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番外:裴家日常(一)

159.番外:裴家日常(一)

宣玥寧恨不得讓時間露一個小口,靜止下來,可忙忙碌碌便又過了五年。

春意恬淡,雛鷹終將自己展翅翱翔,裴璟驥得了武舉第一后,便要參軍了!

他生的俊秀,又從小就跟隨拳腳師傅鍛煉,非但沒有練出誇張的肌肉,反而薄薄的均勻鋪在身上,如今已經快要趕上裴寓衡的身高。

看上去反倒像個赴洛陽趕考的儒雅學子。

只不過人家是從各地往洛陽湧來,而他是要被送出洛陽。

城門外,他正低聲同一起長大的裴璟昭說話。

裴璟昭也以長成窈窕小娘子,如今是洛陽城有名的才女,她跟隨宣玥寧參加花會時,用絕對的實力碾壓了在場所有小娘子,自己都是恍惚着離開的。

回來之後就樂開花了,事實證明,裴寓衡的教育很有成效。

誰能想到,她也有成為才女的一天。

她雙手抱胸,有不舍還有擔憂,“你可得好好活着,我還等着你送我出嫁呢,不然要阿兄背我上花轎嗎?”

想一想那個場景,簡直太美了。

兩人齊齊將腦中幻想搖出,裴璟驥手指摩擦兩下,還是放在了她頭上,承諾道:“阿姊放心,我定會在你成婚前趕回來的,要是蕭九郎敢不聽你的話,回來第一件事,便是揍他一頓。”

照往常,裴璟昭定是要狠狠打他的手,讓他別碰自己,現下心裏湧出酸楚,“啪嗒”掉下淚珠來,趕緊用手擦了,不讓他看見。

“你回來,不先回家找他作甚,給他兩個膽子也不敢對我不好的!”

“好。”

等兩個孩子說完悄悄話,裴寓衡和宣玥寧才上前又囑咐一遍。

裴璟驥本是要早早上戰場,這是他的志向,家裏人也只能支持他,可女帝於前年開創了武舉,眾人一致認為,等他得了武舉第一再去豈不是更好。

武舉第一自然被陛下多關注一二,何況是品學兼優裴少卿的親弟。

本是要讓他直接去金吾衛的,還是裴寓衡了解阿弟,替他求了外放,到邊陲之地鍛煉。

女帝應准,他沒去咸滿州,而是雲州,那裏毒蚊野蟲奇多,宣玥寧管宮燕兒要了許多葯,通通給他塞進了包袱中。

羅里吧嗦便又是一刻鐘。

最後還是宣夫人看不過眼,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了句:“去吧。”

他將每一位親人記在腦中,“我走了。”

少年郎背脊挺拔,已經快要成長為真正的郎君,時光過得太快了些。

宣玥寧在他走後便忍不住了,金豆豆一直在掉,本來也同她一般擔憂的裴寓衡,看她哭得十分凄慘,反倒笑了出來。

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含糊道:“你還笑!”

裴璟驥和裴璟昭對他們二人而言,何止是阿弟、阿妹,更像是他們自己的孩子,再加上這五年來宣玥寧的肚子一直都沒有動靜,一腔愛意,都給了兩人。

“夫人,你得對驥兒有信心,他從小學武,一般人抵擋不了,何況他還是今年的武舉第一。”

“我知道啊,但我就是捨不得啊。”

裴寓衡將她擁入懷中,低聲哄着,心下也在感嘆,貌似以前都是夫人哄他多一些,近日,夫人變得愈發嬌氣了,但是能哄夫人,是他的榮幸。

“郎君,大理寺來人尋你。”

馬車外王虎喊了一句,宣玥寧將下巴放在他肩窩處,整個人更難受了,“大理寺怎麼總找你,我看你娶的是大理寺不是我。”

“我就去大理寺看看有什麼事,我稍後就回家好不好?”

