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章 男女之說
說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但寒山這麼個算是生機勃勃和藹可親的地方,還是沒能將蘇宿的性子徹底扭轉過來,這位山上掌律,即便是成了掌律,卻還是依舊弔兒郎當,好似少年,永遠也長不大,他這個樣子,讓原本對他寄予厚望的謝寶山也只能嘆氣,原本以為這小子在見識過那麼些事情之後,肯定是要變得不一樣了,至少在練劍上,肯定會多下些功夫,但誰能想到,這位年輕劍修,即便修為一直都在攀升,可依舊是那個弔兒郎當的樣子。
只是這些日子,這位寒山掌律卻罕見的變得認真嚴肅起來,其實緣由誰都知道,這是因為那位年輕掌教的離去,而且離去便離去了,還是有很大的可能,那位年輕劍仙不會再回來了。
想到這一點的寒山弟子們,也都十分難受,畢竟那位年輕掌教,已然是仙朝之主,是他們這群人最欽佩的那個人,如今說走便走,說不回來便不回來,誰能輕易接受?
作為蘇宿最看好的後輩,這些日子王林好幾次前往蘇宿住所,不過也只是遠遠看見那位形單影隻的掌律師叔后,便駐足不前,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又去驚擾那位掌律,不過這一日,王林照常的來到那邊,看了幾眼正要離開的時候,蘇宿便已經轉頭,看了這邊一眼,沒好氣道:“滾過來。”
聽着這熟悉的語氣,王林有些驚喜,很快便來到那邊台階,見蘇宿拍了拍身側,他也就不客氣一屁股的坐下,兩人同坐在台階上,還沒等王林開口,蘇宿便從身邊拿出兩壺酒,遞給王林一壺。
而後不等說話,天公便不作美的下起雨來。
也不是什麼大雨,只是滴滴答答的,聽着讓人覺着很煩。
抬頭看了看,蘇宿問道:“咋個辦?”
好些年頭沒有說古蜀地的方言了,蘇宿都有些愣神。
那是自己年幼時候的家鄉,可自從離開家鄉去歸劍閣練劍后,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了,如今的蘇宿看樣貌倒還是個年輕人,但實際上已經早就過了百歲,若是不修行,只怕是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即便還活着,他也肯定是老人了。
老人嘛,總是滿眼都是過去的。
王林聽着掌律師叔開口,聰慧的他很快便明白蘇宿的意思,他一怔,有些猶豫,然後才小心翼翼說道:“如今寒山應當可以應對時局了。”
天玄山早已經成為了一場過去,即便那個倖存的少年至今都沒有尋到,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至於世間別的修行宗門,對於寒山,也不會有什麼威脅,即便是如今會因為顧泯的死去,而導致才建立起來的仙朝瞬間崩潰,但寒山依舊會是這個世間最有分量的宗門之一。
蘇宿瞟了王林一眼,喝了口酒,明顯不是太滿意。
王林覺察到了蘇宿的情緒,也喝了口酒,有些委屈道:“這種事情,應當掌教自己來處理,他卻不聲不響的就走了,師叔來問我,我怎麼知道?”
蘇宿笑道:“你是不是和他們一樣,覺着他應該以大局為重,不該這麼意氣用事?”
王林沉默下去,本來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想了想,這位在這一代里算是佼佼者的寒山弟子還是開口說道:“掌教畢竟是掌教,又是真正的仙朝之主,一界安危都在掌教身上,掌教不該這樣的。”
說到這裏,王林有些不太好繼續開口了
蘇宿笑了笑,點破道:“為了兩個女子,在你眼裏,是有些不值得的。”
雖然這樣的想法,他這個寒山弟子不該有,但既然蘇宿已經點破,那麼王林也沒有任何的猶豫,說道:“是這樣的。”
蘇宿搖頭道:“你要是這麼想,其實便是完全不懂小顧了,當初在戰場上,他說不願意犧牲自己,後來又拒絕犧牲那些女子,你以為是什麼緣由?”
“應當不能和現在比較吧?”
