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趕緊的，大嫂子，快把你家老四媳婦叫醒。孩子還沒生下來，千萬不能讓她睡過去！”艷陽高照的午後，穩婆王嬸子夾雜着驚慌和着急的大嗓門響徹天際，很快就傳遍整個許家村，引起一陣陣竊竊私語。
“老四媳婦，別睡，千萬別睡！再加把勁，別泄氣，用力！用力啊！”聽出王嬸子話里未說出口的深意，許奶奶面色變了變，直接就下手狠狠掐了一把已經昏睡過去的程錦月。
老四媳婦的身子骨太弱了，眼下明顯是沒力氣了，再一想到老四媳婦的親娘就是難產離世，許奶奶忍不住也跟着有些心慌。
早知道老四媳婦是個福薄的，她當初就不該看在老四媳婦的親爹是讀書人的情面上，答應這門親事。
難道今日老許家真的要一屍兩命了？老天爺怎麼就那麼的不開眼？她這是造了哪門子的孽，這不是要她死後無顏得見許家列祖列宗？
眼見程錦月怎麼喊也喊不醒，許奶奶是真的快要絕望了。
程錦月是被疼醒的。還沒回過神來，就被眼前的陌生處境給弄懵了。
“老四媳婦你醒了？真是謝天謝地！來，聽娘的。你加把勁，娘也不求你非得給咱們老許家生個大胖小子了，只要你順順噹噹把這一胎生下來就成。等你熬過這一關，以後你想怎麼在家裏作威作福，娘都依你。娘保證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把你高高供起來，吃喝不愁的養着你……”看着再度掙開眼睛的老四媳婦，許奶奶狠狠抹了一把眼淚，頭一回覺得這個平日裏慣常就愛矯情的兒媳婦是那麼的順眼。
也罷，不管是孫子還是孫女，只要老四媳婦和孩子都能平安無恙，她什麼也不求了。她老老實實認命還不成？就盼望老天爺能饒過老四媳婦這一命，他們老許家權當是在積福了。
如此想着，許奶奶心下一陣酸楚，嘴裏滿是說不出的苦澀滋味。
想她十五歲嫁來老許家，一連給老許家生了五個大胖小子，一輩子都風風光光，腰桿挺的比許家村任何一個老少媳婦都要更加的筆直。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到了孫子這一輩，老許家得的竟然全都是丫頭片子？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七個。撇開老四媳婦肚子裏的這個不算，她已經足足有七個孫女了！
正是因着再也經受不住恁是殘酷的打擊，許奶奶才會那般殷切的盼望老四媳婦肚子裏的這一胎能給她蹦出個金孫來。未曾想，老四媳婦而今的情況會如此兇險，竟是連孩子都不能平安生下來……
不敢再妄圖生出喜抱金孫的念頭，要強了一輩子的許奶奶也顧不上平日裏多麼討厭這個兒媳婦了，各種好聽話不要銀錢的往外倒，許下一個接着一個的承諾。
大胖小子？她這是在生孩子？程錦月精神一震，瞬間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歡喜。
末世以後，想要生個孩子比登天還難。別說是大胖小子，就是胖閨女，也是求之不得的。她自己就是出生在末世十年的稀有物種，對於末世來說，孩子就是最珍貴的生命。
“醒了沒？醒了就趕緊生，不能再拖了！”好不容易等到程錦月蘇醒過來，王嬸子急忙催促道。這可是最後一絲希望了，再耽誤不說孩子生不下來，大人也肯定會出事。
“醒了醒了。老四媳婦，加把勁。很快的，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來，跟娘一起，深呼吸，用力！”許奶奶雖然不是穩婆，可自家七個孫女都是她看着出生的，她自己又生養過五個兒子一個閨女，經驗可謂極為豐富，連忙開始為程錦月傳授經驗。
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的程錦月咬咬牙，忍着從未有過的劇烈疼痛，順着許奶奶的話，先是一個長長的深呼吸，然後用力、再用力……
“對對對，就這樣！老四媳婦你千萬要撐住，已經看到孩子頭了，再加把勁、使勁！”王嬸子可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穩婆，有她經手，很少有孩子會出意外。剛剛程錦月昏死過去那一下，是真的將王嬸子給嚇唬住了。此刻終於得見孩子出來，她的臉上露出喜色，連嗓音都開始高亢的顫抖了起來。
程錦月自然也能感覺到孩子正在出來，當即二話不說，一個用力，隨後就聽許奶奶歡天喜地的一聲大喊：“生了、生了！”
“老婆子！生了個什麼？”打從老四媳婦被送進屋，許爺爺就一直在外面守着。全程旁聽了老四媳婦生這一胎的艱難，他幾乎都快要不抱希望了。未曾想臨到最後，又等來了許奶奶的喊聲。
