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外文《小白鞋》

題外文《小白鞋》

短集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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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就住在山頭上的村落里。

村裏的村長不允許她見她媽媽,從出生開始她就沒見過母親的樣子,她是吃百家飯的孩子,今天在這家,明天去那家,與其說是別人請她吃,不如說是可憐她。

這年開春,村裡搬來一戶大人家,他們資助了村裡開發中小學校。

村長見了他們都低頭恭維。

“啊呀,這桌子底下是什麼…”

“啊”村長揪出躲在桌底下的她。“俺們村的孤兒,叫盛丫,媽沒了”

盛丫,盛丫,他們是這樣叫她的。

她不喜歡跟人說話,也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兇狠的瞪眼睛看人。

屋裏進來個人把她抱出去了。

今年她14歲,智力卻停留在5歲。

學校很快興建,只要到了試學年齡都可以報名,老師都是從國外請進來幫助義務教育的。

教室很矮,粉白的新牆,嶄新的課桌椅。

那戶大人家走的時候,留下一個14歲的男孩子,男孩子住在王奶奶家裏。

王奶奶是村長的媽,所以所有村民都絞盡腦汁討好他。

包括開學之後,教育自己的孩子,討好老師,討好校長,還有,那個男孩子。

“時南,100分”

老師喊到這個孩子時候,眼裏含笑,滿是欣慰。

他長得斯文,白裏透紅,不同於村子裏的娃,臉上永遠都是洗不幹凈的臟模樣。

他極其討厭別人碰他的東西。

因為臟。

他厭惡這裏所有的一切。

放學回家,途徑的那條小道路,一群小孩圍着個女孩

那女孩圓圓杏眼,頭髮繚亂,兩個小揪揪隨意扎在頭頂,正死命的護着手裏的東西。

倔強、純凈。

他冷眼旁觀了一切。

她被狠狠推到在地,手裏護着的東西散了一地,是糖。

他們罵她傻子、侮辱她的一切。

她卻疑惑的看着他們,說到盡心之處,他們笑的開懷,推搡你我。

她也跟着笑。

好像在跟她玩一樣。

時南等他們走了,才走近女孩,一臉鄙夷。

如果自己不作踐自己,別人也不會來欺負你。他踩在一顆糖上,一用力,碎聲和石子磨礪聲都是諷刺,

她白嫩的小手正在一顆顆撿着,完全聽不到他的動靜。抹了一把小臉,泥土灰燼在臉上印出三兩道痕迹。

雙手和膝蓋撐在地上,眼前出現一雙白鞋,她揚起小臉,又低頭看那雙鞋子。

很好看,她喜歡。她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

白鞋上粘上了灰。

時南皺眉,抬腳踹開她。

“你真臟”

她咧嘴對他傻笑,大眼一直盯着那雙好看的白鞋子。

她的鞋子都破破爛爛的,腳上的小布鞋是別人給的,她突然不喜歡了。

時南繞過她跑遠了,一回到家就把那隻鞋子脫下扔到垃圾桶,另一隻放到柜子上。

這個噁心的地方,他們為什麼要把他留在這裏。

……

因為所有的小孩都喜歡圍着時南,對他,眼裏都是星星。

村裏頭的小霸王存在危機意識。

這個年紀小孩喜歡玩“誰是國王”的遊戲。

而這個國王,只有他能勝任,別人都要聽他的名字,怕他,敬畏他。

小霸王仗着身高和大塊頭,常常帶着一群小跟班圍追堵截小朋友。

時南記憶力好,認出他們那天辱罵那個傻子的那些人。

他們圍着他,小霸王的眼神停在時南的新書包上,他命令一下,所有人都衝過去搶他的包。

幾個人撕拉他,他扼住其中兩個人的脖子,重心不穩,一下子滾在一起。

地上揚起一層灰,小霸王眼尖,衝過去就奪包。

“你這個外來的壞崽子”“你爸媽不要你了”時南的怒火一下子被觸及。

反手全力去打小霸王,他抱着包不撒手,眼角被揍了一悶拳,灰也跟着進去。

其他人合力將他們倆拉開,小霸王起身單隻眼看着時南。

“你爸媽就是不要你了!”“你就是野種”他們像罵她一樣的對付他。

小霸王手裏拿着包耀武揚威,顯示他的地位。

時南握緊拳頭,齜牙咧嘴,可是以一敵眾,簡直是自討苦吃。

他們把他褲子扒了下來,掛在樹枝上,連同衣服都扯的一片一片。

他恨急了“你要不要聽我話,去把王家的錢偷出來,我就饒過你”

