名字不用說了,我早知道,是珍兒姐姐對不?”

玉玲顯然是個活潑的,不過十幾步的路,她竟也能說個沒完。

家中只有兄弟無姐妹,我一直盼着有個妹妹,玉玲如幼妹般親近我,心中儘管存了戒備,也不免由她拉着一起,等候容姑姑訓話安排。

————

闖門出家:指年滿十六歲未婚閹割的小太監。

Ps:這裏說女主是內務府養大,是因內務府子女一旦出生,內務府就會給他們發例錢,男子還可以入內務府辦的官學。所以是算作內務府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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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宮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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