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雲帳嬌娥香風起
窗下的廣平長河水面上流泄出斑駁,浮現流彩,粼粼如銀箔。
幽香沁鼻,隱約混着脂粉的味道鑽進謝無妄鼻尖,慢慢滲進裏頭,似有化作骨血的意味。
有薄風捲起長河星光順着未掩好的窗欞闖進屋內,衣袂輕飄,謝無妄懷中的人輕輕顫了顫。
楚胭鳳眼忽然盪了水光,瀲灧撩人,筋骨卻不酥,她掀起眼皮望他:
“爺這是何意?”
謝無妄唇角嗤着抹笑,他臂彎微沉,另一隻手的指尖在懷中人面上流連,明明做的是風月事,可他眸底卻不起一絲漣漪,仍是那般清俊蕭疏風骨無二。
他指尖最終在楚胭那雙目側停下,四目相對間,都瞧見了對方眼中的光,
謝無妄抱着楚胭的掌心蹭過柳腰,幾乎能感覺到懷中人薄薄細紗下激起的顫,他彎了眉眼,是一貫的慵懶笑意,最後幾字壓得輕輕:
“楚胭姑娘貌若天仙,哪像這風月巷中的人兒?這瞧着……竟是有幾分像是宮裏的娘娘呢。”
楚胭垂下眼睫,半響,她嬌笑一聲,伸出玉指,輕輕在謝無妄胸腔前打着轉,隔着那層同樣碧色的緞:
“爺這可是折煞奴家了,奴是蒲柳之姿歡場女兒郎,哪能跟蟾宮中的天上月相比呢,那豈不是污了娘娘們的名聲?”
瘦月懸生輝,銀輝卻太涼。
珠簾迸出幾道脆叫,謝無妄勘酌了些許的陳釀,啜一小口也不覺醉意,他晃着手中的盞,有幾滴溢出滑落到懷中人頸上,順下滑落。
他目光隨之往下,那玉團千萬情絲是面容的燦若朝霞:
“如此,倒是我飲醉,胡說了一通罷了。”
楚胭輕挑蛾眉,自斟一杯,她面不改色一飲而下,她飲得急,瓊液順着嘴角緩緩流下,輕薄衣衫暈染了一片酒漬。
閣內寂靜,兩人隔着衣衫緊擁,那兩顆心卻各懷鬼胎。
“都說奴是這雲奚廣平府第一位行首,”楚胭玉藕臂攬住他頎長脖頸,在謝無妄耳旁呵氣如蘭,“可世人皆愛畫中仙,無人憐愛世間魁呀。”
何為廣平絕艷?
是名伶石榴裙下的俊哥兒可應着天上的雲漢星子,碎花鞋下的貴公子是千金都難買到她這朵後庭花。
謝無妄拂了長袖,那沾染泥濘深露的廣袍半褪,內里是一襲單薄的青衫玉帛,他乜斜懷中人兒的娉婷裊娜:
“姑娘堪比夷光,自是當得這廣平艷伶的名頭。”
他凝了楚胭面容半響,佯作深思狀,復又開腔添了一句:
“只是你這皮囊下的風骨,倒叫我想起了年少時在邊境隨將軍駐紮那幾年時遇到的故人。”
雲帷曼過,青爐中的沉香燃得更濃,燒得正烈,攀楚胭裙尾而上,直纏二人青絲梢。
楚胭眸底不起一絲波瀾,她瞧了白玉腕子邊兒裊裊而起的煙雲,紅袖一拂,眉目垂而復挑,將腔壓得極輕:
“哦?能像爺的故人,那倒是奴家的福分了。”
瀲灧情愫漸漸蔓延謝無妄的清凈衣袍,他不動聲色瞥了眼香爐,枕一軟香溫玉,眉間微微挑了幾方:
“的確,你是該惜福。”
他碾掌而去,掀開煙羅紗,輕裳裾搖,探指勾一壺新酒時,還兀攜一面笑:“聽聞這廣平長巷,還有個花魁與斷臂書生的故事?”