當初的那些女子,可不僅是一兩個女子,而是整個世間,絕大部分的修行者的那些親屬,數量龐大。
在王林看來,這不是一回事。
蘇宿繼續自顧自說道:“你在意的是多少的問題,可在小顧看來,是對錯的問題。”
蘇宿拍了拍王林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你們啊,不知道是誰告訴你們的,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誠然,其實這樣的事情沒有多大的錯誤,若是真要抉擇,想來大部人還是會選擇大局,這樣選了,即便是犧牲了一兩個人,好像也說得過去,至少在天下人的眼中,這樣是沒錯的,但這個世上啊,總有那麼些人,想的不一樣,比如那位樓真人,也比如小顧。”
提及樓真人,王林自然便想起了整個世間如今都知道的那件舊事。
當初自家掌教的生死,其實全然在樓真人點頭和搖頭之間,他若是點頭,那麼也不會有之後的那些故事了。
“搖頭容易,點頭卻難。”蘇宿吐出一口濁氣,一雙眼睛裏情緒複雜,“樓真人當初的選擇,很多祀山的修行者也不理解,但不管有多少人不理解,都無法反駁那是正確的抉擇。”
“拋開所謂的大局或是別的什麼,做出這麼一個抉擇,不管是誰來說,都無法說它是錯誤的,或許有人會覺得樓真人做得不好,但卻不能說他錯。所謂犧牲一個人便可以換所有人活,這本就是錯誤的,即便代價再小,那也是錯的,可這世上有多少人能不在意所有的看法,只認一個對字呢?”
蘇宿搖了搖頭,有些遺憾道:“很少,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桿稱,當初樓真人能搖頭,是因為他覺得做對的事情即便是犧牲祀山,也沒什麼問題,前些日子他來到寒山,想要小顧殺了師姐,則是因為和整個世間相比,他無法承受後果,樓真人難道不知道對錯嗎?他是知道的,只是站得太高,這麼些事情,由不得自己選擇而已。”
“其實也不是由不得,只是無法去選擇。”
蘇宿長舒一口氣,說到這裏,微笑道:“你要做一個顧全大局的人,沒什麼錯,但我更願意你王林,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個只認對錯的人,即便代價很大,也要做這樣的人。”
蘇宿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王林在這裏,自然而然也聽了很多。
當然他也想了很多。
只是即便聽了這麼多,他也不會在這裏便承諾些什麼。
等到蘇宿說完一切,王林才嘆了口氣,輕聲問道:“那師叔是這樣的人,掌教也是這樣的人,可這個世界,難道就不重要了嗎?”
“當然重要,因為這個世界很重要,所以小顧當初才會走得那麼著急,甚至沒看一眼自己沒出生的孩子,正是因為這個世界重要,所以小顧後來走了很多路,做了很多事情,不是他真的想去做的,卻也是一直都在做,為了這些事情,他犧牲了很多,但不意味着,什麼都能犧牲。”
“至少阿桑師姐不能。”
王林不知道那些過往的故事,但是蘇宿卻是知曉的,阿桑為小顧做了多少事情,他也知道。
所以即便所有人都不理解顧泯,蘇宿也肯定會理解的。
王林問道:“師叔說了這麼多,卻還是沒有說這個世界以後怎麼辦。”
蘇宿挑了挑眉頭,然後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這才輕聲說道:“都到了這會兒,你還是不明白嗎?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會怎麼樣,本來就是不該我們去操心的事情啊。”
我們做的這一切是為了這個世界,但是卻不是非要去做的事情。
世界如果真的會滅亡,那就滅亡好了。
這是蘇宿的想法,不見得是顧泯的想法,但顧泯此刻不在,在蘇宿的嘴裏,那就是顧泯的想法。
王林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能沉默。
蘇宿仰頭把酒壺裏最後一口酒倒入嘴裏,該發的牢騷現在都發完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招了招手,讓王林該滾到什麼地方,便滾到什麼地方去。
王林剛要離開,便看到遠方出現了一個清瘦中年男人,正在緩步朝着這邊走來。
“謝劍仙!”
王林張了張口,對方對他微笑點頭。
王林明白了,很快便退走了。
蘇宿瞥了謝寶山一眼,沒準備搭理他。
在雨中走過,身上卻沒有任何一點濕意的謝寶山來到這邊坐下,看了一眼台階上的兩個空酒壺,這才自顧自說道:“這會兒才覺得大廈將傾,無能為力了?”
寒山顧泯一旦真的死去,那麼這座寒山誰來做主?
自然不可能是他謝寶山,只能是他蘇宿。
而蘇宿即便再不願意,此刻也不會看着顧泯留下的東西而不管,換而言之,那就是他必須要挑起這個擔子。
謝寶山盯着蘇宿,想看看他是什麼說法。
結果蘇宿卻搖頭否認,“大廈是否將傾,對我來說,是真的沒有這麼重要,哪怕這個世界就此滅亡了,我也沒太多想法,我能做的事情我都做了,雖說沒有為這個世界奉獻出我的一切,可是誰說的我必須要為這個世界奉獻出我的一切呢?”