“不好?我要你回家給我數銅板。”

“好,我回家數銅板。”

將她哄好,他又道:“要不要去看望崔夫人?打從她生產,你還沒去看望過她。”

宣玥寧一拍額頭,忙乎裴璟驥的事情都把她給忘了,不禁催促道:“那你趕緊走,我要去瞧瞧她。”

裴寓衡無奈掐住她的下巴,交換了兩人的唇脂。

這五年間,他官職並未發生任何變動,不是昔日榮光不再,而是等待着厚積薄發。

大理寺少卿這個職位多好啊,上上下下的同僚對他頗為信服,而他處理案子的能力也愈發熟練,如果說以往他是靠着自己腦海中的律法和強大的記憶力破案,如今他又多了經驗這個利器。

在大理寺是駕輕就熟。

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在玥寧身側,是以,陛下想讓他動動地方,他都不願意。

將他送到大理寺,宣玥寧才讓車夫把她送去崔珺瑤的丈夫家。

昔日的手帕交也早早嫁人了,她嫁人後不久,崔棱就辭去一身官職,在家養花逗鳥好不愜意。

如今這個孩子,都已經是崔珺瑤的第二個孩子了,頭胎生了個女兒,第二胎如願生了個兒子,見她過來,非要她抱抱孩子沾喜氣。

也是,她肚子久不見動靜,她可是替兩人操碎了心。

可自己和裴寓衡從失望到習慣,已經不抱什麼想法了。

對她而言,只要裴寓衡不生病,好好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小小的孩子在她懷裏打了個飽嗝,渾身都是奶味,看着十分惹人憐愛。

她逗了他一會兒,就將孩子還給了乳娘。

崔珺瑤心憂她,“我給你那些方子你可有吃了,你倆都成婚六年了,”她壓低聲音,“宣夫人有沒有提出要給他納妾,你可不能同意。”

宣玥寧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阿娘疼愛我還來不及,哪裏會給夫君納妾。”

再說,他們兩個人生不出孩子,八成是裴寓衡體弱的原因,宣夫人怎麼會責怪她,自責還差不多,總覺得讓她嫁給裴寓衡虧待了她,整日給她進補。

她覺得自己被喂胖了,下巴都有肉了。

崔珺瑤巴掌大的小臉不住的點頭,一副她說什麼自己都信的模樣,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身上還留着稚氣,可見婚後的日子過的不錯。

讓乳娘抱着孩子下去,她就黏了過來,趴在宣玥寧耳邊同她說著洛陽發生着的大小事。

五年前,宣玥寧也是洛陽炙手可熱的名人,如今嫁了人,洛陽的新鮮事已經被裴璟昭她們這一代包圓了。

誰家的子弟又鬧了什麼事,誰家的小娘子和誰定親了……

說到了宮燕兒身上,齊齊禁了聲,近些日子,宮燕兒與另一位皇子走的過近了些,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但她身上的野心已經遮掩不住。

看崔珺瑤那副擔憂的樣子,宣玥寧摸了摸她的頭。

宮燕兒心中定有她自己的成算,她們兩個人就不要杞人憂天了。

又說了會兒話,宣玥寧就不再打擾她休息,折回家去。

正巧裴寓衡也從大理寺回來了,這次的案子又跟世家繳稅有關,自從鄭家開始軟化響應繳稅後,世家必須得繳稅就以勢不可擋之姿開始實行了。

經過一系列的衝突抵制,歷時一年多,終於確定下來繳稅政策。

世家所欠稅款均要補交,不交?女帝那連反叛軍都擊敗的軍隊正虎視眈眈。

奉上錢財后,他們的勢力被進一步削減。

國庫增收了一大批從世家身上薅的羊毛,女帝特意下旨減免百姓賦稅,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吃的飽、穿的暖,百姓們的日子過的愈發紅火。

而大洛的軍事力量,因有充足的軍款,也有了顯著提升,最為明顯的體現就是周邊小國紛紛向大洛投降,開展兩國之間貿易。

大洛繁華穩定,百姓安居樂業。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前行。

宣玥寧問了裴寓衡幾句案子后,就不再多問,裴寓衡一向不會將案子帶回家說,用他的話說,家裏本就該是舒適的休息之所。

有趣的案子拿出來逗她一笑就是了,那些該他憂心的,怎麼也不能讓她知悉。

這次的案子就沒有什麼值得多說的。

她將咸滿州百姓給他們兩人做的百家被拿出來讓雪團曬了曬,只怕要辜負他們的一片心意,他們兩人至今還沒有孩兒。

裴寓衡看她望着百家被出神,將她攬在懷中,“我給你數銅板。”