他可得勁,把褲子晃到他眼前,威脅他屈服。

時南眼含凌厲,恨不得把他們剁成肉醬。

小霸王準備走過來,突然感覺背後突然一陣刺痛,他不設防,腳跌了一跤,整張臉磕到地上,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塊大石頭積在小路上。

“誒呦……誰”他撐起轉頭,眼睛瞪的老大,胖臉滿猙獰“壞丫頭”“你去死你去死”

她雙手拿着鐵鏽斑斑的大剪刀,刀尖上還有新鮮的血跡,是小霸王的。

後背很痛,小霸王想抓但抓不到她,那些人不再架着時南,而是喊着救命跑開了。

時南驚訝的看着她。

她扔下剪刀,走向呆住的他。

天氣還很冷,但是已經不需要穿着棉衣,她小臉凍得通紅,衣服凌亂,里三層外三層。

她解開拉鏈,從懷裏拿出一隻臟鞋子。

他認得,那是他丟掉的白鞋。

她遞給他。

“好看”

“不扔”

她低頭看了看他腳上的那雙嶄新的鞋子,是黑色的。

時南現在很害怕,因為她殺人了。

地上的小霸王暈了過去,等下很快就會有人過來把他帶走,然後把他抓緊監獄裏。

她殺了人。

他撞開她瘦小的身子,鞋子被掉落在地上。

路越跑越遠,他身上破爛不堪,下身只剩下一條底褲,渾身都是髒的,風一吹,凍的哆嗦。

他跑了幾公里,那個小賣部。是這個村落唯一有電話的地方。

他哆哆嗦嗦的走進店裏。

店長以為是什麼小乞丐,出來就要趕人,仔細看,才發現是住村長家的那個男孩子。

“誒呦,這娃怎麼這樣啊”

“快進來快進來”

他給他打了熱水,還隨便拿了一件他兒子的衣服給他穿上。

全程他都沒有話。一直死死盯着電話。

店長才會意,給他開了鎖。

時南撥通了那串熟爛的號碼。那頭響了很久。“喂..”

他濕了眼眶,恐懼又可憐。嘶吼着,歇斯底里的的哭了。

店長被嚇了一跳,已經讓自己的女人去村長家找人了。

過了一段時間,男孩從大哭到啜泣,似乎被什麼安撫,他掛了電話,一言不發。

村長聽到消息連忙帶着人過來接時南。

村落的投資人怎麼能得罪呢,往後還要開通去外邊的路,都是要靠時南的父母,要是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兒子在這裏受欺負,這些都成了妄想。

把時南接回家后,村長急急忙忙出去,一群人在大堂里談論着什麼。

“我家兒子怎麼說,村老,你得給個定奪”

“盛丫現在關着呢”

“不成,我咽不下這口氣”

“你家兒子成天張狂的很,咋不也一起懲治懲治”

“你說什麼?”

“好了”村長話畢,再有怨氣也得咽下去。

這些人俗的很。

房子的隔音不太好。時南一字不拉的聽的清楚。原來那個女孩子叫盛丫。

可是那一幕太驚悚,讓他嚇得腿軟。

2/

“盛丫那孩子弱智,你家虎子塊頭多大,挨一下怎麼了,跟弱智計較,你們想處死她娘一樣處死她嗎?”尖利的女聲刻薄盡至。

“長大了還不得跟她娘一樣,一股子騷”

“砰砰砰”承重的木質撞擊聲。

“虎子沒事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得罪了金家,我們村落里的人都沒出路”村長一語驚醒夢中人,有人點頭附和,有人嘆氣悶哼不出。

