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意難忘 第八章 其實你我都知道

第一卷 意難忘 第八章 其實你我都知道

菜岩瞪大雙眼,費力捂住心口,急促地呼吸,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是怒亦是恐,為何會有如此真實的英靈存在?自己當初本該想得到啊,當初在自己劍下的亡魂,自己居然沒有想到他是英靈般的存在,好奇怪的刀,菜岩心中有股預感,倘若此刻拔掉這把刀,自己會死!可惡!

洪姜緩緩走近,只見其左手中赫然有一個不穩定的雷球在其手上不斷騰移閃爍,被雷光灼燒着其掌心也不見聲色變化,而混森外的電閃雷鳴,早已消逝不見,混森無名雷十年一落,煉器九大天材之一。

洪姜冷哼一聲,望着姜家的三人,只見姜曾浪示意宋玉花來為菜岩輸送真元,再衝著洪姜行了一禮:“三叔。”

洪姜默默走到唐狸和小啾身前,不着痕迹地擋住二人,再看向姜曾浪身後的那位至今未出手的黑衣人,略帶嘲諷道:“行了,別那麼狗血的敘舊了,老二你還是那麼藏頭露尾,像個廢物。”

“呵呵呵,老三這就是你跟你二哥說話的態度,在外野了那麼多年就忘了我教你的禮數?”姜百忍摘下頭套,露出一張和姜曾浪有着幾分相似的臉,只是更為蒼老以及陰翳,眼窩深陷鼻樑凸出,宛若行走的枯骨。

洪姜嘖嘖嘖的搖了搖頭,“想不到今日跪着的老狗如此硬氣,是當初我打碎你的真丹太輕,還是打散你的血氣太慢?”

“我還是得感謝你的不殺之恩,畢竟當年的我,還真是個廢物。”姜百忍陰霾笑道。

洪姜點了點頭,“確實,沒有你我也不會到了這步田地,我謝謝你啊。”

接着咧嘴一笑,看向姜百忍,彷彿就在看一個死人。

姜曾浪剛想要為自己父親講兩句話,洪姜舔了舔牙口使勁一呸,聲波頓時讓姜曾浪說不出話來,要不是姜百忍默默遞出一隻手在自己孩兒身後,姜曾浪就要被洪姜一口唾沫擊退了。

“有你說話的份?”

姜曾浪怒不可揭,“三叔,欺人太甚。”

洪姜想了想,雙手一捏手中雷球暴戾氣息全無,一分兩半分別丟給了唐狸和小啾,心中默念道:“便宜你小子了。”

小啾接過那個透明狀的像個果子一樣的雷球,看着晶瑩剔透,青翠欲滴,下意識便咔嚓一聲,眉頭一皺,有點點硌牙。隨即運轉真元把剩下一半緩緩化入唐狸體內。

肉眼可見唐狸煞白的臉龐逐漸恢復正常起來,隨即洪姜甩了甩手臂,對於姜曾浪的話置若未聞,伸出中指朝着姜百忍勾了勾指頭道:“老狗,來讓我看看你變了那麼多年,有何長進。既然你來,想必你我都知道,事情該結束了。”

姜百忍默默解下黑色布衣,露出身後所背着的雙劍,一柄寬闊厚重,劍身刻“鎮獄”二字,一柄短小細長,有龍吟虎嘯在劍柄中低吟,而在展露了身後兩把劍之後,姜百忍原本宛若枯骨的容顏逐漸緩緩恢復。

劍意不斷匯聚,而洪姜也未曾阻攔,畢竟當年的事是時候需要一個結局了。

一聲輕嘆自姜百忍口中緩緩道出,而這一聲嘆息,宛如一扇記憶的大門,攜着滾滾洪流鋪天蓋地朝着姜曾浪而來。

受到這股衝擊的姜曾浪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愣愣的望着那個從自己記事起便隱藏在黑衣中的男子,不知為何,一股痛徹心扉的悲痛自心間襲來,姜曾浪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望向那個和自己容顏一模一樣的男子!有些凄切的叫了一聲:“爹?”

姜百忍看向姜曾浪,有些哀傷的道:“看到我如今的模樣,道友還想不起來嗎?還是不願意接受嗎?”

心之一事,最難自欺。

倘若自欺,天地難薦。

姜曾浪跪倒在地上,痛苦的抓住腦袋拼了命搖晃,口中呢喃道:“不不不!不可能!不會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

接着滿臉痛苦與懊悔,仰天長嘯道:“怎麼可能是我,害死了婉兒啊!”