宣玥寧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着眼道:“咸滿州這個月的收益也送過來了,你幫我把賬本兌了。”

她半點都沒有用大理寺少卿兌賬本的不好意思,說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裴寓衡這是她心裏不痛快了,當下就這麼抱着她,把她的錢盒給打開了,“好,我一會兒去幫你兌,現下來數數錢?”

說到數錢,宣玥寧睜開條眼縫,心裏還是焦躁得不行,當下又在他懷裏拱了一下,“你數就是了,最近忙着給驥兒準備東西,都許久沒有數過了。”

能讓他碰自己的錢盒,對宣玥寧來說,那可是無與倫比的信任。

裴寓衡先是將飛票數了一遍,而後將散碎銀子放在一旁,最後才擁着她,用她專屬擦銅板的軟布,一邊擦一邊給她報數。

低沉蘇麻的聲音在耳畔一再響起,沒多久宣玥寧就眯了過去。

等她覺得不舒服在他懷中換個姿勢,迷茫地睜開眼時,他一箱銅板,已經數到底,動了動自己已經酸麻的肩膀,“醒了?都給你數完了,你來瞧瞧數對不對?”

宣玥寧懶洋洋有些不想動,翻了個身趴在他身上,那些銅板對她都沒有了吸引了,帶着鼻音道:“既然都數完了,你幫我再放回去就是。”

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耽擱他動手,整個人賴在他身上,就又要睡過去。

他搖搖頭,一隻手撐着她,另一隻手動了動,等酥麻勁兒過去,就將她整個人攔腰抱到了床榻上。

看她昏昏欲睡的模樣,他眉心蹙起,用手背去碰她的額頭,打算摸一摸,她有沒有發熱。

手上沾染的銅錢味爭先恐後往宣玥寧鼻子中鑽,若是以前的她,聞到這個味道只會感到心安,可此時的她胸中煩悶,困意都被衝散,一把推開裴寓衡,彎腰乾嘔起來。

一邊嘔她一邊趕裴寓衡,“你離我遠點,嘔,你身上味太重了,嘔,都是銅錢味。”

裴寓衡獃獃被她揮着退了三步,深吸一口氣,而後猛然衝出門去。

先是將已經嫁為人婦的雪團叫進來照顧宣玥寧,然後讓王虎趕緊請大夫過來,自己則跑到書房重新洗漱了一遍。

待確認自己身上再無銅錢味道,他才重新踏進房間。

宣玥寧靠在床頭,蒼白的臉上和他有着一樣壓制不住的喜意。

大夫很快就被尋了過來,都是給裴寓衡看病的老熟人了,被王虎催着往裴府來,還以為裴寓衡犯病了,哪知是給他夫人把脈。

從沒覺得把脈的時間如此漫長。

屋子裏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老大夫身上,老大夫收回手,才道:“觀這脈相,是喜脈無疑。”

宣玥寧和裴寓衡對視一眼后,強迫自己冷靜了片刻,看向雪團。

雪團得了她的眼神,問出幾人一樣擔憂的問題:“夫人上個月也來月事了,就是量非常少,也是因此,我們才覺得未有喜訊。”

老大夫已經提筆開方子了,聞言道:“夫人這是憂心過度,胎兒不穩所致,就我觀之,夫人已有身孕兩月有餘。”

什麼叫做天降喜訊,這便是了。

在他們已經放棄有自己孩子的時候,他/她突然就降臨了。

在送走老大夫后,宣玥寧哽咽道:“夫君,我有身孕了。”

裴寓衡上前將她擁進自己懷中,“是,夫人,我聽見了,都聽見了。”

他的衣襟全被她的淚水沾濕,他們兩人等着一天等了太久,等兩個人都平復下來,裴寓衡這才注意到那引起宣玥寧乾嘔的罪魁禍首。

宣玥寧只能眼淚汪汪看着自己的錢盒被裴寓衡收走。

不能數錢的生活還有什麼樂趣!

