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娘,旁的我不說,但一會兒分家,您還得多顧念一些我們兄妹們。”林寶茹擔心出去這一遭,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所以先盛了點玉米糝熬的湯餵給林小山。

林小山小口小口的吞.咽着,稍微急點還會嗆的咳嗽,那小模樣讓林寶茹愈發心疼。

王氏看着自家閨女熟練的照顧着小的,心裏自然不是滋味,她記得章氏的三個兒子打小就沒幹過什麼粗活。有一年麥夏農忙時候,公公叫了林有成下地,還被婆婆叉着腰在地頭上數落了半天。

後來,還是自家滿倉跟三個閨女去幫襯着把麥子收了。那時候,采荷應該才三歲多,還沒個簍子高。

林寶茹見她面上露出戚戚的神情,就明白大抵自己又戳中了她的心事。不過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安慰王氏。

因為她清楚,身為人母王氏是慈愛的,可身為兒媳,王氏恭順的太過愚昧了。若不讓她痛着難受着,怕是一會兒面對奶奶跟大伯母的指摘,她又得固態萌發。

林寶茹安頓好幾個小的后,就招呼着林滿倉跟王氏一道出了屋。路過灶台時候,她又小跑着去盛了半碗湯水,並着一個硬.邦.邦的餅子放進了個荊條編的小籃子裏。

林滿倉瞧見了,但並未放在心上。至於王氏,此時心裏存着事兒,自然也沒心思問她要做什麼。

里正家算是村裡最有威望的人家,除了他是一村之主外,更重要的是林家老叔公跟族長,正是里正的爹爹跟叔伯。

幾輩人經營着光景,日子自然是整個桃溪村最好過的。

那院子當然也是數一數二的大院,更別提整整齊齊的四間坐北朝南的大瓦房,還有兩件明晃晃讓人瞧着就羨慕的青磚廂房。

所以林寶茹縱然沒上過門,可走到村裡瞧見房子最敞亮的人家時候,也知道要走哪條道。

桃溪村不大,今兒晌午跟後晌林家鬧得兩出事兒,自然早就傳遍了村子。現在,誰不知道林家二房的寡.婦要分家,老大家最有出息的讀書人也被人堵着門口潑糞水?

自然的,他們瞧見林寶茹一行人時候,也少不得湊上來說幾句話。

除去譴責跟鄙夷劉氏跟大房做的那起子事兒不地道的之外,剩下的就是八卦林寶茹的親事,還有一些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語重心長的勸說王氏忍一忍的人。

林寶茹見王氏不斷的看向自己,心裏有些無奈。她瞧着湊過來的人多了,臉上就添了幾分苦楚跟委屈,淚盈於睫的說道:“不瞞嬸子大娘們說,我娘也是被逼的沒法子了。”

她說著,就故意倒了倒手裏的籃子。那籃子沒有蓋布,所以裏面裝了什麼,旁人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今兒去里正叔那,我跟我娘搜刮遍了屋子,也沒尋到個像樣的物件。這餅子跟湯水,算是我們一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口糧了......”林寶茹說著太袖子擦了一把眼角,使得那雙眼睛愈發紅.腫了。“這些年,為著給奶奶湊奉養銀子,也為了討奶,奶.的高興,我們是能給的給,不能給的賣糧賣物也會給......如今,是實實在在的再拿不出更多了。”

林寶茹不是聖母,所以半分不考慮忍讓跟一家人的說辭。

她心裏清楚的很,旁人之所以勸說或是打聽,多半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否則村裡,又怎會又悍婦跟潑婦呢?

不過她雖然不在意旁人的話,但也不想讓老宅那邊在名聲上得了好。更重要的時候,只要沒簽下分家文書,她就得時時刻刻提醒着她娘王氏莫要心軟莫要猶豫遲疑。

王氏聽着旁人的議論,心裏早已是五味雜陳。

旁人探頭去瞧清楚那籃子裏的吃食后,都忍不住露出了憐惜的表情,更有甚者忍不住把手裏未吃的新窩頭塞進林寶茹籃子裏。

“可憐見兒的,瞧着那餅子像是混着草根的,這可怎麼下口哦。”

“也不是荒年了,一大家子勞力咋就把日子過成這樣了?”

有剛過來的嬸子一開口,她旁邊就有搭腔的了,“還能咋過的啊,有劉氏那麼個婆婆,二房能得了好?”