謝寶山對這個說法,倒是不覺得意外。
因為早些時候,他就想清楚了蘇宿這個人的性子到底是什麼樣子。
練劍不用心,是因為他根本就對成為絕世劍仙沒有太大的想法,之所以走上劍修這條路,是因為當初歸劍閣把他帶上山,說他適合練劍,是天生劍胚,他最開始也有些興趣,但那些興趣也只有那麼一些,可絕不會因為那點興趣便整天都把心思放在上面。
換句話說,他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全然是因為天賦實在是太高,偶爾一努力,便已經是許多人一輩子都很難達到的高度了。
謝寶山感慨道:“好像你小子這輩子要是不練劍,即便只活上百年時光,也會舒坦。”
蘇宿搖頭道;“活得長才舒坦。”
謝寶山又想問那你為何不好好修行,但想了想,又只是作罷,估摸着當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之後,蘇宿肯定還有好些話可以說,他也就懶得問了。
於是兩個人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都認真的聽着那些雨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宿忽然問道:“像是小顧那樣的人,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了吧?”
謝寶山點頭。
蘇宿聽到了這樣的話,卻不是很開心,說道:“老謝,你什麼時候開始也喜歡說這樣的話了?”
謝寶山反駁道:“我可沒說話。”
蘇宿挑了挑嘴角,有些難過。
是啊,這樣的男人,看起來沒心沒肺,但其實是真的會難過的。
謝寶山微笑道:“人這一輩子,其實很多人都沒有什麼是真正的值得驕傲的,也沒有什麼是真正的割捨不下的,你小子運氣好,兩樣都有。”
不過這兩樣,都是一個人。
蘇宿更惆悵了。
謝寶山忽然笑眯眯道:“我要破境了。”
蘇宿一怔,隨即道:“恭喜。”
謝寶山早些年能和晚雲真人齊名,這些年雖然因為心境問題修為有些停滯不前,但說到底,他謝寶山的天賦不低,重新提劍之後,修行走上正軌,修為也是穩步提升,到了如今,本就距離准君只有一線之隔,如今踏入這個境界,也是尋常事情。
祀山的那位樓真人如今也是准君,踏入這個境界,謝寶山大抵是可以和樓真人分庭抗禮了,到時候即便沒有顧泯,寒山還是那個寒山,很難被人打壓。
謝寶山提議道:“這麼大的事情,不慶祝慶祝?”
“等你真破境了之後再說。”蘇宿翻了個白眼,他這會兒都要煩死了,哪裏有心思去想這些事情。
“這可是你說的。”
謝寶山站起來,走入雨中,寒山之上,忽然劍氣大作,一道道充沛的劍意從謝寶山的身軀里湧出,撞入雨幕,驚得四周雨水,全都朝着四周散去!
謝寶山站在雨幕中,此刻卻沒有任何的雨水可以落在他的身軀上,這位劍仙就這麼笑意不減的看着蘇宿,意味深長。
……
……
雨勢停歇,天朗氣清。
蘇宿坐在台階上,盯着謝寶山,有些惱怒道:“你就算是破境了,老子也不慶祝。”
謝寶山眯眼笑道:“吃個火鍋?”
“吃個屁!”
蘇宿歪過頭去,一句話都不想說。
“吃個火鍋?”一道笑聲響起,溫和得不像話。
蘇宿剛要開口,便忽然一愣,然後有些不可置信的轉過頭去,只見一個一身白袍的年輕人站在不遠處,臉色蒼白,但滿臉都是笑意,“這不吃火鍋,都對不起這一次的九死一生。”
蘇宿只是一瞬間眼眶便濕潤了,這位天生劍胚一開口,發現自己有些哭腔,便立馬止住,轉身的時候順帶着抹了一把臉,嘟囔道:“老子準備火鍋去!”