時南躺在炕上,轉頭看向柜子那隻白鞋,一陣噁心湧上喉嚨。

村裏頭出了這樣的事,所有人都把孩子看的緊緊的。

盛丫被關在屋子裏,懷裏攥着那隻鞋子。

她還從沒這麼喜歡一樣東西,像寶貝一樣,別人給她送飯,直接從窗戶扔兩個饅頭進去。

對於盛丫,村長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時光如昔,光陰短暫。

村落里陸續有房地產老闆來看位置,風景秀麗,又隱蔽,是現在城市人度假的好地方。

他們準備在附近開發度假村,大鏟車進了鄉村,沒日沒夜的挖掘,吵得村落里的人睡不安寧。

因為資源好,前幾年有建了高中。

時南根本不用花錢讀書,這幾所學校都是拜他父母所賜,校長格外款待他,年年都有獎學金。

生活在這裏,吃穿都不是問題,吃的不是添加劑,而是土生土養的農畜。

用的簡陋了些,可是也算是富養出來的子弟。

時南18歲,成年。

學校里有很多喜歡他的迷妹,這個情竇初開的年紀,連帶他們父母,都教導他們這樣的金龜婿要緊緊抱住。

他的模樣長得好,五官立體,迷人丹鳳。

學校里有個傳聞,銀五跟時南最配。

因為銀五是村長的遠方親戚的女兒,長得討喜又玉立,村裡很多大小夥子都想娶進來過門。

要是沒有學校教育,在這個村落里,16歲就可以出嫁了。

時南壓根正眼都沒看過她,就只有她一個勁的往上貼。

女兒家家的矜持就是名譽,可是眼前這麼一塊肥肉,她怎麼能讓他逃。

小霸王也長大了,現在成了大霸王,還是死性不改,照舊堵截人要吃的要喝的,現在改成明晃晃的搶錢,就為了那幾台引進的計算機。

大霸王還是會遇見時南,但是時南身邊跟着幾個流氓一樣的男生,大霸王知道,他現在比他厲害多了。

厲害到他不敢接近他三尺距離。

那些流氓都是不讀書的,整天無所事事,靠着家裏的老人養。

那些人把他抓起來,時南讓他們脫掉了他的褲子,讓他嘗到了這種涼颼颼的恥辱。

所以現在村裡,真的沒人敢惹時南。

盛丫,就像從沒出現過,但是他一直記得。

那個在他心窩口捅了一刀的弱智,還有那半隻鞋子。

這個夜晚,格外清涼。

人長大了,村長給他獨立安排了一間屋子,可能他也發現,屋裏的隔音不好。

時南打量周圍,四周靜悄悄。

夜風有點涼,他已經被時間磨平了要出山的想法。

他們鐵了心不要他,那就別在管他死活,17歲的生日禮物是一張銀行卡。

那張東西有什麼用,在這裏就只是一張破卡。

“咯吱…咚..咚..咚”斜對方的黑屋子裏傳出響動,旁邊的屋子亮起燈。

出來一個婦人,滿臉皺紋,手腳卻利索,她看到外頭站着黑影,一下子驚覺起來。

“誰”

屋裏頭的男人似乎也聽到響動,拎着燈出來,看清楚了才捶捶女的“時南”

女的一改色,笑臉相迎“是時南啊,這麼晚快去睡吧,明早還要趕呢”

時南不動,修長的身形,穿什麼都格外顯眼,他眸子漆黑,看不出究竟。婦人又逗留了一會,好像在聽什麼動靜,死一片的寂靜。

她才回屋。

那個屋子裏,也許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雙手插兜,身上是嶄新的白襯衫,他所有用的東西,都是從外面送進來的。

包括校長,也是一個監視他的線人而已。

他朝着黑屋子走過去,在破碎的玻璃窗口探究,裏面實在太黑,看不到一切。

突然。

一個矇著嘴的人出現眼前。

他嚇的往後踉蹌幾步。

那人歪着頭看他,他仔細的看幾眼,發現那人是個女孩,而且那雙眼很熟悉,意外的漂亮。

“嗚嗚嗚….”她開始掙扎,她開始敲打玻璃…“咔咔咔”

屋裏的婦人立馬開門出來,時南見狀躲到了黑屋子后,婦人腳步近了“吵什麼吵,死丫頭”

“再吵不給飯”她拿起旁邊的棍子,重重的打了玻璃。裏面的人不響了。

她也回屋去了。

夜空,無邊無盡,山裏的星星是很多的。

他看過最多的東西,就是星星,看過最單純的,也是星星。

那雙眼睛,就像純潔無暇的美玉。

時南躺在炕上輾轉反側,他實在想不起,這雙眼睛的主人是誰。

污穢的雜質像人心一樣遍佈在這個村莊的每個角落。

離高中畢業還有一個月。

村長告訴時南,他的父母會等他畢業之後接他回家,另外,希望他能夠多說說這個村落的好。

他怎麼會不知道這老頭打的什麼主意呢。

晚上村長設宴,讓銀五一家人也一起來了。

村長和銀五的父母一直在遞眼色,他們特意從土裏挖出埋了十年的老酒,

時南酒量不錯,不輕易喝醉。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一直在勸酒,銀五的父母鐵了心要灌醉他們的女兒,還一杯杯的給他倒。

銀五是最先倒下的,女生酒力不足,三四杯就不省人事了,村長叫人把她送到屋子裏休息去了。

時南吃了點菜,頭有些暈,他早就忘記什麼時候開始碰酒的。

村長說還有一瓶好東西,要讓他再嘗嘗,畢竟離開這裏以後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那是一個白色瓷瓶,上面用紅頭壓着。