宣夫人沒好氣地點着她的額頭,用力不大,“你現在就別惦記那些銅板了,等什麼時候能聞它的味兒了再說。”

她指揮着婢女們將房間裏尖銳的物品挪走,不少不宜孕婦觸碰或是有稜有角的東西,全都收進了庫房。

身下的被褥……

她看着至少墊了三層,能把宣玥寧包裹住的紅被,沉默片刻,同還裝作沒事人一般,可眼睛就沒離開過宣玥寧的裴寓衡道:“你今天就收拾一下去睡書房。”

裴寓衡面上不顯,腦子裏已經炸開花了,還是宣玥寧臉上神情太過怪異,才將他從這種玄而又玄的狀態中喚醒。

“阿娘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玥寧要養胎,你別在這礙她的眼,萬一晚上睡覺碰到玥寧怎麼辦?反正你書房也有床榻,你就搬到那住去。”

裴寓衡:“……”

書房的床榻難道不是他身子不好,特意放在那供他休息的?玥寧有了身孕就讓他過去,阿娘你是忘記自己兒子的身體骨什麼情況了嗎?

有了身孕,宣玥寧也心裏打鼓呢,恨不得裴寓衡一天十二個時辰陪在她身邊,當然不想讓他過去睡覺,何況那裏哪有屋子裏的火炕舒服。

“阿娘,書房陰冷,夫君生病了怎麼辦?就讓他陪我吧。”

宣夫人頗為嫌棄的看了眼裴寓衡,“不行,你們兩個必須分房睡。”

有了身孕的女人,敏感又多疑,宣玥寧立刻就委屈上了,小嘴撅起來,“為什麼不行啊。”

“你二人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不合適。”

裴寓衡低聲一句,“阿娘!”

宣玥寧俏臉也是一紅,不說話了,把自己埋在被子裏,只剩下眼睛四處瞟着。

“我這不也是為你二人好,就忍過這一年,等玥寧生下孩子,你們想什麼時候住在一起都行。”

“阿娘,玥寧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時候,我若是不在,晚間她熟睡之後叫人,那些婢女哪有我可靠,何況,阿娘就這般信不過我?未及弱冠之時,不也一直在同床。”

宣夫人最後還是被裴寓衡勸說了下來,任小兩口繼續呆在同一間房中。

馬上就要迎來自己人生中第一個孩子的新手父母,晚間全無睡意。

“夫君,你說會是兒子還是女兒?”

“都好。”

“你肯定喜歡兒子,哼,我要是生個女兒怎麼辦?”

半點沒有表現過自己喜歡兒子的裴寓衡,哭笑不得地將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你生兒子還是女兒我都歡喜,裴家還有驥兒,只要你能平安將她/他生下來,於我而言就是最開懷的事情。”

從小就體弱,不能劇烈奔跑、不能和小夥伴玩耍、不能生氣、不能情緒起伏過大的裴寓衡,最怕的就是這是夢一場,一覺醒來,孩子就那麼沒了。

他怕他的孩子,也會像他一般虛弱,連待在母親肚子裏都不肯。

生男還是生女,哪裏有平安康健重要。

宣玥寧將手覆在他的手上,“一定會的,我知道她/他捨不得我們。”

夜晚的風,溫柔地撫摸着不肯閉眼睡覺的一對父母,送了一場甜蜜的夢。

隨着宣玥寧的肚子越來越大,整個裴家的神經都緊繃起來,廚房裏熬着的除了安胎藥就是裴寓衡的心疾葯。

在宣玥寧孕期中,她吃好喝好,整個人朝橫向發展,胖的自己都不肯照鏡子,而擔心孩子會流掉的他,反倒又清減了。

還在一天她腿抽筋的深夜,跟着犯病了,氣得宣夫人想打又下不去手,心疼完這個,又要心疼那個。

這回兩個人都要躺在床上了。

宣玥寧是肚子太大,行動不便,而懷孕初期胎兒就不穩,所以越到後期就越不敢隨意行走,他是犯了心疾,想照顧宣玥寧都要被宣夫人罵一頓,索性和她待在一起,給肚子裏的孩子講故事。

