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傳說中的陰謀與真相
()帳子放下的那一刻,洛妍暗中長出了一口氣,放鬆下來才覺得全身都已經酸軟了——原來演戲是個體力活!
不過說來也怪,砸屋子燒字畫,其實並不是她計劃書里的內容。只是當時聽着幾個丫頭支支吾吾的說著這三年來的事情,似乎夢裏那個烈火般的少女也隨之在她心裏慢慢醒來:她是大燕最高貴的公主啊,是神明般的天師都對她另眼相看的天之驕女!怎麼會連最卑微的奴婢也都敢當面露出輕蔑的神色,怎麼會因為踢了故意挑釁的妾室一腳,都能被人掐着脖子丟到地上?她的痴情,原來從來到尾都是一個笑話,一個註定只能帶給她無窮屈辱的笑話!
說不出的悲鬱和憤怒讓她不假思索的下了這樣的命令,沒想到四個丫頭居然比她還想搞破壞!在那噼里啪啦的聲音里,在熊熊燒起的火光里,洛妍清晰的感覺到:在她的心裏,似乎有種毒藥的似的東西也隨之變得破碎、化為灰燼!
等洛妍心裏理智的那一面重新佔據上風的時候,她驚奇的發現,頭腦一熱加的這個臨時戲碼效果還真不錯,不光是別人的眼光中的敬畏多了,她自己心裏似乎也多了一份奇異的高傲——或者說,是那份與生俱來的驕傲尊貴,在這個身體裏重新蘇醒了。難怪以前的心理醫師曾經告訴她說,對於一些長期抑鬱的人,類似“打砸搶”這樣的破壞性宣洩療法,是一種最簡單有效的心理糾正手段。而且看看天珠幾個表情就知道,被這番破壞宣洩解放出來的,還不止她一個人!
不過,這僅僅是第一步。這兩天洛妍早已想得很透徹,無論以前擁有什麼,如今的她,除了四個還算忠心的丫鬟、一屋子價值不明的嫁妝,可以說一無所有,唯一可以仰仗的,大概也就是因為身為駱曉飛的那一世,當記者跟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久病成醫又學了些心理學,對人心大概能洞徹得更深一些。回想剛才杜夫人的神情舉止,她能肯定,自己這一步,的確走對了。
要知道人與人的相處,地位身份實力,固然起決定性的作用,但心理因素也絕不可小視。三年前洛妍所作所為,是自己把自己放到了一個讓人看不起的位置,而太傻太天真如她,突然發現犧牲一切換來的卻不是愛情而是輕視,自我懷疑之下,又用了拚命模仿別人來表現、討好的最佳找虐捷徑,惡性循環之下,一個本來光芒四射的公主,生生變成了邯鄲學步、不倫不類又哀怨刻薄的討嫌鬼……不然的話,說到身份地位,她好歹也是大燕血統高貴的金枝玉葉,大理皇帝賜婚送嫁的嫡妻,何止於混到今天這種地步?
杜府上下人等,原本是最大的受益者,一方面可以享受着她的荒唐行為帶來的傳奇般的榮耀,另一方面,還可以理直氣壯的以受害者自居,覺得怎麼刻薄這位送上門來的公主都是應該。
可惜,這一切已經結束了。洛妍心裏冷笑,因為很快他們就會知道,這個公主其實不是自甘下賤的花痴,而是根本就是一個可憐的情蠱受害者——在傳說的各種蠱術里,情蠱是最讓人痛恨的,因為據說它不像別的蠱一樣必須精通蠱術者才能使用,而是類似於一種長期有效的****,可以高價買到,下的時候只要彈進中意者的茶水飲食里,然後立刻湊上去講兩句話,成為第一個給對方留下深刻印象的異性,就可以讓對方神魂顛倒,誓死跟隨。
人心是一種最古怪的東西,除了少數邏輯清晰、心志堅定的人,大多數人其實更願意相信一些離奇的事情,大燕公主微服出遊,在酒樓上一眼看中了遊街的狀元郎,固然浪漫,但顯然不如洛妍如今寫下的這個改編版——好歹也寫了那麼多年社會新聞,洛妍對群眾喜歡哪一口還是相當有把握的。
相信現在杜府已經有很多人恍然大悟的明白了“真相”:原來當年這位公主不是花痴,而是因為無知,拋頭露面地在酒樓吃飯(咱們大理哪有姑娘敢這麼乾的),結果中了情蠱。只是下蠱的人還沒來得及搭訕,樓下遊街的二爺就奪去了她的注意,好好的公主花就此迷了心智,才會那麼不顧一切的要嫁他,沒想到三年後,一塊天龍寺的玉佛讓蠱蟲離體,公主居然完全忘記了這三年來的事情……有著名的主角,有可怕的情蠱,有卑鄙的小人,有無辜的受害者,有法力無邊的佛器,有陰謀有轉折,這才符合人民群眾茶餘飯後消磨時間的需要嘛!
更重要的是,因為洛妍適時的送上了“失憶”的台階,一方面,杜夫人肯定已不好意思公然封鎖落雲院、斷絕消息傳遞,另一方面,情蠱事件因為有一個明顯不靠譜的“官方說法”也將得到更迅速有效的傳播——下人們最愛傳的消息,不就是主子們盡量想掩蓋的事實么?相信以後洛妍在杜府下人們那裏,將迎來廣泛而真摯的同情:你說好好的一個金枝玉葉這幾年過的是啥日子喲!
至於杜府的主子們,相信會為難一陣子了,自己送上門來的找虐者,自然可以理直氣壯的鄙之、虐之、漠視之,但若是一個覺醒了的無辜受害者呢,大燕公主的出身,皇帝賜婚的嫡妻……自己掂量着辦吧!
這不,杜夫人已經放下關心下屬的高傲身段,一口一個“妍兒”了。原因無它,不過是她的心理優勢已蕩然無存而已:這個“醒”了的公主根本就不記得她兒子了,更不可能興趣討好她,對杜府大概還有一腔怒氣,再跟這位高傲,不是逼着撕破臉么?身為詩書世家,還有什麼比“臉”更重要?
反正現在自己也已經表明不願撕破臉的立場,只是不知道,接下來,這個杜夫人,又會用什麼辦法來安撫她?
思來想去之間,老太醫已經診完離開。跟着杜夫人的媽媽出去又回來了,天珠拉起帳子,洛妍便對青青使了個眼色,她立即會意的走到門邊豎起耳朵,一會兒快步走過來,湊在她耳邊低聲說:“太醫說您的脈象就像變了個人,原來一直是肝氣鬱結,現在居然一點事都沒有了,一直追問您吃了什麼奇葯;又說你傷了頭記不起一些事情的癥狀他曾經遇見過,也沒什麼辦法,只能看以後慢慢能不能記起來一些,說是不能強求的,若是記不起來身體才好,說不定忘掉更好。”
洛妍的嘴角不禁掛起一絲微笑,這太醫還真是個妙人兒,“脈象像是變了個人”,這話倒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以後有機會了定要謝謝他才好。至於吃了什麼葯……洛妍的笑意更深了點,這叫重生大福利,二班的人我也不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