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衝出
出得門來,見趙雲站在外面沒走,陳誠笑着道:“子龍真是信人。”
趙雲道:“都尉既然有言在先,在下自然會在這裏等着。”
陳誠擺擺手,道:“你也別老是都尉長都尉短的,叫我陳誠就行,或者就叫文正。”
他靠了過去,低聲道:“其實我這個都尉是假的,之前就已經沒當兵了,現在就是一個白丁。此事我連中郎將都沒說,滿城上下就只有子龍你一個人知道。”
趙雲愕然,左右看了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叫你文正好了。”
陳誠笑了起來,道:“這才對嘛。城中可有清凈的地方?廝殺了許久,咱先歇息歇息。”
趙雲道:“自然是有的,都.....文正隨我來就是。”
他在前頭帶路,陳誠牽着馬跟在後面。走了一會,到了一處荒蕪的庭院中。趙雲推開朱漆掉落了的大門,道:“這裏原本是本地官員的官邸,後來遭逢大變,主人家不知逃亡哪裏去了,荒了許久,最是清凈不過。不過這裏一點人氣都沒有,也不知文正你住不住的慣。”
陳誠笑道:“都是軍漢,哪裏有那許多講究?我看這裏就挺好。”
庭院中雜草叢生,廊檐下也堆滿了枯枝敗葉,柱子上掛着蜘蛛網,滿布灰塵,果然是清凈的很。他鬆開了韁繩,讓戰馬自去院子裏面啃草,自己用衣袖將亭子中石凳石桌上的灰塵擦了擦,道:“剛才在堂上沒敢多問,子龍能跟我說說城中最近的情況么?再就是,我素來知道公孫將軍驍勇善戰,白馬義從所向無前,怎麼會被張純軍逼到這般境地的?”
說罷,他坐了下來,將手伸到衣襟裏面,掏出了兩條肉乾,一隻豬蹄,又掏出了一壺酒,兩個酒杯,道:“來,子龍先吃杯酒。”
趙雲目瞪口呆地看着陳誠從衣襟裏面拿出了這許多東西,愣了一會,問道:“文正.....可是信奉太平道?”
陳誠將酒杯倒滿,遞了過去,道:“我對於道家是有些了解,卻並不是黃巾,子龍怎麼會有此問?”
太平道教徒起事之後,因為頭裹黃巾,因此又被稱之為黃巾軍。據說黃巾軍中的有些教徒,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有着很多神奇的法術。陳誠是明知故問,他分明知道趙云為什麼這麼問,卻假裝不知道。身上的鐵甲收起來之後,他裏面就只有一件布袍,哪裏是放得下許多東西的樣子?
趙雲心中驚疑,卻又不好追問。而且他這大半個月來每日裏只有黑豆可食,確實是餓得很了,見到酒肉,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陳誠見狀,笑道:“放心,都是上好的酒菜。”
他先端起一杯,仰頭喝了下去。喝完后,還砸吧砸吧了嘴巴,道:“莫非子龍以為這酒中有毒不成?”
趙雲受他一激,端起酒杯就灌了下去。凜冽的酒水順着喉嚨落了下去,火熱的感覺瞬間就從胃部升了起來。既然喝了酒,那他乾脆放開狐疑,抓起筷子連吃了幾塊肉,然後放下了筷子,道:“我軍之所以被困在這裏,實在是........”
他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顯然是不願意說上級的上級的壞話,趙雲轉換了話題,道:“城中尚有過半兵馬,軍械也不缺,只是糧草不濟,戰馬........消耗殆盡,這才被困在了城中。”
“尚有過半兵馬,那就是還有一萬五千多人了?”陳誠沉吟了一會,道:“沒了馬匹,為何不向西突圍?西邊是群山,只要衝進了山裡,敵人的騎兵便沒了用武之地。”
趙雲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想來諸位將軍自有主意。”
陳誠啞然失笑,道:“坐困愁城的主意嗎?”
他見趙雲面色難看,便又說道:“子龍怎麼不吃了?可是不合口味?”
趙雲推開面前碗碟,嘆道:“酒肉自然是好的,但同袍們每日裏忍飢挨餓,雲又怎麼能獨自在這裏享用?”
“原來是這樣啊,”陳誠笑道:“沒事,儘管吃。我還帶了許多,等下讓子龍帶回去給大夥打打牙祭。”
趙雲道:“如此,便先行謝過文正了。”
他身高八尺,食量頗大,餓了許久后,放開來吃,當真是風捲殘雲一般,光是肉食就吃了兩三斤,酒卻不喝了。見他吃的豪爽,陳誠更是歡喜,道:“食量這麼大,想來力氣也是極大,甚好,甚好。”
趙雲臉上露出些許的不好意思,道:“讓文正見笑了。”
陳誠爽朗地笑道:“我等軍漢,能吃才是福。等殺敗了賊軍,我再好好宴請子龍。”
“咦,”說到這裏,他心中嘀咕了一下,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
錯覺,一定是錯覺!