就那麼小小的一口,時南突然感覺身體有些發熱,神志也有些不清楚。

他其實早就察覺到異樣。

村長一直讓他喝完這一杯再走。

他推拒,就借口出去上廁所。

人越來越熱,他不夠清醒,破門而出后,踉蹌來到屋后的小池子,直接跳進河裏。

河裏冰涼卻減不去心裏的燥熱。他被下藥了。

他想立馬回屋裏將自己牢牢鎖住,這是一場陰謀,從銀五哪一家人來之前,他就覺得村長的異樣。

支撐意識走到房門外,他站住了,不遠處的黑屋子裏更加吸引他。

他想起那雙眼睛,那雙很漂亮的眼睛。

3//

隔壁屋的夫妻倆去參加別人的葬禮了,所以現在沒有人。

黑屋子的鎖陳舊,他拿起旁邊的斧子,一下子就鑿開了。

邁進屋子裏,他意識模糊,月光從破窗和大門映近。

是一個女孩。

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

她正緊緊閉着眼,彷彿在酣睡,屋裏是酸臭味,他不適的捂着鼻子。

手和腳都被綁上了繩子,她的嘴被白布捂着,頭髮很長,卻層次不齊,像是被隨意剪過。

他想靠近她看看她的真面目,腳底踩到了什麼。

體內的熱度在漸漸退散,他慢慢蹲下。

是一隻鞋子,黑爛的不成樣子。

但是,他馬上就認出了,是他柜子上的另一隻。那麼,地上的這個女孩。就很有可能是消失的盛丫。

他連人抱起,手上拿着爛鞋子,先離開這裏再說。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救她,她把盛丫帶回自己的屋子,卻發現炕上躺着一個女的,他放下盛丫,拉下窗頭的帘子。將炕上的人直接丟在門外。

屋門從里反鎖。

他把盛丫解開,深吸一口氣,然後眼神堅定地看着她,臉上的白布條被揭下來。

那是一張他似曾相識卻陌生的臉。挺翹的秀鼻,清晰的輪廓,寬大的衣物露出纖西的脖頸。

她迷迷糊糊感覺一道強光,開始哼哼扭捏。

他替她蓋好被子,緊張的渾身顫抖。

茶壺裏倒出的水都不利索的接到杯子裏,他一連喝了好幾杯。

屋外有了響動,是銀五的爹媽,計劃不成功,他們羞愧極了,村長在外試探他“時南啊,睡了嗎。剛才我那屋有人在,就吧銀五放你屋子裏躺會”

他不予理會,聽着外面的動靜。

“時南啊???”

“恩”聲音不大不小。

“那,不打擾你睡了啊”村長只能灰溜溜的帶着他那些親戚回去。

床上的人兒伸了大懶腰,發現自己手腳都輕鬆了。

她坐起身來,杏眼滴溜溜的打量屋子,一轉頭。

是誰說的,一直重逢相遇的人,都是註定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把她放在屋子裏,他也不知道她小時候用剪刀捅了那個小霸王,就是為了把丟棄的鞋子拿給他。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在床上翻找着,不小心滾到地上,衣服抹了一層土。

“鞋…”

“鞋”

她看到了那隻櫃枱的白鞋,她爬起身,不敢置信的靠近。

她的鞋已經黑的不成樣子了,她的那隻鞋子不是這樣的,她還在翻找着,一隻爛鞋子遞到她眼前。

她立馬搶過來,抱在懷裏,滿是戒備看着他。

“這是我的”時南指着她懷裏的鞋子,又慢慢靠近她,將她逼到角落。

“別..搶”她害怕的縮在裏面,她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時南拿過柜子上的鞋,給她看。

半晌,她像是有些膽子,將手中的鞋子放在一起,兩隻鞋子本身就是一對,只是其中一隻已經毀的不成樣子。

她抬頭看看他,雙目含着清水,顧盼之際,她笑了。

淺淺的梨渦綻放,她,就像羽毛,讓人很想觸碰。

“盛丫…”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小人依笑顏看看他又看看鞋子,

懷抱在胸前。他感受心頭有滾燙的血液流動,喉結下意識吞咽。剛想說些什麼,

門外又響起嘈雜的聲音,還有些些火光半影,“咚咚”屋門被敲響。門外悉悉索索。

看來他們是發現了什麼。“時南啊,我是村長啊,你開門”聽到這聲。

“不要….不要….”盛丫全身哆嗦,彷彿被魔鬼抓住似的,她驚恐、歇斯底里

作勢要哭…….

