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 章至少最後,不要髒了你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俞哲醒了過來。
不過現在周圍情況不明,旁邊似乎還有個人一動不動,估計是黎浩,看樣子似乎是還沒醒,所以他也暫時不敢睜開眼睛,以免被當成“出頭鳥”。
大概是因為趴在地上的原因,周圍的腳步聲變得尤其明顯,聽起來那是個比較沉重的聲音,估計是個男人,最終在他附近的位置停了下來,緊接着傳來陣陣對話聲。
“程小姐,兩個都帶來了。”
那聲音一聽就是陳子榮的,那恭敬的語氣完全聽不出他之前說過想要將程雲梟替換掉的這種事。
“把他們弄醒。”
程雲梟聲音冰冷的恐怖,沒有任何音調起伏與波瀾,這樣的情緒往往要比憤怒還要兩人覺得恐懼。
就在俞哲思考這女人會想這麼辦法“弄醒”時,一盆帶着冰塊的水,傾瀉而下,直直澆在他的臉上。
突如其來的冰冷讓俞哲短暫的感到一陣窒息,身體猛然抽搐了一下,看來裝昏是裝不下去了,只好睜開眼睛。
他身上被綁了很多層,現在一個倒下的姿勢無論如何都很難起身,只好放棄掙扎,看看旁邊的黎浩,情況似乎也沒好到哪裏,看着是已經清醒過來了,但同樣和他一樣無法起身。
高跟鞋的聲音在水泥地面上噠噠作響,回蕩在血腥味沒有散去的私人審訊室中,顯得格外滲人。
俞哲已經算是在外面飄蕩了差不多兩天,中間的時間除了在路上,就是在審訊室里獃著了,想對比來說還是狄明磊的坐着舒服些,最起碼沒有什麼危險。
而現在這個,雖然是他一早計劃里會出現的情況,但是這也意味着說的每句話都要更加小心,稍有閃失,可能就丟了性命、
程雲梟最終停在了他們兩個面前,以一種高高在上的眼神藐視着腳下的二人,依然用剛剛那種平淡的可怕的語氣,緩緩說了句:
“說吧,誰走漏的風聲。”
俞哲知道黎浩是不會解釋的,如果他也一言不發,這件事就會一直僵持在這裏,於是他決定主動出擊。
“程小姐,聽我解釋,這都是巧合……”
“如果不會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就給我閉上你的嘴!”程雲梟的憤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高跟鞋的鞋跟啪的跺在俞哲面前,在稍微近幾毫米就要踩在他的臉上了。
這“危險”動作,讓縱使是俞哲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感到有些脊背發涼。
他選擇暫時閉嘴,這女人實在太野,還是找下一個合適的機會再“解釋”吧。
“你們都啞巴了嗎?誰給警察通風報信的!要是現在坦白,我就給你個痛快,要不然,我讓你們生不如死。”
程雲梟臉上神色未變,但語氣有些咬牙切齒的樣子,每個人表達憤怒的方式都不盡相同,而她,面無表情的說說話,才是最有威懾力的樣子。
“不是我。”黎浩不擅長解釋,只能實話實說,但是這樣根本毫無說服力。
“程小姐,請相信我們,這真的只是個巧合,”
俞哲假裝卑微的又說了,總要想辦法把話題扯到他的節奏上去,不然就危險了。
“巧合?你管這種事叫巧合?”程雲梟冷笑一聲,蹲下身去扯着他的耳朵繼續說道,“我得到的消息怎麼是,那群警察專門等在哪裏,就為了截下我那批貨呢?這次任務只有你們兩個人知道,你倒是告訴我,這巧合,到底巧合在哪裏?”