楚胭嗤了抹笑,她正了正身子,拎過謝無妄手中的酒壺,抬臂潑傾一壺瓊液,玉盞撞瓦時冒出悲鳴聲聲:
“哪處風月巷不曾有幾個這樣的故事?爺想聽?”
謝無妄雙眸斜瀲着望楚胭,他一手支頤着玉白腮幫,一手捻了塊春酪。
“左右不過是那紅牌姑娘信了樓里讒言,舉着火燭自毀了皮相,信誓旦旦要贖身與應考書生出走,說些甚麼浪跡天涯,結果書生卻被人打斷了手臂”
楚胭扯的是戲謔的音兒,她將滿滿的盞奉到謝無妄跟前,顰笑間霞光蕩漾,又添了一句:
“這煙花叢中笑的女子沒了臉蛋,替人開筆墨的書生斷了臂膀,倒是對苦命鴛鴦。”
謝無妄任由香紅碎染青內袍,接過楚胭的盞,也不喝,酒香縈縈提他眉梢:
“聽姑娘這語氣,似是在笑諷那紅牌?”
楚胭玉骨輕叩沉香案,她也支頤,對上謝無妄的眸:“入了風月行的,動心便是死罪。”
遠山盡藏紅日,身側籠着的氣息,如陳年佳釀,厚重香艷。
“這上元三年留的酒灌醉了花街柳巷尋歡的偽君子,卻不及嬌娘一縷枕邊香來得勾魂攝魄。”
謝無妄目光深邃,像要直入楚胭的眼底取她內層的意,明燈點着他眉間斑斕,又被畫屏染了雲青水澹,他笑着,復道:
“這可不妙,楚胭姑娘一身艷骨,可惑得我好生心動。”
話音剛落,謝無妄便一把將楚胭扯到懷裏,將其緊緊扣在案上,自上而下俯視,咫尺娥娥,馥郁冷香洇他皮骨山海。
楚胭卻並不驚訝,即便案沿硌得她背脊那把瘦骨生疼,她也不變面色,甚至伸出雙臂纏着謝無妄的頸:
“貓兒本無意偷腥,偏這主兒迫它,您說呢?”
謝無妄探手扣着楚胭姣好的下頷,他俯首逼近,與其染着桃花的鼻尖相隔不到三寸,鼻息交纏,可他眼底分外清明:
“無意是你,被迫是你,輕薄是你,偷腥亦是你——”
謝無妄輕笑一聲,他湊得更近了些,湮·磨着那道朱唇,順而向下,一寸一寸,激起嬌人兒陣陣·顫·栗。
酒液又潑灑,染透一肩香,楚胭攬他的後頸,兩目吞進清亮月色,亦吐不出光。
可謝無妄卻堪堪在她最低那層衣紗前停下,而後抬起頭來,指尖輕勾,猛地扯開楚胭身上那層遮不住多少的碧紗——
入目是絕色的白,只有綾紅·鴦·兜堪堪掩楚胭·玉·體。
謝無妄眼底哪有半分風欲,他一掌扼着那香肩玉骨,將其翻過身來,目光在楚胭背脊下三寸處一頓。
他輕輕撫上那處,神情漸漸隱凝,而後鬆開了楚胭,任其滑落在地,自個兒則重新靠着背後的屏風,輕輕撫平了衣上的褶皺。
“楚胭姑娘?”
他低低喃了一句,而後嗤笑一聲,掀起眼皮子望地上的人兒:
“這雲奚的廣平府,何時栽了這麼一朵海棠花?”
楚胭神色不變半分,她撩起耳邊的碎發,慢條斯理地將輕紗覆回自己的身上,而後挑眸,多嬌流波:
“果真是沙場上的爺,可好生莽撞,惹得奴家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