時南握住她手,對盛丫做了一個禁聲的舉動,盛丫才慢慢定下來,反手拉住他遺留的衣袖,他帶着她。

敲門越級加重,時南順手拿一根棍子躲在門后,靜觀。

盛丫緊緊跟着時南,他甚至能感受到背後人的體溫心跳劇烈。

“村長,那傻子一定是在這小子屋裏…”

“衝進去吧”“對…”

甚至還有人建議到,將裏面的兩個人綁起來一起賣掉。反正農村裏的建設已經很繁榮,如果金主問他們要人,就說這倆人私奔了…….

他們的這些“悄悄話”,被時南聽的清楚。他左右觀察,屋子裏水泄不通,沒有暗道。

如果硬拼,他一個人到是可以逃掉,但是她怎麼辦。

“咚”突入起來的闖入,他們被緊壓在門后,屋子門庭格局本來就小,四五個男人闖進來,基本是烏壓壓一片佔滿了。

時南乘機跨過門,從他們身後溜出去,村長帶人巡視屋裏一圈,轉過身才發現他們倆逃離的背影,追逐之戰,成年人的體力要好過青少年,時南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再加上背上的人,雖然盛丫看起來纖瘦,但是還是背起還是有些分量。

外頭黑戚戚一片,山裡山,路間路,村民是非常熟悉這片野路,但是他不知道,只能抹黑亂跑,逃過小橋又是一重大山。“…”她環着他的脖子,啜泣聲近在耳邊。

他沒辦法去安慰她,焦躁不堪。

還是得先甩開後面的人。

“站住…”時南啊,你放下她。她是殺人犯….時南,你為什麼帶着她走,是什麼聲音,一直盤旋。

衣服因摔了跟頭的緣故,顯得破爛。

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拉着她向前跑,他潛意識早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就趁現在徹底

離開這裏。

盛丫跌跌撞撞,兩人委身躲進樹叢里,那一束束火光追尋在前頭四散開,叫嚷、咒罵…然後又匯聚到原點。

“媽的,這臭小子,自己跑就算了…”“村長,盛丫一定要追回來。”

“賣家俺已經聯繫好了,錢也收了,那個胖子後天就要來要人。跑了咋整…..。”一臉苦惱

“你們明天開始加緊帶人來搜,這裏路也複雜,他么倆沒那麼快出去。”

………………村長說的沒錯,這裏地形曲奇,當初他進來的時候繞了不少路,僅僅憑小時候的記憶,能有用嗎。

等人走遠,時南才鬆懈,又低頭看眼旁邊的人。怒視的眼風,感覺壓力齊齊撲來。他用力搶過她懷中的鞋子,往遠處狠狠一扔。

五官挪位,一畜不吭。盛丫被推搡坐地,滿是不解,直到鞋子被人拋遠,她發瘋似的對他叫喊。

時南下意識就過去捂住她嘴巴。她無法安靜下來,像枷鎖和被剝奪的靈魂。她發狠的咬住其中一根手指,時南吃痛,堅持了一會,才不得放開她。

她滿身狼藉,頭髮散落和汗糾纏在一起,黑夜看不清她的臉,她趴在地上摸索、尋找。

4//

不知過了多久,她像尋得了安全感,抱着什麼東西喃喃自語。

“我乖….我乖….丫丫乖…..丫丫會乖…”“小白不會吵….….別打…別打”

時南想拋下她一走了之,他起身走遠一段距離,卻三步回頭。她惶惶偷生,無助躲着。

時南衝過去撫着她雙肩。滿是模糊的疲憊和無解。

“為什麼”為什麼要執念這隻破爛的鞋子,為什麼全村人都不放過他,為什麼?為什麼要拋棄我留下…太多太多,他難以啟齒的壓抑順着臉輕落。

“….野孩子,他們都不要…..”

“我們都是被拋棄的,知道嗎?”低喃。

她像感知到,裂着嘴,似喜似悲。

合著月光,她小心翼翼的把皺巴巴的鞋子遞前。

“好看…不扔”臉頰上一抹觸感,但是極其不溫柔,她用沾滿枝丫和泥土的手掌拭着他的淚水…..

“你好臟”雞同鴨講,可是他這一次並沒有迴避,他接過皺爛,現在也沒有辦法穿,他的鞋碼經是這雙小鞋子的倍數了。

盛丫閃過一絲記憶,只是抬眼盯着他,她死死的地盯住她,突然眼裏閃出晶晶亮的光。

他把鞋子攥手裏,拉過她起身。

已經顧不上溝通,現在急需要找個歇腳的地方,兩個人都灰頭土臉難堪不已。

尋找了很久,兩人越過一座山頭,鞋低都快被磨平。

眼前,矮矮的房屋破舊不堪,一進屋裏如冰窖一樣冷,陰暗處昏暗潮濕。時南隨便在外面找了點草鋪在裏頭,兩人席地而卧,時南叫她睡覺。

盛丫一聽,她旁若無人的開始解衣…..