這廂大家念叨了會兒,就有同情林家二房的婆子狠狠的啐了一口,轉頭吆喝了家裏的孩子出來接着大海碗,而後說道:“咱也去里正家湊湊熱鬧,也聽聽老林家打算咋個分家。”

這年頭,村裡分家的事兒幾乎不會藏着瞞着。一來是瞞不住,二來大多時候里正或是村裏的族長為彰顯公平,不會阻着旁人去打聽。

於是當林寶茹兄妹跟王氏進了里正院子時候,身後就跟了幾個說是要尋里正婆娘嘮嗑的婦人。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婦道人家相互之間串門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況且,老林家分家,也礙不着里正婆娘的事兒,所以哪怕里正知道這些人是來看熱鬧的,也不好開口趕人走。

待到里正婆娘招呼了幾個婦人進了廂房,里正才看向林寶茹。他這會兒瞧着林寶茹,心裏也覺得可憐,尤其是知道劉氏給她許了那麼個混賬少爺以後,更是覺得這閨女命苦。

於是哪怕他這會兒繃著臉,可開口招呼幾人進屋的聲音還是刻意放緩了幾分。

林寶茹卻不管他的思量,叫了里正叔。

進屋后,她又同神色不善的劉氏章氏,還有一直悶頭蹲在炕邊上的林老漢跟林大沖打了招呼。

這會兒林家大輩兒們都坐在炕上了,而劉氏跟章氏則坐在炕邊的長凳上,至於林有志只能站在一旁。

里正也懶得再費口舌,直接看着林老漢說道:“林老弟,你到底是一家之主,既然定了要分家,那就說個道道吧。”

林老漢見屋裏幾人的視線都落到了他身上,臉上也是火辣辣羞臊的很,他又吧嗒了一口煙袋鍋,才說道:“我還是那句話,該怎麼分就怎麼分,雖然老.二沒了,但該二房得的東西就都給二房。”

他頓了頓,又說道:“這幾年我這婆娘背着我沒少摳唆二房的物件,甭管是奉養銀子,還是旁的,但凡能列的上名兒的,都折出來抵了往後我跟他娘的奉養!”

林老漢的話一出,屋裏幾個大輩兒就連連點了頭。而心裏一直憋着氣兒的里正,臉色也稍稍轉好了一些。

最起碼老林家,還有個明白事兒的,不然今兒這場分家,少不得得讓不少人戳老林家的脊梁骨。

其實里正也怕這次分家太過不公,畢竟桃溪村自古沒有苛待寡.婦成獨門獨戶的習俗。況且,那寡.婦還是毫無過錯的。若是老林家這邊仗着二房沒個頂事兒的男人漫開口,他跟幾個大輩少不得要訓斥幾句。

不過現在瞧着,倒是他多慮了。

王氏這會兒沒主心骨的很,只能緊緊挨着自家閨女坐着,坐立不安的瞧着蹲在地上悶頭說話的公公,還有忽然瞪眼的婆婆。

劉氏沒想到林老漢真存了這心思,當即暴跳如雷,“老頭子,你渾說什麼呢?她剋死老.二,我還沒找他算賬,現在還想分東西?”

也虧得劉氏還有點腦子,這會兒只是黑着臉衝著林老漢嚷嚷。若是放在往日裏,她指不定早就不依不饒的跟林老漢干起仗來,少不了還得指着王氏鼻子咒罵會。

也是白天時候,劉書來鬧騰的一出,讓她有了收斂。

林老漢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說道:“不光老二家該得的田地糧食,還有寶茹那丫頭的聘金聘禮,但凡是劉家送來有單子記着的,都得還給老.二媳婦!”

劉氏一聽還要還聘金,當即就拔高嗓音打算了林老漢的話。

她從長凳上跳起來衝著林老漢就推搡過去,“你個完蛋玩意兒,腦子是讓糞填了?她是老娘的孫女,老娘憑什麼不能拿她的聘金?我告訴你,想讓老娘出物件出銀子,門兒都沒有......”

林老漢任由劉氏推搡,只管悶着嘴再不開口。劉氏瞧着實在沒轍,只能轉頭指着王氏跟林寶茹的鼻子罵道:“一家子災星,害死老娘的老么又剋死老.二,現在還想分物件,想的倒是美。我告訴你們,只要有老娘子啊,你們休想得了老林家一分半厘......逼急了,老娘就替老.二休了你這挨千殺的娘.們,也省的你仗着老.二媳婦的身份,禍害老林家的光景!”