朝也不用上了,大理寺也不用去了,整個人徹底清閑下來。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划拉來的話本,有時嫌棄故事不好,還會自己隨意編一個出來。

等宣玥寧的月份到了即使早產,孩子也能活的時候,裴寓衡這才放下一半的心,人也跟着吃什麼都香的宣玥寧長了兩斤肉。

宣玥寧的肚子已經大到從上往下看,都看不到腳的地步,宣夫人早有準備,產房裏備下的東西都是雙份。

而老大夫的診脈也說明了這一點,宣玥寧懷了雙胎。

她自己樂得不行,一次生倆,多省功夫,就他們成親六年她肚子才有動靜的情況看,下一個孩子還不知道有沒有呢。

何況這倆孩子又不鬧人,除了她不能聞銅錢,怎麼舒服怎麼來。

宣夫人氣她沒心沒肺,自從她懷孕之後,那思念遠赴戰場兒子的心早轉移到了她身上,怕她渴了冷了,吃了寒涼食物了,擔心她頭抬就是雙生子會有危險。

她倒好,半點不在意。

可等到宣玥寧真胎動,距離生產期還有一個月被扶進產房的時候,宣夫人這才知道,她哪裏是不擔心,是怕自己表現的害怕,裴寓衡跟着憂心。

忍着肚子的疼痛,她還囑咐大家別將她生產的事情告訴裴寓衡,就讓裴寓衡待在大理寺,最好她生產完,他才回來,不然他要是犯病了,她這面生着孩子還得惦記着他。

可是她把生產想的太美好了,從上午折騰到晚上,她都沒能生出來,除了疼就是疼,撕裂的疼。

隱隱的她聽見裴寓衡和宣夫人爭執的聲音,好似是他要進來,宣夫人不讓,還讓小廝將他攔在了門外。

嘴裏被壓了一片已經嘗不出什麼味的人蔘,她跟着產婆的喊話使勁,腦子就想着,她得趕緊生,生完好去瞧瞧裴寓衡,他萬一犯病怎麼辦?

從始至終她沒想過自己會死在產房裏,好似是已經死過一次,心裏就有膽氣,不斷告訴自己,這一世是補償給她的,不能那麼早收她的命,她還得陪孩子長大呢。

隨着一聲貓兒似的啼哭,只聽見產婆道:“夫人,再使些勁,還有一個!”

“對,夫人,已經露頭了,再憋一口氣,生了生了!恭喜夫人,喜獲麟兒!”

暈過去之前,她只有一個念頭,她不是生了兩個孩子,那之前那個是兒子還是女兒?

等她再次睜眼,她知道了,她生了兩個小子,一下子給裴家添了兩個男丁,滿洛陽城的貴婦們,都覺得她之前沒有孩子是為了攢這雙子的福氣,可把她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她身上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血漬也都被擦乾淨,就是身下還是一如既往的疼。

裴寓衡每日都要同她一起用飯,絕口不提她生產那日的事情,只是在她睏倦的時候,說以後再也不讓她生了。

她足足坐了兩個月月子,一頭秀髮已經全部粘在了一起,也就是雪團不嫌棄她,洗了一個時辰才把她捯飭乾淨。

洗澡的時候,她才從雪團口中聽見自己生產那晚,裴寓衡幾乎瘋魔,產婆說很有可能一屍三命的時候,他差點就崩潰了,那猩紅的眼,勢要讓產婆把她救回來的模樣,甚是駭人。

還是宣夫人打了他一巴掌,喝道:“你要讓玥寧在裏面也擔憂你嗎?”才讓他冷靜下來,兩個孩子被生下來,確定她安然無恙時,他直接犯了病。

也真是得虧老大夫就在裴家,將他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

之後她坐月子,他就拖着病軀,每日撐着去陪她,也幸好她坐月子不能見風,不然他都找不到借口自己不陪她是因為什麼。

回了自己熟悉的房間,他正彎腰逗弄兩個孩子,之前她還擔憂他會因為自己生產困難而埋怨孩子,現在看來,他跟她一樣都愛慘了這兩個她拚命生下的孩子。

這是他和她的孩子。

她將臉貼在他後背上,沒有挑破生產後他的做法,而是裝作不知道親昵的問:“你有想好給孩子們取什麼名字嗎?”