時南愣住了,但是理智趕緊阻止她的動作。

時南正直青春,什麼投懷送抱都見過,只是對於這樣一個傻子,他卻不能坐視不理,臉更加紅了。黑暗中。她不脫了,蒼白着一張小臉。扶手去摸他的額頭。又疑惑的看着他。

“小白不疼”她不安,胡亂摸着他的臉。他拉下她的小手,就是沒眼正視“不要隨便脫衣服”

一會,兩會“可是,和小白一起睡覺了….沒有脫衣服”

這應該是時南聽過她說的最長的話,也是最心驚的話。他根本不敢想她會發生什麼。

盛丫想起隔壁小黑子和別人討論別人家的夫妻….

夫妻,她不懂什麼是夫妻,就問村長,村長說脫衣服,兩個人光溜溜的睡覺,就是夫妻,只是那麼簡單嗎。

可是記憶中有好多人跟她做夫妻,一個一個,他們很兇,身體很疼徹心徹骨。

他們對她不好,還把她綁起來,不給她吃飯。

她很討厭他們。

可是小白是好人,她願意跟他睡覺。

月光輝映下的海,深不可見。

時南沒有睡意,用外衣把她牢牢的包裹住。他一直靜靜聽着四處,偶有狼叫,嚇得她更往他這邊靠攏,眼睛瞪的銅鈴樣大,差點把他也嚇到…..

從哪裏出去,要怎麼出去,還有她….這都是他的難題。

……..

山間唯有清晨霧蒙蒙間升起的日出,讓人沉淪。

這間破屋像是荒廢了很久,地處也稍隱蔽些,應該暫時沒有什麼人會找上來。他們兩個像難民。時南找了一片葉子在小溪溝里宛了點水,盛丫揉着眼在草間來回打滾,見時南進來,立馬乖巧安坐,一臉開心的傻笑,好像昨晚的逃亡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時南把水遞過去,本意是想給她擦擦臉,沒想到,她一口氣喝光了。

無奈的只能直接把她帶出去,讓她洗。

她看見清水,整個人單純的像個孩子,把臉整個埋進水裏,咕嚕咕嚕的吹着泡泡。

這裏四周環林,他們兩個都需要找點吃的充饑,可是不能帶上她,會減慢他尋找的速度。

洗過臉后,時南把她帶進屋裏,門外的插銷壞了,他隨便找了一根木枝扣緊。

盛丫從縫隙里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暗下來的一切,讓她有了重回小黑屋的錯覺….

不吵不鬧,她答應過小白的,要乖,才有吃的。

她很乖,一點都不動,小白會回來找她。

山裡食物好找,什麼都是天然的,果子和池塘里的魚,他抓了半天也沒見到個魚影,撿了岸上的死魚回去,看着還算新鮮,一定是別人抓來剩下的。

他帶回去學着課本上的鑽木取火,弄了半天,一上午晃過去了,才有零星的火苗竄出來。

盛丫啃着果子,一臉興奮的望着時南。

他用小枝丫插着魚,烤着..香味漸漸出來,盛丫滿眼興奮,卻在下一秒劇烈乾嘔,把果子全都吐了出來,時南慌了,急忙放下魚,是不是果子有毒,他一把把旁邊的果子都扔出去…他焦急的拍着她的背,企圖讓她舒服點,反反覆復幾次,胃裏的幾口果子都和着胃液吐出來。

時南魂不守舍,野外生存的突髮狀況讓他慌了手腳。他想起屋子下有烏蕨,他立馬去摘了點來,但是沒有可以蒸煮的工具,他索性搗碎,想喂她。

她癱在他身上,邊還掛着點點口水,神識有點恢復過來

“餓”她說

時南一下輕笑出聲

“魚好臭”她繼續說…

他拿起枝丫,聞了聞,並不臭,只是有點腥….沒辦法,只好再去找點什麼來。

時間一晃出半月,吃的不好,睡得也不好,天氣慢慢在變冷,屋子裏四處透風,更加冷。

時南四處打探出去的路,時而帶着盛丫,時而把她留在屋子裏,可是來來回回總是繞到原處。

他們換洗的衣物只有身上的一件,如果不返回村子去拿些什麼備用,就真的支撐不到他們出去。

盛丫長期飲養不良,頭髮乾枯發黃,但是一張臉救了她所有,時南瘦了一圈,她卻慢慢胖起來,尤其是肚子。時南打斷了自己的猜想,他是富養的,所以瘦是必然,而她長期只吃饅頭過活…..種種。他們還是孩子,兩個小孩子。