他走得很快,但仔細來看,腳步有些輕快。
謝寶山看了一眼蘇宿離去的背影,轉頭看向顧泯,微笑道:“恭喜掌教。”
剛剛他破境成功,成了一位準君,但和眼前的年輕人比起來,卻還是要差一些,因為此時此刻的顧泯,早已經是一位天君了。
顧泯雖然此刻傷勢頗重,但還是微笑道:“值得恭喜的是這一次大家都回來了。”
他離開的時候本來就是為了帶着兩位師姐回來,如今自然而然的便是最好的結果。
謝寶山點頭,有些后怕道:“掌教若是不回來,這座寒山,何去何從,我們還真的不知道。”
顧泯對這話,一笑置之。
顧泯回山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寒山,寒山的修行者們,這些日子一直懸着的心,此時此刻是終於的放好了,原本還有些壓抑的寒山,此刻終於又有了好些歡聲笑語。
當晚,寒山大殿前,蘇宿便收拾出來了一桌火鍋,有幸坐到桌子上的,大概便都是如今寒山的中流砥柱,以及未來的中流砥柱。
郁朝和簡暮夫婦,這兩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關心火鍋,不同的是,簡暮關心吃,而郁朝關心的,則是簡暮有沒有吃好。
在給簡暮夾了一筷子毛肚之後,郁朝這才看向顧泯,笑着問道:“小師叔,這趟出門,可殺了天君?”
顧泯放下筷子,回頭看向郁朝,笑眯眯道:“殺是殺了,不過一個人,沒啥意思,我還等着什麼時候你郁大劍仙一起和我上陣殺敵。”
簡暮聽着這話,還在專心致志對付一塊毛肚的她開口,含糊不清說道:“小師叔……你指望他,怎麼指望得上?”
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是哈哈大笑。
郁朝被當眾掃了面子,倒也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畢竟是自家媳婦,這種事情,他早就習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很快,眾人便都不約而同的放下筷子,扭頭看向顧泯,他們可是想起了之前顧泯說的那句話。
是真殺了天君。
小師叔真殺了天君。
“多少……”劉晚這個時候也來了些興趣,她本來性子便恬靜,此刻卻也有了些好奇心。
另外幾人,多多少少也是眼神里有些期盼。
王林拿筷子的手都有些顫抖,那可是天君,是修行者能夠達到最高的境界,怎麼自家掌教,說殺了,就真的殺了?
蘇宿則是一臉不以為意,反正甭管顧泯做些啥,他都覺得理所當然,殺人這種事情,當然也是這樣,不過該說不說,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顧泯不管做些什麼,沒死就行。
謝寶山笑眯眯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不言語。
胭脂鋪婦人轉頭看了一眼謝寶山,有些不可置信,她想起當年在崖城的時候,眼前的年輕人還不過是個重意境的修行者,可到了如今,怎麼就已經來到了她就連仰望都不太敢仰望的地步了呢?
十分震驚。
謝寶山雖然如今也是准君,但對胭脂鋪婦人來說,好歹之前兩人還曾經一起朝夕相處過,倒是不至於有這樣的想法,可顧泯,就不同了。
不過強忍着震驚的她,還是沒說話。
眼見所有人此刻都等着自己開口,顧泯也就這麼看着眾人,沒馬上開口,只是笑着。
不過就是因為他這什麼話也不說,才讓在場的所有人,心急如焚。
“沒殺幾個。”
又是這恍恍惚惚的話。
眾人挑了挑眉,這沒殺幾個,到底是幾個。
顧泯這次知道躲不過去了,揉了揉眉頭,頭疼道:“真沒算。”
這話才讓所有人都驚駭了,沒算是什麼意思?那已經就是殺的有些多,所以根本就沒算。
就連一直埋頭吃火鍋的簡暮都抬起頭來,看着眼前的年輕小師叔,滿臉意外。
顧泯敲了敲筷子,“繼續。”
這欲言又止,成功讓一堆人沒了食慾,不過不管之後這些人的如何軟磨硬泡,這位年輕劍仙始終沒有將他們想要知道的結果完完全全的說出來。
等到半夜時分,眾人這才依依不捨的離去,桌上便只剩下的顧泯和柳邑。
這兩位曾經大楚王朝的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四目相對。
這些日子顧泯的離去,很多人都很擔心,但實際上最擔心的,的確是她。
他們是道侶,是夫妻。
雖然因為某種原因,他們兩人並不像是別的道侶那樣整天都在一起,但兩人的感情,並不淺。
顧泯笑道:“我殺了很多天君。”
柳邑搖了搖頭,她才不管這個男人殺了多少天君,她想要做的,只是這個男人,每次出門都能夠安然無恙的回來,當然最好的是每次出門,都能帶着她一起。
“孩子都長大了,兒孫們自己能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事情,按理說我沒什麼要操心的事情了,你怎麼還是不帶我一起?”