“裴子琛和裴子鈞,你覺得如何?”

“嗯,好聽。”

兩個小傢伙有了他們的名字,大郎叫裴子琛,二郎叫裴子鈞,他側頭和她咬耳朵,“你來看,二郎鼻尖上有個痣。”

宣玥寧當真從他身後伸出頭來仔細瞧着,白白嫩嫩的小臉上哪裏有痣,“根本就沒有。”

“有,乳娘她們都說有,也不知是如何看出來的。”

“所以你也沒瞧出來,故意騙我看是不是?”

裴寓衡笑道:“只是覺得他們兄弟兩個長得過於相像,想着有東西能區分也好,可奈何她們說的小痣我是真看不見。”

“興許就是隨口騙騙你。”

“她們說,等長大了,痣就會浮到臉上,到時候就能看出來了。”

宣玥寧:“……”

所以說現在小痣都沒出現,她們怎麼看出來的?

兩個小傢伙一個沉沉睡着,一個伸着小胳膊沖兩個人揮拳,宣玥寧將他不及自己掌心大的小手包裹住,感受着他的有力,不禁露出了個笑容。

他們兩個身體健康真是太好了。

“哇,哇,哇……”

“這是怎麼了?”宣玥寧嚇得鬆開手,急忙道:“我沒捏疼他啊!”

“沒事,”這兩個月裴寓衡已經將兩個小傢伙都觀察透徹了,“八成是他又尿了。”

果然奶娘過來為他重新換上乾淨的衣服,他就不哭了,又可愛地揮着小短手。

宣玥寧新奇的湊過去,在裴子鈞臉蛋上啃了一口,上面沾了濕濕的口水,他小嘴一癟就要哭,自己哼唧哼唧揮着小手往臉蛋上蹭,想把臉上口水給蹭掉,可弄的半張臉全是口水。

在他張嘴要哭之前,裴寓衡已經柔軟的濕布為他擦乾淨臉蛋,小傢伙舒服了,精神奕奕地咯咯笑。

可真是個愛乾淨的孩子啊,和你父親簡直一個性子。

晚上宣玥寧想留兩個孩子在房裏睡覺,卻被裴寓衡制止了,他讓乳娘抱着兩個孩子去偏房睡,才同宣玥寧解釋,正在給他們兩個培養識別白天和黑衣的習慣。

等他們適應了晚上睡覺,就沒有那麼磨人了,到時候再把他們兩個接回房裏。

銅爐香冷,被翻紅浪,一片狼藉,像是要彌補差點失去她的后怕,他宛如一個猛獸死死叼住了她的脖頸。

就不該信他,才兩個月的孩子,分什麼白天黑夜!

再說他們一點都不鬧人,好帶得緊。

可裴寓衡愣是用這借口,用了一年多,都沒讓兩個小傢伙晚上同他們一起睡。

時常見他抱着裴子琛說話的宣玥寧,總覺得不對勁,一歲的小孩子懂什麼,他怎麼什麼都跟他說,琛兒還一副聽進去的模樣,真是可愛。

“夫君,今天我們就將他們留在我們房裏吧?他們現在都養成白天玩鬧,晚上睡覺的好習慣了!”

他在她臉頰上碰了碰,照舊讓乳娘將孩子們抱了出去,“不成,一歲的時候就已經記事了。”

宣玥寧:“???”

“我別說三歲之前,你就是問我五歲之前的事情都是模模糊糊,你別太過分啊!”