王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婆婆劈頭蓋臉的罵了起來。她本來就是軟性的人兒,現在聽着劉氏高亢憤恨的聲音,臉色瞬間就煞白起來,整個人都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她覺得渾身發冷,連帶着握着自家閨女的手都帶上了些許力道。

林寶珠剛想開口,就見林滿倉擋道了她跟王氏跟前。

他也不言語,任憑劉氏抓撓咒罵。就算到劉氏抓撓的他滿臉花,再沒了氣力跳腳的時候,也不見林滿倉吭一聲。

“一個兩個的白眼狼,挨千殺的!”劉氏在林滿倉跟前撲騰着,可跟前的孫子把林寶茹跟王氏擋的嚴嚴實實,她根本就打不上去,所以只能嘴上不三不四的罵著混話,“你們就是看着老.二沒了,要苛待死老娘,一個剋死老.二的寡.婦,一個跟混不吝勾勾搭搭丟人現眼的賠錢貨......有老娘在,你們甭想算計老林家的東西。”

林寶茹不怕把事兒鬧大,更不怕在里正院子裏丟人,左右仔細計較起來,讓人詬病厭惡也只能是劉氏這想要逼着二房凈身出戶的潑婦。

她紅着眼從林滿倉身後探出身,盯着劉氏問道:“奶,你整日裏說我們是白眼狼是賠錢貨,是要算計您手裏的物件,可這都多少年了,您到底讓我們算計了什麼?”

“但凡能讓您順心的事兒,我跟我娘哪樣少幹了?林家柴房裏的柴禾,家裏的乾草垛,哪一樣不是我們給填滿的?”林寶珠並不理會劉氏霸道想要打人的模樣,她直直看着劉氏,一臉堅毅的問道,“不說旁的,就大堂弟的小衣,還有小堂弟的尿戒子,試問我們娘幾個誰沒給洗過?”

她說著,又拽了拽自個身上滿是布丁甚至有些發蘇的衣裳,苦笑道:“您要新襖,我娘沒日沒夜的做活兒,攢了銅板給您買新棉花。可我們兄妹呢?一年只一件衣裳,夏日裏把絮子掏出來,冬日裏再填進去,這多少年了只用一塊絮子,如今早就成了黑的彈不開的硬板子了......”

“奶,要這樣您還覺得我們一家是拖累,是賠錢貨,那您說說大伯娘一家又是什麼?”

劉氏被她問的瞬間啞了聲,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一二三來。可越是這樣,她就越瞧着林寶茹不順眼,甚至腦子裏不斷閃過自家大媳婦說的災星那事兒來。

“我是你奶,伺候我干點活,你不應該啊!我告訴你,半仙兒都說你是災星,這能有差?你先剋死我的老么,又剋死你爹,現在還來算計老林家,你是安的什麼心啊!”劉氏有些心虛,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又張牙舞爪的要去拉扯林寶茹。

這次不等自家兒子有所反應,王氏蹭的一下就站起了身,直接把閨女拉到身旁,雙唇顫抖着強撐着看向劉氏,“娘,若是您實在瞧不上我們,那乾脆就做主休了我吧!”

這些年王氏為著二房媳婦的名頭,沒少讓孩子們跟着受氣。可現在,她看着素來不頂事兒的兒子都能擋在婆婆跟前,忽然覺得守着一個空名聲,真的什麼用都沒有。

左右在林家,她是婆婆嘴裏不恭順愛算計的不討喜寡.婦。分家了,她也落不下好名聲。那同休了自己過,又能差多少呢?

“行了,都別鬧了。”林老漢見王氏忽然說出這話來,當即開口。他看了一眼自家婆娘,又瞥了一眼王氏跟林寶茹,“什麼休不休的,就算是休也由不得你娘做主!”

劉氏也清楚,要平白無故的休了王氏,是不可能的。所以,見林老漢開口壓下這事兒,她也只是怪模怪樣的冷哼道:“我怎麼不能做主了,再怎麼說我也是老.二他娘!”

里正一聽她又要作妖,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他冷着臉開口道:“行了,林劉氏,你真當桃溪村是你家的啊!這是啥場合,也容得了你撒潑!”

“我倒是沒聽說過,當婆婆張口閉口就是休了給自家兒子生兒育女cao持家務的兒媳婦!別的不說,就是你丟的了這個臉,咱桃溪村也丟不起這個人。”

他的話到底有分量,真發怒的時候,還真能唬住欺軟怕硬的劉氏。

劉氏瞧着里正是真動怒了,而族長跟叔公也都緊皺着眉怒視着她,當即氣焰也就小了一些。可要讓她往外掏東西,那還真比割她的肉還要讓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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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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