日薄西山,他照常回去,今天運氣好,撈了點蝦,還有百米的距離,他聽到撕心裂肺的吼叫。

從屋子裏傳來,他連忙跑去,屋外站了幾個人,一把將他抓住,按在地上。葉子裏的蝦

“靠,懷孕了..”出來的村民唾了一口水,過來就朝着時南來了一腳。

還要繼續打的時候,有人制止了他,喊叫聲停止了,盛丫被人抗在背上,沒有一點生息。

“盛丫!!!!”他死命的叫她…可是無動於衷。

“再叫!打死你,臭小子”….旁邊的男人又給了他一腳,腰間一陣吃痛,布條被堵住嘴巴。

他被架着走了。

再醒來的時候,他看到了久違陌生的面孔,一臉親切的叫着他。“阿南”

他冷眼略過他們,而是像在尋找什麼,村長從門外進來,一臉可喜可賀。“時總….

”而這時總卻不理他。

“這件事,不許說出去,不然後果你知道的”他雄厚嗓音,震懾屋子裏的人。

“是俺的人不檢點,對不起,時總”年紀一大把,卻像一條哈巴狗。

時南捂着腰間的疼,起床顫巍的抓住村長的衣領..“她在哪”

她在哪!!

他被女人扶着,中年男人示意旁邊的保鏢“村裏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現在阿南醒了,我要帶他走了,一直以來謝謝村長了。”

時南不可置信。被下命令的男人強壯有力,來拉過他,但是他死死揪着村長“她在哪!你們把她怎麼樣了…….

5///

時南被帶回了原來的住所,一切都是富裕的,龐大的企業等着他接手,家族的親戚從來不承認他的存在,因為他是私生子。是那個女人小三上位代替了原配的位置。

他時時想着盛丫,甚至想回去顧她的安危。

十年去了。

時南聰明,學盡了時總的心狠手辣,沒人能感化他內心漸凍的冰冷。

村裏的項目一直在持續着,五年前開闢了去往鎮上的小路,時總不讓時南接手這個案子。

一切都是悄悄的進行,直到時總抵不過身子,昏倒住院。

23歲的時南親手拉下了他的氧氣罩,這是他依賴生存的唯一希望。

他不顧董事會的反對,毅然決然的阻斷了村裏的一切,切斷村外的唯一引流。

拆了村裏的所有教學設施,也停止授課。

對於混蛋來講,他們這些人永遠都學不會什麼叫善良。

村長氣的過世,有人替換了他的位置,但是一樣的面目可憎。

他百般邀請,通過各種能走的渠道。

如今,時南更加狠戾。

28歲的他卻是行屍走肉。他答應了新村長的會見。

在新年的第一天。

村裡大張旗鼓,每家拿出最寶貴的東西接待他,

甚至有貢獻自己未成年的女兒。

這個人。

像另一條哈巴狗,搖搖晃晃。

時南沒說話,帶着一群人,走過他曾經居住的地方,斜對面的小黑屋早就拆了。

新村長看不透這位金主的心思,阿諛奉承也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天使眷顧的期望。

突然。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從另一面衝出來,手上和嘴裏都塞滿了吃的。女人們連忙護起自己的孩子,後面的男人又罵又追,新村長皺眉,男人抓了那個女,頭髮被揪起來,她疼的齜牙咧嘴,女人們對着那女子吐口水,有的還上前踹幾腳,叫她滾遠。

時南看着她,似乎想起“哈哈哈,不好意思,俺們村一傻子….”村長話音未落,

便看到這位金主疾步走過去,惡狠狠的朝着那男人的腰間一踹,保鏢見狀,直接將男人按在地上,那個“傻子”見狀更傻了,蹲坐在地上,但是不知道在阻攔什麼。

這個男人,就是當年踹了他后腰一腳的人。

“盛丫..?”他試探性的叫…

女人頭髮毛躁,像很久都沒洗了,滿是屑。時間定格,他又叫了一聲…..

女人站起身來,頭髮蓋住了她的面容,讓人看不清她的長相。

“你們幹什麼,這是老子媳婦”…..

“放開我”….地上男人兇狠的警告着…

女人嘴角粘着細末,獃獃的看着眼前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真好看…好看的不像話。

時南身高挺拔,寬肩窄腰,女人顯得更加玲瓏。

“好看”她咧嘴一笑。

這時,又有些許稚嫩的哭喊慢慢靠近,小男孩哭啼的奔跑出來,後面追着一個年邁的老人。

“媽”男孩見到女人立馬抱緊她的小腿,痛心的哭喊着….“媽”…..