裴寓衡低笑,“我現在還能記得自己一歲多的事情,想來我的兒子也差不了。”

無形炫耀,最為致命。

“好了,夫人,夜深了,歇息吧。”

“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兩個兒子了,我知道他們是你兒子,你稀罕的不行,但請你放平常心,他們就是普通人,不要給他們施加壓力,他們現在才一歲!”

“我的兒子怎麼能是普通人,夫人,心口疼,幫我揉揉。”

宣玥寧:“……”

揉,給你揉,我是說不過你。

一心認為裴寓衡太寵溺兒子,又有拔苗助長嫌疑的宣玥寧,在兩個小傢伙三歲了,裴子琛還不會說話走路時,害怕了。

讓他開口叫阿娘,只會睜着無辜杏眼的小傢伙,可愛是可愛,可他阿弟裴子鈞已經滿院子溜達,就愛鑽裴寓衡書房偷印章玩了,兩相一對比,裴子琛的不正常異常突出。

裴寓衡還安慰她,讓她不要擔心,她怎麼能不擔心,不說話不會走,該不會是因為她早產,又是難產,把孩子憋壞了吧?

可,比他出生還晚的裴子鈞也沒有問題啊,小傢伙邁着小短腿,走得嗖嗖的,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躥到哪去了。

難不成她家大朗是個小傻子?

那她真得多賺點錢,不然以後誰來照顧她家大郎。

見宣玥寧擔憂的飯都吃不下去,大夫換了一個又一個,裴寓衡拉着宣玥寧偷偷去兄弟倆的房間看。

坐在床榻上的兩個小傢伙,二郎裴子鈞扭來扭去不消停,從床這頭滾到那頭,一張小嘴也叭叭不停,給他阿兄講着今天發生的趣事。

而裴子琛就一副認真聽的模樣,還時不時點下頭,表示我知道了。

在裴子鈞說今天進書房弄髒了父親書籍,被父親打了兩下時,裴子琛還給他吹吹了!

宣玥寧震驚了,她兒子什麼時候給過她這麼多表情,還吹吹,好嫉妒。

不行,另一個也是自己兒子,把這個念頭收回去。

只能狠狠瞪裴寓衡,怎麼不跟她說打兒子?

裴寓衡:我拍蚊子都比打他的勁兒大,就是嚇唬一下。

宣玥寧冷哼一聲,扭過頭去繼續觀察,正好看見裴子鈞滾着滾着差點滾下床榻,驚得她就要推門進去,被裴寓衡眼疾手快攔下了。

然後她就親眼目睹她的大兒子,邁着兩條小短腿,跑到裴子鈞身邊,驚險一刻把他拉了回去。

而且邁的特別熟練,一看就是早就會走了。

宣玥寧:“……”

我這個當阿娘的真是,不能生氣,默念三遍,那是你親生的兒子,就算騙了你,也不能生氣。

回去的路上,她整個人都快酸死了,“琛兒到底怎麼回事?他該不會連話都會說了吧?還騙我。”

裴寓衡為兒子說話,話語之間全是驕傲,“早就同你說過,我的兒子必然是極聰穎的,他不是故意騙你,而是對周圍充滿了不信任,用這種方法將自己保護起來。”

而與他同胞出生,又天天睡在一起的阿弟,自然比他們做父母的要得他信賴。

“合著他是太聰穎了?你這麼不擔心,該不會你小時候也這副模樣吧?”

她又接著說:“怪不得你一有空就抱着他,給他東念西念,你這麼早就給他啟蒙了!?”

裴寓衡清喉嚨,“夫人,天氣有點涼,我想喝你煮的粥了。”

“我看你像粥!”

她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兒子,除了長相隨她,性子沒一個跟她一樣的。

大郎裴子琛隨了他父親的聰慧,小小年紀就知道偽裝自己,指不定還過目不忘呢。

二郎裴子鈞隨了他父親的愛乾淨勁兒,一天恨不得換三身衣裳,還對他父親的雕刻手藝十分感興趣,見到玉牌、玉佩、玉雕就走不動道。

她何時喜歡過玉,是銅板碰撞起來不好聽,還是金子不夠晃眼,喜歡玉作甚?

生氣!

夫妻之間生氣,有什麼事是在床榻上解決不了的?