柳邑有些疑惑,但多年的皇後生涯,讓她十分的剋制。
顧泯微笑道:“你活着不是為了這些別的事情,是我不想讓你死啊。”
“可是你要是不在了,我一個人活着,也不會開心的。”
“那你是覺得開心重要,還是活着重要?”
“和你在一起最重要。”
柳邑認真道:“和你在一起,便是開心的。”
顧泯看了她幾眼,欲言又止。
有些話,他是真的很想說,但卻不能說。
“下次你要走,我還是不會攔着你,但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一聲。”柳邑微笑道:“我就在這裏等你,你知道我在這裏等你就好了。”
顧泯點了點頭,這麼點要求,如果他都不能滿足的話,就會徹底寒了對方的心。
柳邑輕輕握了握他的手,知道他有一肚子話要說,但只是輕聲道:“活着就好。”
……
……
今夜的月色其實是不錯的,不過這會兒有心思在這裏看月亮的,不會有太多人。
只有住在那邊的兩個女子,一個白裙一個青衫。
這一次的大戰,兩個女子都曾趕赴那座戰場,雖然最後並沒能出手,但對於那個青衫女子來說,卻很開心。
因為自從她昏迷之後,甚至於在昏迷之前,便已經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沒有和那個男人一起過了,這一次,是這麼些年的頭一次,所以到了這會兒,她都有些高興,面帶微笑。
葉笙歌看出來了她的心情變化,主動開口道:“又沒做些什麼,何來這麼高興?”
青槐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覺得有些奇妙,那種感覺卻無法說清楚。
大概是一種沒被人拋棄的感覺?
不太好說。
葉笙歌微笑道:“心境不同了。”
青槐看了她一眼,說道:“你不也一樣。”
葉笙歌沒有反駁,其實人都是會變得,即便是絕大多數地方不變,在某些地方上,也都是會變化的。
“順其自然,也不是什麼壞事。”
月光灑落在葉笙歌的髮絲上,讓她看起來像是身上鍍了一層特別的光華。
她本來就像是一朵花,如今更加清冷。
青槐則是另外一種。
其實在經歷了那場大戰之後,兩人的關係,緩和了不少,要是放在以往,想要這麼兩個人像個沒事人一樣並肩而坐的聊天,是根本不敢想像的事情。
葉笙歌說道:“有時候想想這些年做了這麼多事情,其實也有些累了。”
青槐皺了皺眉,輕聲道:“不敢相信的是,他還要再做那麼多年。”
“他也是不想做這些事情的,相信當年他離開人間,最想做的事情絕對不是解決這些所為的麻煩,而是找到能救活你的東西。”
葉笙歌看着青槐,說道:“身為女子,我有時候站在你的角度去想,是有些委屈。”
青槐搖搖頭,“不說這個。”
葉笙歌微微一笑,也就不說了。
兩個女子,很多事情都心知肚明,只是會不會說透,能不能想透,便也是個問題。
不過很顯然,如今已經有了一個好的開頭,這對於兩人……甚至是三人來說,都是個好的事情。
兩個女子接下來便什麼也不說,只是抬頭看着月光。
忽然,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臉色蒼白,滿臉倦意的青衫男人伸了個懶腰,有些滿足的哼唧了一聲,不過在發現自己眼前兩個女子並肩而坐之後,便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臉色微變。
正想着趁着她們都不注意,他就悄悄再溜回屋內的時候,青槐已經開口說道:“李大劍仙出都出來了,藏着做啥?”
青槐境界再怎麼低微,也不可能沒有察覺到這個沒有刻意隱藏氣息的李大劍仙。
聽着李大劍仙兩個字,便已經是頭皮發麻的李扶搖乾笑一聲,然後又嘿嘿一笑,掩飾了幾分自己的尷尬,這才硬着頭皮走了過來,在兩人身邊坐下,開口道:“今晚這月亮挺遠的。”
這就是沒話找話說了。
葉笙歌微笑不語。
青槐也懶得說什麼,女子要有分寸,自家男子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此刻就不要再去讓他進退為難了。
眼見兩人都不說話,李扶搖這才長舒一口氣,這樣的和諧場面,可是不多見的,能夠享受一次,那就享受一次。
青槐忽然問道:“下一次是什麼時候?”
她問的自然是下一次再上戰場的事情。
李扶搖抬了抬眉,笑道:“管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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