————

昔年姜家,有雙才俊,大兒劍術通神,劍有如黃河之水,浩浩蕩蕩,最喜以劍問道;小兒為姜家千年難遇煉器天才。一位鑄劍,一位用劍,姜家當年可謂風頭無比,更有甚者

傳言道下一位中狂州之尊定出於姜家。

而如日中天的姜家,砰然倒塌,皆源於一個女子。

一個,兄弟二人都愛上的女子。

明媚皓齒,膚如凝脂,北方有佳人,傾國,而傾城。

他想要為她舞劍一曲,她卻安安靜靜坐在爐火旁聽着那叮叮噹噹的打鐵聲。

她聰慧她機敏,她眉眼彎彎滿是笑顏,滿目柔情卻只出現在另一個人身上。

他是她劍心深處最渡不過的那道坎,直至他們夫婦二人遠遊山河,他就着一盞青燈,三把仙劍,追尋大道之巔,他以為他忘了她。

卻不知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愛之入骨,恨之如髓。

姜家如日中天,自少不了陰暗處的針對,皆因為當年的兩兄弟,太過璀璨耀眼,而最慘烈的那一次暗殺,刺向姜子洪最為致命的那一劍,源自於他的兄長——姜子祁。

生活或許都是那般的狗血,替姜子洪擋下那一劍的人,恰恰是兄弟二人一生最愛的那個女子,她即是事之因,又恰成事之果。

那一晚要不是上任姜家家主姜百戰救援及時,這兄弟二人早就死了。而救回之人,卻皆生不如死。

姜子祁承受不住偌大的苦楚,在本就走火入魔的基礎上,徹底失心,姜百戰以當年實際達到准仙尊門檻修為為代價,將姜子祁神魂以天地大神通手段剝離為三,一曰太上忘情姜子祁,二曰走火入魔姜百忍,三曰風華正茂姜曾浪。而其中一切故事,皆只有那太上忘情的姜子祁所記得起。

姜百戰把姜家至寶墨錘傳給了姜子洪,只是淡淡告訴姜子洪他到來之際不見胡婉,只是感受到一絲九尾狐經過的氣息,料想胡婉是那狐族之人,說不定被救走了。

姜子洪在打斷姜百忍手腳,擊碎其真丹,打散其血氣之後,遠遁中狂州,再無姜子洪,只剩個不斷尋找妻子的洪姜。

自此姜家一蹶不振,姜子祁此生劍道再也跨越不過心底天塹,姜百忍以為自己是因為昔年壞事做多而被三弟打斷手腳,自此心生怨恨。而姜曾浪,只是單純認為自己是那姜百忍的兒子。

而實際其實是,姜家自那一場陰暗的多方干涉下的兄弟反目后,早已後繼無人。

————

姜百忍嘆了一口氣,今日再無姜百忍,唯剩姜子祁。伸出左手靠在姜曾浪的肩膀上,姜百忍整個人頓時化作飛灰,隨着雨後絲絲涼風飄散,只余兩把仙劍矗立當空。

姜曾浪緩緩站起了身,向後一甩袖子將宋玉花和菜岩直接送到混森入口,再傳音道:“在此等候我就好,能吊著那個小子的命就暫時吊著。”

而這一切,洪姜都沒有阻止,只是在用手掌不斷擦拭着墨錘。

“好久不見,二弟。”姜曾浪看着洪姜道,只是那一雙眼睛裏,痛苦、滄桑、還有一絲解脫之感。

當年之錯,再無後退一步的機會,今日二人,便有一人會死在這裏,可以和婉兒一同葬於混森了,是的,他倆自從看見小啾那一刻起,就知道當年那場事故的結局了。

那一樣的眉眼,一樣的純凈無暇,還有那英靈形態,都在告訴他們,胡婉在最後一刻選擇用盡畢生功力,將尚未出生的小啾保留住魂魄,讓她借天地轉生為一個渾渾噩噩心中無暇的英靈,而這一切常人本就難做,她還成功了,不用多想便能知那當年位傾國傾城的佳人,早已灰飛煙滅了。

畢竟倘若有一絲希望,誰又願意讓自己孩子這樣不死不活苟活呢?

洪姜也輕輕伸手把小啾和唐狸向後推去,避免等會戰爭會波及二人,雖說唐狸傷不傷到他洪姜無所謂,可小啾還是要在乎的,哪怕知道對面那個男人,也不會傷小啾一毫。

小啾見自己和唐狸輕飄飄的和唐狸飄向木屋,有些擔憂的叫了一聲:“啾!”

洪姜每一次聽到小啾這樣都滿頭黑線,真不知道當初是哪一隻禽妖收養着小啾的,咋這樣教她發音,壓根聽不懂,只靠自己猜。

料想是在擔心自己吧,洪姜溫和的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小啾聽罷小嘴微微張開,心想自己想告訴老頭飄飄飄好有趣還想再來一次,這回答是哪跟哪呀?眉頭皺了鄒想要告訴大叔自己到底想幹啥,憋口氣咬了咬銀牙憋了半天還是弱弱吐出個“啾”字,只是越到後面氣息越弱,仿若蚊嗡。

姜曾浪靜靜看着洪姜把小啾們推到木屋,看着小啾的模樣,溫柔一笑,她的女兒,真是可愛呀,至於小啾的父親是洪姜這件事,估計姜曾浪自動選擇遺忘掉了。

待到林地中只剩二人:姜子祁三魂其二的姜曾浪,不再用那姜子洪為名的洪姜。

故事有很多的故事,可總要有結尾那一天,未見歡喜,獨聞離愁,無以笙簫,曲終人散。

姜曾浪攤開雙手,鎮獄與龍行二劍劍尖對準洪姜,洪姜就這麼靜靜看着那兩把劍,只是捏着墨錘的手力道不斷加劇,隨着洪姜捏着錘柄力道的加劇,墨錘自鎚頭側面出有黑芒不斷蔓延,而隨着黑芒的不斷延長洪姜的手青筋暴起,一股寂滅厚重之息自墨錘黑芒中蔓延開來。