宣玥寧恨得牙根痒痒,在裴寓衡肩膀上咬了一排牙印。

次日,裴寓衡將裴子琛抱起來,還嘶了一聲,引來裴子琛不解的目光,他揉揉自家兒子的腦袋,低聲道:“你阿娘生氣了,可不能再不說話,不走路了。”

三歲的孩子再聰穎,被父親挑破事實,也慌張了,只能眨着同宣玥寧一模一樣的杏眼,企圖矇混過關。

就聽他父親道:“你要是今日喚阿娘了,晚飯父親多喂你一塊肉。”

裴子琛:“!!!”

裴寓衡不管他那突然靈動起來的眸子,任他自己思量。

到了晚飯的時候,他就故意夾肉在他眼前晃悠,裴子琛盯着那塊肉,見它就快被父親吃掉了,終於張嘴了。

“阿娘!”

宣玥寧一愣,他這一聲阿娘比裴子鈞的阿娘都來的令她心情激動。

這可是真真切切聽見兒子喚她阿娘,昨晚又見他會走路,她的兒子不是傻子。

她重重應了一聲,給裴子琛的小碗裏又夾了一塊肉,她兒子今天喚了阿娘,值得多吃塊肉。

碗裏有父親夾得一塊肉,還有母親夾得一塊肉。

叫了一聲阿娘,換了兩塊肉,裴子琛端着小碗吃得開心了。

見阿兄有肉吃,裴子鈞不甘示弱,也急急喚了句:“阿娘,肉!”

宣玥寧也給他夾了一塊,小傢伙同樣吃的呼嚕呼嚕的,他沒有阿兄喜歡吃肉,但小孩子,就是喜歡搶着吃,比着吃。

一頓飯下來,要不是裴寓衡制止了他們兩個,非得積食不可。

宣玥寧上廚房特意給兩個孩子熬山楂水來消食,兩個孩子一左一右窩在裴寓衡懷裏,乖乖捧着碗喝湯,看得讓人心都軟了。

她點點裴子鈞的小鼻子,發現那裏還真長出了一枚小痣。

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明明剛出生時,真的沒有看見有痣啊!

在她還在欣喜於裴子琛被他父親教導的越來越親近自己時,雲州來信了。

信上,裴璟驥竟然說他在雲州遇到了個小娘子,想要和她成婚,兩人不想私定終身,所以特意寫信告知,他和那小娘子即刻從雲州趕回洛陽成婚。

他們還愁洛陽哪家小娘子肯嫁一個邊關將士,他自己反而將終身大事定了下來。

這可真是驚到了宣夫人,就連已經嫁到蕭家的裴璟昭都回了娘家小住,整日和裴子琛、裴子鈞爭寵,也不嫌害臊。

他們一家人都不是那迂腐之輩,驥兒既然沒在信上提那小娘子的情況,他們也就沒有過多打聽,反正人總是要帶回來給他們瞧的,跑不了。

宣玥寧就拿着裴璟驥一併從雲州給琛兒、鈞兒稍來的玩具,哄兒子認人。

她指着裴璟驥的畫像:“這是叔父,你們現在手裏玩的就是叔父送來的。”

兩個小傢伙點頭,然後齊齊轟宣玥寧起開,都打擾到他們玩耍了,他們看一遍就能記住人,非要說那麼多遍。

親近兒子失敗,宣玥寧嘆了一口氣,算了,她找兒子的父親去。

你們不稀罕我,有人稀罕我。

“夫君,我們要不再生一個孩子吧?”

這兩孩子不能要了,再生一個喜歡黏人的女兒。

裴寓衡將手裏的案卷放下,手一伸將人攬了過來,“怎麼?那兩孩子又不聽話了?”

“沒有,聽話。”

可不是聽話,就是聽話的過了頭,事實證明,兒子太聰慧也不是什麼好事。

她想要個軟軟的女兒。

“乖,”裴寓衡低哄,“我們不生了。”

“我覺得我可以。”

“我覺得不行,要不我們還是先想想驥兒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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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病嬌心尖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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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番外:裴家日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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