女人推開他,步步後退。“走開…走開”嘶叫,男孩不依不饒依舊靠近她,她重重的推他。焦慮,無助,像是啞異了什麼,想起了什麼….她跑開…在一個個男人面孔下尋找着….

“不是”她呼喊,掙扎…..“也不是”

“不是你…不是…..”

新村長暗想,這丟人丟大發,都怪這黑子不看好這個瘋子。

保鏢放開了黑子。黑子上前想打時南,猶豫了又往女人消失的地方追去。

“不好意思啊…俺們村這傻媳婦…”時南沒理他,直接回了屋子。

晚上一屋子的人都忙着招待時南,夾菜又敬酒,可是都被保鏢擋過去了,

有一姑娘被父母推搡着上前,她唇紅齒白,膽怯懦弱,樣子倒是有點像盛丫。

手裏呈上來的酒,他聞了聞,狗改不了吃屎。

他接過酒,一把把她摟坐在懷裏,女孩的父母臉上閃過喜色卻一下子烏雲。

他扼住她的臉,一把把酒強灌進去。女孩劇烈的咳嗽….踉蹌起身。

村長上前說好話,讓人趕緊帶下去。

果然傳聞是真的,這金主真的不好惹。

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端菜進來,看了眼金主,他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睛。

“時南!”時南轉過頭去,眼前這個人男人大腹便便,一臉油膩,他直接繞過走向他。

“時南,你不記得我了”村長想推開他,讓他下去,卻熬不過人家胖。

他還以為是什麼金主,這不是小時候被他脫褲子後來又回來報仇的時南嘛。只是這些話還真不好說出口,村裏的希望竟然是他。

時南看了幾眼,沒說什麼話。他自顧自的倒酒說起來“你走的時候,太突然了,村裏頭的姑娘傷心很久,俺也挺記掛你的”旁邊村民一臉嫌棄的看着這個男人套近乎….

“盛丫,你記得吧”

“那個傻子,誒”時南眼光一下子銳利起來,他擋住男人舉杯的手。

“她在哪”

“你還沒忘啊,這傻子別人欺負她,她都只會笑,村裡人都上過她,你知道這滋味嗎…..”肥頭大耳似乎有了醉意,不知覺的說了出來,村長眼尖,看金主臉色極差,想上前拉他走人,但是保鏢攔着他

“誒,生了一個娃,是誰的都不知道….越來越瘋癲…”男人還沒說完…時南起身抓過村長的肩,“早上那個瘋女人住哪裏”他的直覺告訴他,早上的那個瘋子就是盛丫。

他只要看看她的臉,看清楚她的臉。

屋子門被撞破,衝進來幾個黑衣西裝。

男人從炕上一躍而起,蹲在牆角的女人被牢牢的綁着手,頭埋在膝間…

黑子抄起傢伙就想打,可是寡不敵眾。“媽的…”

時南走向她,蹲在跟前。

她仰起小臉….他顫抖着撥開她的髮絲。

時南眼睛緊閉着,用牙咬着唇,想竭力制止抽泣。

“盛丫”他喑啞的嗓子,發出兩個字。“丫丫”

女人的臉永遠都是灰濛濛的,從上到下沒有乾淨過,可是他卻看到的那雙滿目星辰的大海。

她歪歪頭,雙手因為被捆綁在一起沒有辦法更好的替他擦拭悲傷。

她感覺的到,他很難過。

“不難過”

繩子粗糙,磨礪着他的臉,有點疼,他解開她的繩子。

“你們幹什麼,這是老子媳婦,你別以為你是金主就能搶人老婆..”

黑子叫囂,五官猙獰,被人塞了抹布,捆綁在一旁。

村長見陣仗,大氣都不敢出,他怕一說話就惹怒了金主,也被捆在角落。

她被解開了,自由了,她站起身來,迅速跑向外邊….

村長看的真真的。那個女人衝出門外直接往井裏跳。

水花四濺。井底漆黑一片。

“快救人”幾個保鏢一涌而去……

他想像過很多種他們會再重複的場景,或者說到最後,他越覺得她活着的希望越小。

他把重心放在了工作上,他不知道盛丫對於他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

也許是善良磨滅后的最後一絲亮光,是他理智到最後的醒悟。

如果這樣直接看到她死在他眼前,倒不如是直接沒有見到她比較好。

盛丫被打撈上來,新傷填付舊傷,泡了水感染,沒了氣息。

她的手裏是一隻小白鞋。

不起眼,不被注意。

終於等到你了,她說過,她要乖乖的,然後等他回來。

“好看”

“不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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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落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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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文《小白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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