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屬野草的命
昏暗破舊的土房裏,寥寥陳列着幾樣簡陋的傢具。
斑駁掉漆的條桌,修補了幾番看起來仍不怎麼穩當的板凳,靠牆邊放着的,是兩個陳舊的大木箱子,隱隱散發著一股霉味。
齊小雨空洞的雙眼,無神地看着房頂。
房樑上,蛛網密佈,還有一隻碩大的紡織娘,正在努力地吐絲拉網......
重生回來已經三天了,齊小雨還是沒有從悲痛中徹底走出來。
她的手,不自覺地撫摸上自己扁平的小腹。
上一世,這裏曾經孕育過一個兩個月左右的胎兒,只是這個可憐的孩子,尚等不及出世,就被他那狠心的父親給踢沒了。
齊俊飛!
齊小雨閉了閉眼,似乎要將那個狠心的人從記憶里拋出去。
努力了半晌,卻是未果。
“砰砰砰!”
老舊的木門被人粗暴地拍響:“死丫頭!大白天的鎖什麼門!難不成是在屋裏藏野男人了不成?”
齊小雨的嘴角微微一勾。
這就是她的“好”養母!
什麼事情到了她的嘴裏,沒的,也要被其說出三分影子來,要知道,她重生的這個時候,還才十三歲!
拳頭不自覺地握緊:這一世,她說什麼,也不能再任由齊家人擺佈了!
孫玉梅掐着腰,在說完這句話后,猶自不解氣地往木門上又踹了兩腳,嘴裏持續吐着難聽的話:“速度給老娘滾起來!不就前兩天拍了你兩下嗎!這麼不禁拍?你以為你是千金大小姐啊!還裝病?真以為裝病就不用幹活了?美的你!”
木門在孫玉梅的大力踹動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連帶着周圍的土塊都掉落下來不少。
孫玉梅嚇了一跳。
這門可別給踹壞了,不然還要掏錢來修,那就不值當了!
“死丫頭!趕緊開門!”孫玉梅怒火熊熊,嗓門裏扯出來的動靜愈發大了。
儘管心中極為不樂意,但齊小雨還是懨懨地應了一聲,下地將木門打開——
“啪!”
齊小雨捂着自己迅速腫起來的半邊臉,強壓下心裏的怒火。
“死丫頭!你膽肥了啊!敢讓老娘叫這麼久的門!說!你是不是背着老娘做見不得人的事了!”孫玉梅抬起手,作勢又要拍下去。
齊小雨目中冷光一閃。
上一世,自己懦弱無能,被孫玉梅打也不敢反抗。甚至被迫與齊俊飛成婚後,面對家暴,她也通常是忍了。而這也導致,齊俊飛對付她的手段,一次比一次兇殘,最終使得自己一屍兩命,含恨離開了世界。
這一世,老天爺既然選擇了讓她重生回來,趁着一切悲劇還沒有發生,自己說什麼也要做出改變!
再不濟,也不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齊小雨身子微微一側,避開了孫玉梅拍過來的手掌——
“死丫頭!你膽子見漲啊!老娘出手,你竟敢躲?”孫玉梅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齊小雨。
不想,她這句話才剛說完,就見齊小雨腳下一歪,整個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喂!死丫頭!趕緊給老娘起來!你裝什麼死?”
孫玉梅嚇了一跳,忍不住用腳踢了踢雙目緊閉的齊小雨。
這死丫頭的身子骨,不會這麼脆弱吧?
自己才打了她一巴掌而已!
難道,是前兩天的傷還沒養好?
孫玉梅心中一驚,嚇得趕緊俯下身,用手去探齊小雨的鼻息。
感受到指尖傳來的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后,她頓時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活着就好!要是死了,她這個未來的兒媳婦可就白養了!
“死丫頭!裝什麼病!”齊小雨沒事,孫玉梅的膽氣又壯了起來,“你以為你往地上一躺,老娘還能花錢給你看病不成!”
嘴上說著,到底是沒敢再下腳了。
“氣死我了!這死丫頭毛病就是多!還得老娘親自去做飯......”孫玉梅抱怨着,腳步聲逐漸遠去。
齊小雨悠悠地睜開眼睛,眸底掠過一絲嘲弄。
她站起身,將房門重新鎖上,望着空蕩蕩的十分寒酸的屋子,眼底卻是浮現了濃濃的哀愁。
當她知道自己重生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想的就是逃離這個家,從此離齊家人遠遠的。
然而,身無分文的她,又能逃到哪裏去......
或許自己可以依靠上輩子的記憶,開包子鋪賺錢。但要支撐一個鋪子,手裏總要有點本錢吧?沒有本錢,她拿什麼開鋪子,又用什麼來養活自己?
再說了,若是齊家人知道自己在外開鋪子賺錢,以他們吸血蟲般的作態,自己的手裏根本剩不下什麼!更別說湊夠銀錢去往別處了!上一世就是如此!
哪怕後來自己如他們願嫁給了齊俊飛,但手裏除了維持鋪子開下去需要周轉的本錢外,根本就沒有剩下來一絲!
他們防她,就像防賊一樣,生怕她拿錢跑了!
可惡!短時間內,還是沒有辦法擺脫么?
齊小雨有些氣恨地攥緊了拳頭,不想這一使勁——
“嘶!”
