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他倒不是偏袒劉氏跟章氏,實在是眼下深冬臘月,又到了年節時候,倘若這個時候分家,只怕帶着幾個兒女的王氏,連年都沒辦法過好。

再者,近些日子正好是十里八村裡正到縣衙的日子。若是這時候鬧出寡婦分家的事兒,在生了什麼是非傳出去,他面上也不好看。

“好歹是一家人,什麼事兒不能過了年再說?”里正背着手瞧了一眼林寶茹的額頭,見裹着傷口的紗布上還滲着些暗紅,心裏也覺得劉氏這當奶奶的太過狠心。可他再瞧不上劉氏,那劉氏畢竟是長輩。

“你可想好了,這分了家,滿倉頂不起事兒來,你下頭的幾個丫頭,還有小山往後怎麼過?”

很顯然,里正說的話,正好戳到了王氏軟肋。她以前之所以那般忍耐,很大一部分原因可不就是為著幾個孩子着想?

剛剛旁人勸說的時候,她還能態度堅決,但在村裡素來威望頗高的里正開口,她就忍不住再度思量起來。

林寶茹見王氏生了猶豫,不由暗暗咬牙,她也清楚村裡因着孩子調皮下手狠揍的也不是一家兩家,只要不出人命,大傢伙兒都不當回事兒。

更沒人會因為孩子挨打,而分家或是鬧出事端。

可眼下她卻不能讓好不容易生了分家心思的王氏,再度忍耐下去。於是,不等王氏開口,她先淚眼朦朧的跪下,委屈的磕頭求道:“里正叔,分了家,我們一家人或許還能有個盼頭,如果不分家,單單是每年一兩的奉養銀子,就壓得我們一家喘不過氣來。”

“這兩年,我娘帶着我們辛辛苦苦耕種一年,打些糧食,全都得換了銅板給奶奶湊奉養,不然奶奶隨便拿捏個由頭就要把我們幾個賠錢丫頭髮賣了!”

林寶茹咧着嘴,笑的比哭還難看的說道:“我們一年到頭的忙活,恨不能一顆野菜都分幾頓吃,就算是春天野菜多的時候,吃飯也得混着觀音土,就為了給奶奶送奉養?”

林寶茹雖然聲音不大,可一字一句說的卻十分清楚。可正因為說的太清楚了,才讓人們聽到了跌破人們眼眶的事兒。

誰家沒分家就交奉養銀子啊?那不是笑話么。要是都像林家那般了,村裡還不得亂了套!

“什麼玩意兒,老娘要點奉養銀子還不對了?老/二養了這麼多年傻兒子跟賠錢貨,臨沒還養了不知打哪來的野種,老娘可是一句旁的都沒說過。如今老/二沒了,你們替他盡孝難道不應該?”劉氏就算被壓制了氣焰,那也是被大傢伙兒的冷嘲熱諷弄了覺得面上無光了。對於林寶茹跟王氏的遭遇,她可沒覺得有半分心軟跟心虛。

“奶奶,憑良心說,我們不夠孝順么?我跟我娘給人洗衣服維持生計,可每每得了一文兩文的銅板,最後都落到誰手裏了?還有大伯娘跟堂弟們的衣裳,春夏秋冬的都誰洗的?”林寶茹也不知哪裏來的委屈,大抵是替原身不值得,又或者她本身就殘留着原身的怨氣,這會兒竟然不受控制的一股腦的發泄出來。

“自打我爹失蹤了,我們一家是沒被趕出林家,可也只是名兒上沒被趕出去。您瞧瞧我們住的地方,再看看您跟大伯母一家住的地方!說實在的,每次我去拿臟衣裳,都忍不住覺得自己不配站在那麼大的院子裏。”

她說完,就抬頭環視四周,目光直直的看向里正,然後抬手戳了戳自己額頭的傷口,直到那紗布又滲出了血絲,才慘笑道:“里正叔,您知道這是怎麼來的么?是我奶奶,親手砸的,說是為了教訓我,可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拿捏我娘,拿捏我們姐妹的親事?”

王氏聽到閨女的話,哪能忍得住?一宗宗一樁樁的,可都是她跟孩子們經歷過的,甭管提起哪一樁來,都是要逼着她們沒活路。

如此一來,剛剛還心生動搖的她,自然就忍不住哭起來。

她是苦了半輩子的人,從來沒想過讓閨女攀附爭搶什麼。一門心思就想着好生過日子,後來自家男人失蹤后,她為著讓公婆照應着孩子們,所以不管遭多大的難,都不吭一聲,唯恐旁人說一句她對老林家有二心,進而影響了孩子們。

可若仔細琢磨琢磨,就是她滿心想着指望的人,才是時時刻刻都想着逼着她們的人。

村裡好心腸的鄉親,還會拉扯她們一把,甚至給一碗玉米糝,送一把豆角。但她這些年,從老宅這邊得到的,除了無盡的責難還有什麼?