俞哲閉上嘴,免得自己演的用力過猛,最後把自己搭進去。
旁邊黎浩仍然一言不發,眼神盯着他充滿了仇視,聽了程雲梟的話,估計確定了是他當了叛徒,卻沒有證據又不善言辭,不知道該如何將這個信息傳遞給程雲梟聽。
“怎麼又不說話了?做賊心虛?”程雲梟抑制住情感,背過身去走了兩步,與他倆拉開距離一揮手,便有兩個人上前,將俞哲和黎浩拽了起來以一個跪地的姿勢面對程雲梟。
“你們可能想不到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
那女人稍稍平復了心情,點了支煙,突然開始解釋這一切的緣由,
“自從戚家垮掉之後,我發現L市已經再沒人能與我程家抗衡了,所以決定將目光放的長遠些,走出這個城市,將家族生意做的更大,而你們幾個,作為現在這批領導者中,資歷豐富的,我一直都很看重你們,視你們為我以後下生意基礎的左膀右臂。”
俞哲對程雲梟說的這一套話有些不屑,這所謂的“看重”,全是用一次又一次試探堆積起來的,他甚至覺得,就算到了現在,程雲梟也並沒有打算真正的信任。
他想插句話補充一些什麼,但是看着這女人並沒有停下的意思,只好繼續聽對方解釋。
“這次是我第一次和你們要運送貨物的那個買家合作,一旦成功了,之後各種各樣的生意源源不斷,整個程家都會因此壯大起來,到時候別說是L市,沒準半個國家都會有我們的名號。”
俞哲心裏冷笑,這話說的真是好聽,這所謂壯大,難道就是要靠着運毒來進行的?這樣連他這個沒有什麼道德底線的人都會嗤之以鼻的事,這女人竟然覺得正常,真是令人厭惡。
程雲梟突然轉過身子,幾步回到他倆人的面前,眼中的怒火難以抑制,指着兩人繼續罵道:
“但是現在,一切都毀了,因為你們兩個,對方再也不會和我們合作,程家的名譽甚至會因為這次任務的失敗而受損,總要有人付出代價的不是嗎?所以,到底是你們誰走漏的風聲,趁着還有機會,趕緊坦白。”
“……請相信我,”
黎浩過了很久才最終說了這麼一句話,或許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證明自己的白,只能用他堅定的眼神看着程雲梟而已。
但對方似乎並不吃這一套,回應的眼神冷漠異常。
要是放在以前,程雲梟大概會無條件的信任黎浩所說的話,但是現在,經歷了那麼多事之後,尤其是經歷了俞哲和時暮落聯合對他的“抹黑”之後,程雲梟已經到了無時無刻不在懷疑他的地步。
所以其實事發以後,程雲梟腦子裏所浮現出的第一個人便是黎浩,說實在的,她這次任務本想派陳子榮和俞哲一起前往,但是念在最近交給黎浩的任務都相安無事,便打算重拾對對方的信任,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他,結果卻除了出了這麼大的事。
在現在的她的眼裏,黎浩說的一切話都是蒼白的,畢竟這次任務真正知道運送的是什麼東西的只有他一個,而相反,俞哲至少從她主觀來講,是值得信任的。
“罷了,你們也別說信不信任的,這事情既然已經發生,現狀我也難以改變,既然這事你們兩個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就一起去死吧,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了。”
程雲梟最終不想再去思考了,既然產生了懷疑,那兩個一起殺掉就不會有什麼問題,只要人死了,這件事便到此為止。
說完,她不易被人察覺的嘆了口氣,揮揮手,便有幾個人朝俞哲和黎浩舉起了槍。
“等等程小姐,如果我們死了的話,這件事就說不清楚了。”
俞哲眼看事情正在往對他不利的方向發展,便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趕緊開始說正題。
“你們死了我眼不見心靜,我已經足夠仁慈,讓你們痛痛快快的死掉了,你們就不要不知好歹了。”
程雲梟現在似乎聽不進去任何話,只想着趕緊了結這件事情,她並非無情,所以為了防止自己心軟,只好快刀斬亂麻。
“程小姐,聽聽再決定也不遲啊。”
就在這時,陳子榮突然站了出來,他深知道現在程家的情況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樂觀,處理叛徒這種事可以做,但是總不能亂殺,把有懷疑的人全部清除掉,對程家只有害而無利。
這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幫了俞哲一把,程雲梟聽到這話后,也不知道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總之就是開始短暫的猶豫。
“給你一分鐘的時間。”
俞哲鬆了口氣,開口說道,
“現在警方收了咱們的貨物,肯定不肯罷休,既然咱們運送的是這樣的東西,為了咱們程家的聲譽,您也不方便從中運作……”
“等等,你說的,是哪樣的東西?”
程雲梟覺察到一絲不對勁,立刻打斷他的話追問道。
“啊……”
俞哲演技上線,裝出一副不經意間說漏嘴的樣子,臉上有些慌張,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黎浩,然後馬上收回眼神,低下頭去,支支吾吾的解釋。
“不……沒什麼,都是我瞎猜的……”
“別給我轉移話題!趕快交代,這車裏的東西,都是誰告訴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俞哲的那一個小動作,讓程雲梟變得有些歇斯底里起來,憤怒的抓住俞哲的衣領來回搖晃,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一旁的黎浩也注意到剛剛那個充滿惡意的眼神,只不過他似乎知道自己越解釋越糟糕,所以什麼都沒說。
俞哲當然喜歡這樣的情況,必要的解釋其實還是有很大必要的,程雲梟這女人,雖然有時候會聽不進去解釋,但是如果不說,那是絕對會出問題的。
“和你告訴他的?”
