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米深:她是他的青梅竹馬,而她喜歡他
那個夜晚,宋羽溪又夢見了那年的夏天,七月流火,她攏着黑色燈絲草面料的坎肩,冷得面色蒼白,纖細柔軟的黑髮分扎在耳邊,左耳上方別著一朵小白花,福利院的阿姨將她帶去的陵園裏,彼岸花開得漫山遍野,濃烈而哀傷。
她抬頭凝望,天際藍得刺眼。
她將一束黃玫瑰放到了爸爸的墓前,她立在那裏,沒有落淚。墓碑旁的大樹上枝椏茂盛,一片蔥蘢,葉片打着旋落在她的肩膀。
聽見男孩的哭聲時,她轉頭去看,十三四歲的少年仿若梨花帶雨,她歪過頭瞧他,她從沒有看見過這麼好看的孩子,就連哭起來,都如同一抹風景。
男孩立在另一座墓碑,走過來的時候,他說,我叫顧連城。
宋羽溪點頭。
便是在那一天,他牽住她冰涼的小手,你也沒有爸爸媽媽,那,你做我的妹妹吧?
是疑問句,但他並不需要她的回答。
宋羽溪伸出手,摘下他肩膀的落葉,輕輕笑,我知道的,哥哥。
她睜開眼睛盯住了天花板,已經好久沒有夢見過那個初見。
宋羽溪神色微怔,下得床來,踏上拖鞋去洗手間,她放了一盆涼水,狠狠揉了揉略顯蒼白的臉,抬起頭望向鏡子的時候,裏頭的女人眼圈青黑,髮絲凌亂。
宋羽溪微蹙眉頭,用手戳向鏡面,“不要痴心妄想了,你這樣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他。”
鏡面上留下一條蜿蜒的水漬。她明白有些不該有的念頭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影響着她的行為。
她在討好,討要一切與他有關的人。
她從來沒有那麼確信,她在做一件分外愚蠢的事情。
宋羽溪捂住了微疼的腦袋……當年那個站在開滿曼珠沙華的陵園中淡泊如水的小姑娘,已經對少年有了非分之想。
而這樣的想法,是那麼的令人畏懼,卻又如此水到渠成。
一陣敲門聲將宋羽溪驚醒,她的心跳得很快,彷彿被人窺見了秘密般心虛,定了定神過去開門。
顧連城就站在外頭,他垂下臉來看她,目光無聲地覆沒,灰塵在老宅垂落的光束中飛舞,此刻安靜到彷彿時間也停止。
他今天穿了一身筆挺的淺色豎條紋西服,修長筆直的雙腿下踏着一雙錚亮的手工皮鞋,帕子折成完美的形狀放在左胸的口袋裏,蓬鬆的栗色頭髮為他平添了幾許陽光,與那略帶憂鬱的眼神有着強烈的反差。
他的一切,她都喜歡!宋羽溪的心跳反而漸漸平穩,臉上浮現了幾分蒼白,面前的男人有着一雙完美的桃花眼,漂亮的卧蠶即便不笑的時候依舊明顯,天生上翹的唇角使得顧連城整個人都顯得引人親近。他看着任何人的時候都會給人一種含情脈脈的錯覺。
或許,一直都是她一廂情願。可這樣的情感,猶如罌粟,宋羽溪咬住下唇的時候想,她還不想放棄。
宋羽溪垂下頭的時候,顧連城皺起了好看而濃密的一字眉,斜飛的眉尾讓他原本精緻如濃墨的臉龐多了幾分清逸。他只是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黑髮,他的聲音早已經脫離了少年時的清亮,有着與年齡並不相符的醇厚。“羽溪,真的沒事嗎?臉色這麼差,是不是不舒服?”
宋羽溪總覺得心中被什麼塞得滿滿的,有些窒息,但她總能很好的遮掩一些情緒,“可能是昨晚吹了風。”
顧連城點了點頭,“請個假吧,是該好好休息一番的。昨天的事……”
她並沒有忘記昨天的事,掩飾似地掏出手機,抬眸看他,“我……我要走了,遲到了!”
她也不明白,她想要逃避的是什麼。
宋羽溪,二十歲,在這個充滿薰衣草香味的夏天,因為宿醉,第一次遲到了。
長官冷着臉給她記了一筆,宋羽溪逃到座位的時候,她是慶幸的。
他是她的青梅竹馬,而她喜歡着他,顧連城這個名字,也許在最初的最初,便已經深深紮下了根。
她鴕鳥般想着,只要她不說,他們可以一直一直像這樣,相互關心,相互守望。
是愛情吧?
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