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絕望
“為什麼?!”
高朗腦子空空的,他抱着骨灰盒,兩隻眼睛通紅,狀態還不如那老頭好些!
“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什麼都快!這人死了,就得按規矩來,什麼日子辦什麼事!骨灰盒要先在家裏供奉,等來年冬至,才能入土!”老頭癟了癟嘴,滿臉的不忿,“朗哥兒,你媽還有心愿沒了,這骨灰盒都熱着,你就打算把她葬到那冷冰冰的水泥板里去了?這算哪門子的孝順?”
老頭明顯話裏有話。高朗聽了,不由眉頭一皺。
“你認識我?!不、不!你認識我媽?!”高朗不自覺地拍了拍懷裏的骨灰盒,樣子有些滑稽。
這幾天的日子,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地雞毛,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我是老劉,你可以叫我六叔。”那老頭倒也不客氣,直接抬了抬下巴,說:“把你媽交給我,安心回江州去處理事情吧!等一切都妥當了再回來!”
“可是……”這情況變化太快,高朗有些回不過神。
“別可是了!放心吧,你媽丟不了!”說著,六叔一把從他懷裏抱過骨灰盒,放在懷裏掂了掂,兩條胳膊護着說:“良娣,孩子的事情還沒處理好,你給他幾天時間,他命里要回來,就終究會回來的!”
六叔護着骨灰盒的動作,遠遠看去,像是正抱着一個嬰兒。他說話的語氣雖然神神叨叨,可聽起來竟還帶着些許寵溺!
鄭西麒頭一回看到這麼詭異的畫面,不由覺得大開眼界,口中忍不住嘟囔:“哎喲,真稀奇,嘿!真的是稀奇……”
高朗當時心煩意亂,倒是沒覺察出什麼異狀來。
可幾天後,當他真的如六叔所說,心灰意冷地再次回到這裏時,他才猛然驚出了一生冷汗!
“六叔,你那天說我命里就是要回來的,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在殯儀館寄取骨灰盒的窗口,他抓着老劉問道。
“什麼?”誰知,老劉這時候卻好像聽不懂似的,賣起了關子。
他的身上,依舊是那件蹭滿了油污的工作服,室內慘白的日光燈照在他身上,襯得他的模樣越發嚇人。
這裏是寄存骨灰盒的地方,因為亡人曬不得太陽,要避光保存,所以這個地方連個窗都沒有,裏頭還常年打着空調,冷得跟冰窖似的!
高朗穿着短袖,站在寄存窗口,才一會兒就冷得直打寒戰。
“冷了吧?”老劉瞧了他一眼,隨即將他母親的骨灰盒推了過去,說:“拿着盒子趕快出去吧,別凍着了!”
“不是,六叔,我說認真的,你那天為什麼說我命里就該回到這個地方來?”高朗並不死心,縮了縮鼻子又纏着他問。
“什麼命不命的,我幾時說過?”老劉被他問得不耐煩起來,只朝他揮了揮手,說:“快走快走!我前邊還有事情呢!你也該帶着你媽回家了!”
“不是,叔,你那天明明說過的……”高朗被他這前後不一的態度弄得越發心慌,總覺得他知道些什麼又不肯說。
“我沒說過!”老劉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道:“你快回去吧,晚了不好!回了玄元街,記得給你媽安個好位置!”說著,他又從櫃枱下面取出了一個紅布包,遞了過去,說:“香燭你一定沒買吧?我都給你備好了,用法都寫在紙上,你自己照着做就好了!”
高朗接過布包,粗略地打開瞧了瞧裏頭的東西——黃紙、香燭、供果,全都備齊了!
“你們這些大學生啊!真的是什麼都不懂……”六叔轉過身嘟囔,說著就擺弄起架子上那些骨灰盒來,不再理睬高朗了。
高朗見他如此,知道一時半會兒套問不出什麼來。
他愣愣地瞧了他一會兒之後,只好抱着骨灰盒悻悻地走了。
他沒有告訴六叔,自己為什麼突然這麼在意這些問題。他也不想告訴六叔,這短短的一個星期,他究竟失去了多少東西!
十多年的打拚,多少個日日夜夜,現在看來,竟像是一場夢。他從高處跌下來,從來沒摔得這麼慘過!
這種幾近粉身碎骨的感覺,讓他不由灰心喪氣,也突然開始思考——究竟什麼是命?
人走背運的時候,腦子是不清醒的。
重大的挫折面前,信仰也會崩塌。
回到玄元街8號,高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那些明黃色的蒲墊上。
他把骨灰盒放在另一個蒲墊上。如此一來,他一個蒲墊,他媽也一個蒲墊,一人一個,坐在精舍里,黑漆漆的也不開燈。只這麼坐着,倒也自在!
那蒲墊上綉着蓮花,隱隱地膈着他的屁股,他坐在上面,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腦子裏不由又回想起了早上他離開江州前,歐陽院長打給他的那通電話!
“阿朗,你休息一段時間也好,實驗數據的事,我們會再調查。調查期間,你就當是放長假吧,等一切水落石出了,我們會通知你回來上班的!”
歐陽院長是他的老師,也是他進入心理學領域的領路人,一直以來,他都是高朗精神上的父親,高朗對他既崇拜又信任。
“歐陽老師,我真的不能繼續給學生上課嗎?”高朗感到絕望。
“高朗,現在不僅僅是學術造假的問題。還有人反應,說你利用職務之便,給女學生私透考試答案。這事情影響惡劣,你暫時還是不要出現了,避避風頭也好!”歐陽院長的聲音很嚴肅,不像往常那樣溫和,這讓高朗更加絕望。
“老師,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我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高朗激動極了,不由拉高了聲調。
“你不要激動,調查需要時間,院方會給你一個交代。你先休假吧。我這裏還有一個會,晚點再說吧!”說著,歐陽院長就掛斷了電話,絲毫沒有留給高朗申辯的機會。
這叫他的心跌進絕望的深淵,爬都爬不起來!
“媽,這下兒子有時間了!”他想着,伸手拍了拍一旁蒲墊上的骨灰盒,又長嘆了一口氣,苦澀地望着黑漆漆的屋子,道:“搞不好,我得在這兒待一輩子了!”
一輩子究竟有多長,高朗此刻,連想都不敢想……
他正喪氣,突然,通往二樓的樓梯上響起了“啪”的一聲!
這聲響,瞬間打破了屋裏的死寂,讓他的心驟然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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