趙雲笑道:“等殺退了敵軍,該我請文正才是。”
“哈哈,都行。”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公孫瓚也正在和麾下的將領議事。公孫瓚雄踞高位,沉聲道:“剛才你們都聽到了,援軍只有一千人,而且短時間內朝廷是不會派出更多的援軍了。你們有什麼意見?儘管道來。”
關靖嘆氣道:“難為國讓了,就那麼點人,還巴巴的跑過來。但是他手中只有一千人,能勾引賊軍主力前去攻打嗎?城中食物若是省着點,還能支撐一段時間。把食物都發下去,要是決戰不利,就連個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諸將中,有支持飽食幾日,然後決一死戰的,也有反對輕兵浪戰的,便是公孫越和公孫范這這樣的公孫氏大將,也持這截然相反的意見。眾人吵了一陣,一起將目光投向上首,道:“請主公決斷!”
公孫瓚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道:“要是朝廷還有援軍來,我們尚可以堅守。但是現在擺明了派不出更多的兵馬,我們還怎麼守?馬都快殺光了,接下來宰殺什麼?正好傷兵也都快痊癒了,能用的兵力又多了些。”
他站起身來,在堂中走了兩步,斷然喝道:“我意已決,把食物都分發下去,讓將士們吃飽養好力氣,五日後和敵軍決死戰!”
眾將聞言,不管是同意決戰的,還是不同意決戰的,都推開身前案幾,站起身子,齊聲應道:“諾!”
關靖見堂中氣氛緊張,便笑道:“即便不能徹底擊敗賊人,搶些牛羊回來也是好的。”
聞言,公孫瓚哼了一聲,轉身向後堂去了。他既然走了,諸將也紛紛離開,去為五日後的決戰做準備。
關靖見公孫瓚拂袖而去,不由得愕然。他拉住準備離開的嚴綱,低聲問道:“嚴將軍,主公怎麼突然生氣了?是我說錯話了么?”
嚴綱被他拉住了袖子,掙脫不得,只得無奈地道:“關先生,剛才你那麼一說,諸將決死的心思就淡了。也就是主公愛惜你,換做他人,說不定就以動搖士氣的罪名斬了。”
關靖這才明白過來,他臉上露出懊悔的神情,鬆開了手,道:“我....我......我沒那個意思啊,不行,得和主公分說分說!”
說罷,他一跺腳,跟着公孫瓚的背影就追了上去。
見到關靖火急火燎的走了,嚴綱不由得連連搖頭。關先生足智多謀,忠義無雙,但是並不會打仗,又喜歡亂髮言......唉,他再次搖了搖頭,走了出去。白馬義從是公孫瓚麾下最為精銳的部隊,雖然現在沒幾匹馬了,但是誰說無馬就不能打仗的?五日後決戰,他們還是先鋒!
而且,後世不知道多少人喜歡無馬勝過有馬呢。
陳誠和趙雲交談了一番,然後餵飽了戰馬,又睡了一整天,在天色將晚的時候,從西城門中沖了出來。張純軍白天忙了許久,才將混亂的局勢按了下去,已經是疲了。雖然上面的將領大發雷霆,命令加強了戒備,不得再使官兵出入城中,但是那些疲憊的遊騎兵哪裏擋得住陳誠?
圍城雖然有心理上的優勢,但是住在野外的帳篷里,又怎麼比得上住在城裏很舒服?那些胡人倒是習慣這種生活,但是他們戰鬥力太差了。叛軍士卒能戰,可是人數又太少了。
仗着馬快弓強,陳誠射翻了三名敵軍,從營地間的空地上沖了出去。
最大的營地中,聽到士兵來報,說是有一騎衝破了攔截,逃了出去,張純氣得踢翻了身前的案幾,大罵道:“你們都是豬嗎?豬都比你們聰明!說了要加強戒備,加強戒備,這倒好,一天之內,讓人進進出出!”
“把我們這裏當什麼了?茅廁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一把抄起長槊,狂怒道:“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非宰了那廝不可!”
說罷,他衝出大帳,跳上馬背,打馬沖了出去。在他身後,叛軍騎卒紛紛踩着馬鞍上馬,用鞭子抽打坐騎,跟了上去。還有一些將校,大聲呼喝着,驅使着烏桓人上前去攔截。這些胡人,雖然攻城不行,野戰也不行,但是從小生活在馬背上,騎術是一個賽一個的精湛。只要不是剛正面,他們還是很有用處的。
像是現在,追殺官兵騎兵就用的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