身上傳來的疼痛,使得她忍不住痛嘶了一聲。
掀起衣服,看着遍佈身上那縱橫交錯深深淺淺的傷痕,齊小雨眼底的寒意更甚。
算了,她已經習慣了。
所謂的兩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算什麼!
自己在齊家,幾乎沒有一天不挨打。
不管自己做沒做錯,在孫玉梅的眼裏,總能尋到自己的錯處,並藉機狠狠地修理自己一頓。有時候,甚至連這樣的借口都不願意找,純粹的只為發泄怒火!
興許是自己前幾天的昏厥,把孫玉梅給嚇到了。
要不然,就沖自己躲的那一下,對方說什麼都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
想到這裏,齊小雨的嘴裏湧出了一絲苦澀,在遭受了這樣嚴酷頻繁的摧折后,她居然還能頑強的活下來,莫非自己真像孫玉梅常掛嘴上說的那樣:屬野草的命么?
不過,這身傷卻是該治治了!
雖然短時間無法離開齊家,但也不能就這麼傷痕纍纍的拖着。
只是身邊沒有什麼傷葯,齊家或許有,但孫玉梅肯定不捨得把治傷的藥用在自己身上。對她來說,自己只要活着,還能喘氣就夠了!
至於傷不傷的,她才不會管!
齊小雨所在的卧房,在整個齊家屋子裏的最裏邊,面積還不到十平米,且終日陰暗潮濕。房子裏有數的幾件傢具,因為長期缺乏日晒,飄散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霉味。
這還是齊小雨每天打掃的結果!
土屋靠北的方向開了一個巴掌大的“窗子”。
這個與其說是窗子,倒不如說是個通風口。
而那張斑駁掉漆的條桌,就置於那個通風口下。
關上門,那處通風口就是唯一能帶來光亮的地方。
整間土屋,給人一種十分壓抑的沉悶感。
從齊小雨的房子裏出來,勢必要經過齊俊飛和齊興業孫玉梅夫妻兩人的房間,之後才是廚房。
也就是說,齊小雨想要在不被齊家人察覺的情況下走出去,基本是不可能的。
孫玉梅正大力地使着鍋鏟翻動鍋里的菜,看到齊小雨出來,冷嘲熱諷了一句:“真會挑時候!”
齊小雨的目光不自覺地被鍋里的菜吸引。
重生回來的這三天,她除了喝過一碗稀的能數出米粒的糙米粥外,就再沒有吃過其他東西,這肚子是真的餓了!
“看什麼看!今天的飯沒帶你的份,你去灶坑裏加把火,順便把這菜炒完!”孫玉梅說著,直接扔下鍋鏟。
齊小雨皺了皺眉頭。
算了,也就炒個菜的功夫,不急一時。
“別想着偷吃!”耳邊傳來警告聲。
齊小雨剛握上鍋鏟的手緊了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忍了!
垂下頭,掩去了眸底泛起的一絲涼意。
“媽,我這幾天沒去山上,家裏的豬草可能不夠了。”三兩下將菜炒完裝盤后,齊小雨這才看向孫玉梅道。
再沒有什麼,比割豬草這個借口更好使了。
每年開春,孫玉梅都要抓上兩頭豬崽,等秋後養大了再賣錢。
而養豬這樣又臟又累的活計,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家裏最不受待見的齊小雨身上。
因此,割豬草也成了她每日必做的份內事。
齊小雨這次被孫玉梅打的實在嚴重,昏過去的那一刻,雖然不知道怎麼重生回來了,但身體的損害,卻不會因為她的重生而改變。
這一次,她整整在屋裏躺了三天才緩過來。
說起來挨打的原因也是可笑。
那天,自己關上門打算洗澡,卻無意間發現了門縫裏偷看的齊俊飛,便將這件事告訴了孫玉梅。
本想着讓孫玉梅做主的她,萬萬沒有想到,對方不但沒有去呵責她的兒子,反過來卻對着自己棍棒相向。
孫玉梅這一次的下手,比平日更要狠厲幾分。
齊小雨沒熬過去,當時就昏迷了。
上一世,齊小雨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被孫玉梅打怕了的她,也不敢再告齊俊飛的狀,這也導致齊俊飛愈發的變本加厲,在後來更是屢屢做出更過分的事。
但這一世,齊小雨又豈會不明白!
在孫玉梅心裏,自己名義上是齊家的養女,實際上卻是個童養媳,遲早都是要嫁給齊俊飛的,就算被偷摸看一次洗澡又有什麼關係!
齊小雨敢有那個膽子告到她面前,她不給打殘都是輕的!
“割豬草?!”孫玉梅心裏一咯噔。
她這才想起,打齊小雨昏迷后,家裏的兩頭豬,確實有幾天沒餵了,別不會餓瘦了吧!
念頭晃過,孫玉梅就一陣的肉疼。
“那你還不快去!”孫玉梅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要是把我的那兩頭豬餓瘦了,賣不上好價錢,看我不打死你!”
齊小雨嘴角隱晦地一勾,卻是杵着沒動。
孫玉梅最是着緊那兩頭豬。自己主動提出要去割豬草,對方更是巴不得。
在她心裏,自己恐怕還趕不上那兩頭豬重要吧!
“怎麼還不走?”孫玉梅等了半晌,見齊小雨還是沒動,一下子就火了。
齊小雨摸了摸自己乾癟癟的肚子:“媽,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