這麼一想,王氏就再也站不住了,尤其是聽到婆婆毫無悔改的罵咧之後,心裏更是如同刀割一般。只是要讓她突然暴起跟公婆干仗,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縱然悲憤異常,她也只是上前跪在自家閨女一旁,對着里正哭道:“但凡有一點盼頭,我也不想分家。可現在,我是實在撐不下去了,求里正幫着分家吧......”

看着一向唯唯諾諾的王氏竟然還死咬着要分家,劉氏就更加覺得羞惱了。當即,又是指着鼻子一番不急葷素的咒罵。只可惜,以前見她發怒就任打任罵的王氏,像是吃了秤砣一般就是不動彈一下,不停的磕頭要分家。

里正見狀,心知事兒不能善了了。

說實話,林家的這些內情,若不是林寶茹今兒說,他還真不清楚。

他原以為有林老漢壓着,劉氏再怎麼著,也不能太框外。卻沒想到,她竟然這麼不讓人省心。

劉氏跟章氏見里正鐵青着臉不言語,當即就覺得情況不妙。她們今兒來鬧這一場,是為了拿捏王氏跟林寶茹,可不是為了分家。

不說旁的,單單說這些年二房給她們乾的活計,就讓她們的日子滋潤了不少呢。

章氏尋思明白這裏面的道道,趕忙上去勸說道:“二弟妹,你就算有怨氣,鬧騰這麼一場也差不多。難不成一家子還真結了仇?”

她雖然瞧不上二房,可也清楚,這要是分了家,二房三丫頭的親事,她們可就一樁也插不上手了。到那時候,才真的是雞飛蛋打了。

里正嫌棄的看了一眼劉氏跟一旁搭腔的章氏,只管轉頭看向林老漢跟林大沖。

“今兒的事兒,你們怎麼看?”

林老漢佝僂的背,越發的低矮了,“分吧,也該分了!既然要分家,那就公平一些,該老/二家得的,一分不能少。”

林大沖木訥的站在一旁,有些愧疚的看了一眼王氏跟林寶茹,良久之後沉着聲說道:“還有當年二弟的自修田,按着村兒里的規矩,該是二弟一家的......而且里正叔,分家以後,我要休了章氏!”

他是真沒想到,自個冒失的送來些東西,居然引出了這麼大的是非。況且,這事兒他是跟他爹商量好的。

林大沖沒親耳聽到自家婆娘撒潑的話之前,還覺得自家婆娘就是計較了些。可如今親耳聽到她居然說自己跟二弟妹有私情的話,就算他再鬧事,心裏也是憤怒的。

這些年,他自認沒虧待過章氏,連帶着章氏回娘家拿的東西,都比別人家媳婦拿的多。可最後到了,他居然還被親媳婦冠了一頂爬弟妹牆頭的帽子。

若是這事兒他都能忍,那可真就連王八都不如了。

“你們胡說什麼,老頭子你是糊塗啦,這小女昌婦算的了什麼林家的人,憑啥要分林家的物件!”劉氏這麼些年尋摸王氏的錯,可不就是為了她手裏那點薄田。而且王氏日日給人洗衣裳,多少也有個進項,那可都是實打實的銅版子。

這會兒就算是分家,她也容不得王氏分一點物件。

想到這裏,她一邊罵咧一邊從地上怕了起來,也顧不上拍打身上的土,只惡狠狠的看着王氏說道:“就為老娘罵咧了她幾句,就鬧分家,真是天大的笑話了!今兒老娘就是打死她,哪個敢多說一句?還給她分物件,真當老娘是死的啊。”

“要知道,老/二家可還欠着老娘一條命呢!”劉氏一雙渾濁的眼眯了眯,狠狠瞪着讓自己不順心的王氏跟林寶茹,吐沫橫飛的罵道,“要真分家也行,東西甭想拿一分,還得賠老娘一條命!”

她說出這話來,剛剛還指責她狠心胡攪蠻纏的人群,聲音瞬間就小了下去。

年輕的媳婦們不明就裏,但上點年紀的,可都清楚當年正是林老/二帶着林家老么進的山。甚至還有人傳出,他就是故意送老么當誘餌的話來。

只是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林家老/二也走了這麼些年了,沒想到劉氏還記着這份仇。

但仔細想想,卻又不框外,畢竟是自個身上掉下來的肉,最後不僅沒見到最後一面,甚至連個念想都沒給她留下,她沒宰了林家老/二就算好的了。

劉氏卻不敢旁人怎麼想,她森冷的眼光就看向林寶茹,“那死丫頭,必須嫁去鎮上劉家,左右甭想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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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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