姜家至寶墨錘,本就是一把劍,一把重若山巒的劍——劍名非墨。

此時此刻,遠在中狂州姜家密室之中,七星燈隨風搖曳,飄忽不定,宛若將要油燈枯竭,居中端坐之人,正是百年來都清晰記得當年之事的當局之人——雪鬢霜鬟,姜子祁。

只是那眉宇間,還是殘留有如姜曾浪那股不羈之意,除了當年刺的那一劍,姜子祁一生都沒有犯過其他錯事,只是有些事,錯了就是一生難還。

姜子祁閉上了眼,遠在混森的姜曾浪也閉上眼。

第三把仙劍環繞在姜子祁身旁,低聲悲鳴,不知是為此間之人,還是為當年打造出它的那人。

深深吸了一口氣,姜子祁睜開眼的同時姜曾浪也睜開了眼,此時的姜子祁,劍心終歸澄澈,他只想遞出一劍,比一比看他和洪姜,誰才更優秀。

姜曾浪向後抬起右手做一虛握之勢,雙劍隨着他的右手虛握動作也緩緩向後。

流年美景不足醉,杯盞良宵候佳人。憑欄側劍空悲墜,天地一劍送傾城。

姜曾浪喝道:“子洪,接我一劍——傾城。”

天地寂靜,剎那黑白。

此刻墨錘的黑芒已經如同鎮獄劍一般寬厚,洪姜得雙手用力才能拖着劍身向前,洪姜大腳邁出,拖着墨錘劍向姜曾浪那一劍順劈過去,口中大吼道:“天地無她!要之何用!”

黑與白交匯,萬籟俱寂,時間就好像靜止一般,姜曾浪那一刺的澄澈無我,洪姜那一劈的哀傷之意,都停了下來,顯得好慢,好慢。

此間唯有被二人劍意波及到的一片泛黃樹葉,從樹上飄零,轉轉悠悠,捲起了好幾個圈,緩緩落入水泊之上,如重鎚擊鼓,震耳欲聾!

嘭!一劍過後,此前下的雨水,都蒸發殆盡,以二人為中心,呈現一個碩大無比的大坑,此處混森,寸草不生。

劍鳴震得昏睡之中的唐狸猛得噴出一口血,神色痛苦的醒了過來,而小啾,似乎被二人刻意保護着,什麼事也沒有。

姜曾浪咧開嘴笑了一笑,顯得很是開心,只是那一張嘴,便是血流不止,染紅衣衫,“還是我比你更厲害一點。”

輸了這一劍的洪姜有些惱怒,被那一劍打得那是齜牙咧嘴的疼。

是的,那一劍,姜曾浪最後收了劍,而洪姜的劍,收不住。

姜曾浪死,洪姜活。

要論劍術,姜曾浪,也就是姜子祁,還是要高那麼一點點。

洪姜揉了揉胸口,狠狠地道:“胡婉是我老婆!”

“你一直打不過我。”

“胡婉是我老婆!”

“我學問比你高。”

“胡婉是我老婆!”

“我是你大哥。”

“胡婉是我老婆!”

“能不能不提婉兒?”

“小啾是我女兒!”

姜曾浪一臉無奈,怎麼當初婉兒,就選了這個無賴弟弟呢?也是,輸了她,贏了世界又何妨?

他從沒想過殺了弟弟,當初走火入魔是他一生的痛,無法原諒,唯有一死了之。

姜曾浪嘆了一口氣:“喂。”

“嗯?”

“帶小啾回家繼承宗主位置,我那一魂還撐得住兩年。”

“知道了知道了,快滾吧。”洪姜還是使勁揉着胸口,二人畢生一劍,輸的人早已了無生機。

“對不起。”

“行,知道了,但不原諒。”

姜曾浪笑了笑,閉眼,應聲倒地,劍氣炸開,灰飛煙滅。雙劍悲鳴衝天而起,郎朗劍鳴自天而降,天之哭者,帝者也。

洪姜鬆開墨錘,從腰間掏出酒壺,緩緩喝了一口辛辣酒水,剩下的酒,緩緩倒在地上。

此行,除了不知真實目的的姜曾浪和宋玉花,真正的姜子祁,只為求死。

當年要不是父親跪在二人面前,要不是為了解決掉當年算計姜家的那些背後勢力,或許姜子祁早就死了。

而姜子洪自胡婉消逝那刻起,便只活在了復仇之中。

姜子祁背負姜家百年榮辱,只求一劍換當年一劍,死於她的男人手裏,是姜子祁最大的心愿。

但其實你我都知道。

哪怕是死。

也無法挽回她。

那位佳人,眉眼彎彎。

那位佳人,溫婉如灣。

那位佳人,神采非凡。

那位佳人,名曰胡婉!

她哭、她笑、她溫文爾雅。

他思、他念、她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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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鎖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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