只聽許奶奶語氣里遮掩不住的歡悅，許爺爺心下頓時生出一種期盼已久的猜測。可前前後後已經失望過太多次的他，着實不敢輕易下結論了。
院子裏一眾許家老小也都神色各異的盯着許家老四許明知的屋子，等着許奶奶報出最後的結果。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他們也都眼巴巴的等着在呢！
“孫子！是孫子！老頭子，咱們老許家有后了！有后了！”極度絕望之後的大喜，許奶奶高興的嗓音都開始變調了。
動作麻利的把剛到手的大胖孫子包好，許奶奶的臉上和眼中是藏不住的歡喜，樂呵呵的就往外跑。
是兒子啊……雖然沒能看到孩子的臉，可許奶奶這麼大的動作，程錦月起碼瞅見了包着孩子的小紅棉被。
眨眨眼，程錦月正猶自感到遺憾的準備坐起身跟出去看看孩子，忽然感覺到肚子裏又一陣動靜傳來。
這……這個感覺好像跟剛剛一樣？
剎那間的驚愕之後，程錦月下意識的大聲喊道：“我肚子裏還有一個！”
“什麼？”一臉捨不得的許奶奶才剛將懷中的大胖孫子交到許爺爺手中，就聽屋裏又傳來老四媳婦的大喊聲。當即顧不上其他，許奶奶猛地轉身關上門，再度衝進了屋，語氣着實慈愛和親近，“來了來了！老四媳婦你別怕，娘這就來了啊……”
門外一眾許家漢子倒是沒有太大反應，不過幾位許家兒媳婦的心情就不是那麼得勁兒了。都是當人兒媳婦的，娘對她們可從沒有這麼的親熱過。
雖然在剛剛得知老四家的生了個兒子時，她們就已經預料到老四媳婦以後在這個家的地位肯定會直線上升。可這麼快就感覺到截然不同的對比，許家其他四位兒媳婦皆是有些恍恍惚惚。
“娘，怎麼還有一個？”對於生孩子一事，被趕鴨子上架頭一回的程錦月是真的什麼也不懂。慌亂的指了指自己還挺着的大肚子，她就怕孩子在裏面呆久了會憋出什麼毛病來。
“雙生子，雙生子呀！”當了穩婆這麼多年，王嬸子還是頭一遭親手接生雙生子。初始的怔愣之後，王嬸子忙不迭的開口說道。
當然，也有可能是龍鳳胎。不過，王嬸子並不會說出口。以許家一門七孫女的情況，肯定是雙生子更受歡迎的。
一聽是雙生子，許奶奶欣喜萬分，連忙握住了程錦月的手：“來，老四媳婦，跟着娘一塊用力。你都已經生過一個大胖小子了，還怕什麼？”
此時此刻在許奶奶的心裏，她頂頂厲害的老四媳婦肯定能一鼓作氣再給她生個大胖孫子出來的。熟門熟路的幫程錦月做好準備工作，這會兒的許奶奶可比之前從容淡定多了。
儘管是初次見面，可程錦月對許奶奶有着近乎直覺的好感。從小到大，她的直覺從來沒有出過錯。當即點點頭，滿臉信任的看着許奶奶：“都聽娘的。”
哎呦喂！這還是第一次從她家眼高於頂的老四媳婦口中聽到這樣的暖心話！一起歷經過生死鬼門關，果然就是不一樣！許奶奶看向程錦月的眼神越發慈愛，底氣十足的喊道：“深呼吸，用力！再用力！”
程錦月不再開口，卯足了勁深呼吸，再度發力。
這一次比前一次要快上很多，程錦月感覺她的力氣好像還沒用完，耳邊就再次聽到了許奶奶的驚喜喊聲：“孫子！又是個孫子！”
“哎呀，恭喜恭喜！大嫂子這下可算是得償所願，雙喜臨門！”王嬸子也沒想到許家老四媳婦竟然真的被她一言說中，頭胎就生了兩個大胖小子。
視線掃過躺在床上的程錦月，王嬸子不由在心下搖了搖頭，人啊，還是得看命。這秀才家的閨女，命就是好，比不得、比不得。
“托福托福，得虧今日有王嬸子在，不然我家老四媳婦可真要遭罪了。”大胖孫子抱在懷裏，向來兇巴巴的許奶奶也變得很好說話，很是痛快的掏出了二十文錢塞給王嬸子，“有勞王嬸子了，改明兒給你送紅雞蛋去，雙份的。”
都是農戶人家，日子過得尤為精細，王嬸子平日裏去接生的時候並不會特意喊價，都是鄉親們自發的給。五文抑或十文，只看鄉親們自己的意願。
尋常來說，女兒是五文，兒子是十文。像老許家頭七個孫女，就是五文的價兒。此刻許奶奶直接給了二十文錢，已然是王嬸子這些年收到的最高價兒了。
王嬸子當然不會不滿意，笑容滿面的接過銀錢收好，也不跟許奶奶推辭，坦言笑道：“紅雞蛋是肯定要吃的，雙份兒我也得收。”
“應該的，應該的。”許奶奶立刻應聲，親自送王嬸子出門。
“快留步，你家老四媳婦身子正虛着，趕緊弄點吃的給她補補力氣。今個兒這一遭下來，可算是累壞了。照我看呀，大嫂子的福氣只怕還在後頭呢！”王嬸子本是不用說這些話的，但是一想到許家這位老四媳婦的出身，王嬸子又樂得送這份人情。指不定自家哪日就需要這位許家四媳婦的幫襯了呢！人呀，還是得多留幾條路才能走的更加順暢。
“借王嬸子的吉言，那我可就等着了。”不用王嬸子提醒，許奶奶也會好生將程錦月供起來，說完就扭頭從門外喊道，“老大媳婦，趕緊的，給你四弟妹下碗面，再卧兩個、不，四個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