程雲梟見俞哲只是一味的低頭認錯,不敢多說什麼,乾脆將他推倒在地,轉頭幽幽的看着黎浩。
“……”黎浩眼神毫無閃躲的意思,就這麼一直對上程雲梟的眼神,他似乎能從程雲梟那複雜的眼神中看出很多情緒,雖然一大部分像是憤怒,但是是卻仍然藏着一些難以置信以及無盡的失望。
雖然或許是他過度解讀了,但是對於他這樣幾乎是從小就一直陪着程雲梟長大的人來說,對方任何細微的情緒變化他都能捕捉到得到。
他不知為何會染上這種無妄之災,他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護程雲梟周全,明明之前兩人都是無條件的相互信任,他原以為程雲梟是不會聽信俞哲和時暮落,甚至是陳子榮對他的那些,一聽便知栽贓嫁禍的話,但現在似乎已經被當成是真實的了。
他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只是無止境的心痛,讓他幾近窒息。
“如果你信任我,那我告訴你,我沒有。”這是他在這審問室以來說過的最真誠的一句話了,每個字都帶着血,只希望能將這話里的意思傳遞給這個站在離他咫尺外的女人。
但顯然,對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俞哲所做的事並不高明,哪怕多想一句都能產生質疑,可她現在偏偏就什麼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這次任務的失敗會給程家造成多麼大的損失,加上剛剛俞哲剛剛的演出,腦中不自覺的開始聯想之前和黎浩掛鈎的每一件事。
而這還不算完,她一邊聯想,一邊往裏添油加醋的向其中增加情節,無中生有的捏造出很多事情,再逐漸的讓這些事都顯得合理起來。
她難以置信,開始完全沉迷於自己的想像之中,情緒逐漸失控,不明白為什麼黎浩要背叛她……
“你為什麼要辜負我?是我對你不夠好嗎?還是說你覺得和別人合作能有更好的前途?”
程雲梟咬着嘴唇,聲音開始顫抖,一把奪過黎浩身後站着那人手上的槍,指着對方的腦袋質問。
“我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要考慮清楚,不要輕信他們的話。”
黎浩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表情坦然,聲線平靜,依然不帶任何辯解。
“我給過你的機會還少嗎?你為什麼就是不知悔改呢。”
程雲梟情緒已經錯亂了,以前從沒人見過她的情緒能如此失控,但這次,她跟本停止了思考。
“程小姐,我也覺得這件事有蹊蹺,請您三思,決不能衝動啊!”
陳子榮看不下去了,冒着風險站出來替黎浩解釋,他清楚黎浩的忠心,叛徒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他,也基本上能想像出來是俞哲在暗中陷害。
但是他不敢說得什麼,甚至截止到剛剛,他都不想哪怕多說一句話。
當初他也參與過對黎浩的栽贓陷害,如果真要幫對方擔保的話,一旦之後程雲梟回過味來,就會追查起他當初所說的話,到時候惹禍上身的就是他了。
“你老老實實的閉嘴,過來湊什麼熱鬧!”
程雲梟瘋了似的一轉身,將槍口改指向陳子榮,一句話罵了過去。
陳子榮悻悻的收了聲,低下頭去,他再也不會去招惹一個正在發瘋的女人了。
現在的情況是俞哲想要的,明明他才是那個處於最危險位置的人,現在卻在吃瓜看戲。
程雲梟情緒崩潰的越來越大,喝止住陳子榮之後立馬轉身又對向了黎浩。
“最後還有什麼想說的嗎。”程雲梟一步一步的接近,聲音的顫抖從未停止,最後將槍口抵向黎浩的胸口。
“請相信我,你周圍的人都在等着我死,作出對你不利的事,只有我能護你周全。”
黎浩希望哪怕有一刻能讓程雲梟明白過來都好,他本以為他以前不解釋,對方也能懂他,現在看來,這卻恰恰是害死他自己的原因。
程雲梟搖了搖頭,手上的力度又用力了幾分:“你最好不要狡辯了,除了這麼多事,你叫我怎麼信任你。”
黎浩聽了這話,突然笑了,這笑容多少有些悲涼,眼裏也泛起了淚光。
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達自己的情緒。
“所以你一定要殺我是嗎……”
程雲梟么有說話,但是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黎浩點了點頭,不知道他此時的心情如何,突然,他直直站起身體,瞬間便奪過了程雲梟手中的槍。
原來他一早就掙脫了束縛。
“你……”
程雲梟見這情況退後了幾步,陳子榮的人立刻全部舉起了槍,正對黎浩。
“你別怕啊,我怎麼可能會做對你不利的事呢。”
他眼淚流了下來,終究一切還是要以這樣的結局收場了嗎……
“既然你決定了,那至少……”
他緩緩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眼裏泛起的淚光滿是程雲梟的模樣,
“至少最後,不要讓我髒了你的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