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冰封雪山,還復來
月圓冬夜。
賀蘭青衣趴在雪地上,氣若遊絲。
狂風刺破骨髓,寒雪侵入化膿的傷口,瘦弱身軀與皚皚白雪相容。
傷口不斷淌出的鮮血浸透她單薄的衣衫,宛若在她的白裙上,盛開的朵朵紅蓮。
賀蘭青衣身前,立着一位白髮捶地,似衍生於白雪的年輕女子。
她白衣白髮,眉鎖低眸,望着她凝聲開口。
“你身中鉤吻之毒,當世已無藥可救。哪怕是我們天醫族世代相傳的秘葯,也只能保你一線生機。”
“若想根除鉤吻之毒,唯有埋身這極北苦寒之地,以時間慢慢磨去深入骨髓的劇毒。”
賀蘭青衣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趴在雪地上,顫聲問道:“需要……多長時間?”
“至少……五十年。”
白衣女子嘆息的搖了搖頭:“天醫族秘葯,加上這極北苦寒之地的特殊環境,雖可保你五十年內容顏不老。”
“但你的身體和意識,卻要清醒的承受這五十年裏,日日夜夜煉化劇毒的痛楚和折磨。”
女子頓了一下,深深看她一眼,帶着一絲心悸。
“如若我是你,寧願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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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呼嘯,賀蘭青衣呆目遠方。
無盡殺戮引發的連連慘叫,依稀回蕩在耳際。
她的呼吸漸促,瞳孔渙散,額上瀑汗如水。
賀蘭青衣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迴光返照,隨時都可能咽下最後一口氣。
可是她不甘!不甘就這麼死去!
渙散的瞳孔,漸漸倒影出她抱着親人頭顱,跪坐在屍體血泊中的場景。
她口吐鮮血,無聲的嘶嚎。
無盡的懊惱、懺悔、憎恨,蠶食着她最後一絲生機。
幕的,腦海閃過一抹站在圓月之下,幽幽而立的黑影,令她瞳孔微縮。
下一刻,她渙散的瞳孔中,閃過一抹恨意與決然。
將死之際,賀蘭青衣終於做出了決定,艱難的用眼神朝對方投去一抹懇求之色。
白衣女子輕嘆一聲,似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帶着一絲敬意,她俯身捏着早已溫在手心的秘葯,送入她口中。
秘葯入口即化,賀蘭青衣頓時感到一股灼熱的暖流在體內化開,從尾椎直衝天頂。伴隨着暖流的,是深入骨髓的劇痛。
她的身體如大蝦般瞬間蜷縮起來,體內的毒素,似千萬隻螞蟻爬行,肆意穿梭身體四肢百骸,一片角落也不曾放過,蝕骨鑽心。
身體漸漸麻木,僵硬,可體內劇痛,卻絲毫不減。
最後連眨眼都做不到的她,彷彿一個活死人,瞪眼看着女子上前,帶着一絲憐憫,用手合上她的眼。
世界,自此陷入無邊的黑暗。
賀蘭青衣知道。
從今往後五十年,伴隨她的,唯有無休止的疼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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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之巔,暴雪無常,地勢變換。
為防賀蘭青衣的身體被冰雪淹沒,醫女將她的身體藏進雪峰上的一處冰洞寒潭內。
時間點滴划逝。
眨眼已是二十多年之後。
雪峰洞穴內,昔日不過雙十年華的醫女,如今已是韶華不再。
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男嬰,來到潭邊,將新制的藥劑添進冰潭內。
天醫族秘葯,分內服與外用。
內服秘葯可保賀蘭青衣內氣生生不息,外用則可脫胎換骨,肌體重生。
只是這外用的秘葯,每年都得置新。
醫女低眸瞧去,只見清澈的冰潭倒映着賀蘭青衣的曼妙身姿。
卷長睫毛濕潤,櫻花瓣唇光澤,紅潤面色呈白。
與世隔絕的她,靜如湖,祥如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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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後。
一圈圈淡淡的漣漪,伴隨着氣泡,在冰潭表面漸漸擴散開來。
賀蘭青衣睫毛閃動,悠悠睜眼。
隨着意識回歸,她的身子一動,宛如一條美人魚,緩緩探出冰潭。
黑髮貼服在她胸口,點點紅暈坐落肩頭。
冰潭蕩漾的水波紋纏繞着她纖細腰肢,波光粼粼恰巧映出她傲人胸脯。
刺鼻的藥劑漸漸彌散。
她抬眸翹首,哪怕是冰洞內昏暗的光線,依舊刺痛了雙目。
伴隨着墨瞳緊縮的,卻是一抹刀鋒般的恨意。
一道白衣身影突地無聲而至,賀蘭青衣下意識眯眼望去。
冰雪反射的光芒,映射出男子高挑身姿,除去黑髮,全身潔白如雪。
郎爽笑容,看上去模樣二十三四歲,菱角分明的面龐與醫女崢霜極為相似。
療傷這些年裏,青衣雖意識渙散,不過對周圍發生的事,依稀還是有些印象。
從三年前開始,每次來給她換藥的,便是這個男子。
“你……是嶸霜之子?”青衣抬眸看他。
嶸楠微微低頭,算是默認,然後伸出手:“姑姑,我背您上去。”
賀蘭青衣回絕一笑:“不必。”
她看似瘦弱的身軀,卻彷彿輕靈的游魚,攜着無盡的魅惑,三兩下便從這千尺深的冰潭內飄了出來。
洞外,寒風刺骨,零星雪花徐徐點綴在銀色大地,散發出好看的光芒。
常人穿着貂絨都要抖上一抖,她卻感受不到一絲寒冷。
面無血色,黝黑及腰長發隨風飄零,被藥劑侵蝕血液,恢復雪白的白裙隨風舞動。
腳步猝停。
仰頭瞧去。
寬闊大地,藍天白雲,讓她深感歡喜。
五十年……她終於熬出來了。
嶸楠的目光始終追逐着她的背影,一頭烏黑長發因為剛從冰潭出來的緣故,發梢結成了一道道細如髮絲的冰碴,白衣飄飄,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下凡。
他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姑姑。”
青衣並未聞聲去瞧他,而是將眼睛落在沉浮於山洞中,那與她相伴五十年,醒目的“賀蘭青衣之墓”上。
她翹首墓碑,下意識將手貼在自己冰涼的臉上。
付着歲月痕迹的淡雅幽眸,沉澱心底五十年的恨意,湧上心頭。
手臂自然垂落,手指緊握,指甲嵌入手心,絲絲鮮血流落在地。
嗜血蝕骨的疼,卻比不上刺骨錐心的恨。
遙望着屹立寒風中的青衣,嶸楠緊追的腳步猝然駐足,倒吸一口冷氣的同時,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崢嶸看到賀蘭青衣回眸的那一刻。
她眼中竟是黑線滿布,瞳孔微縮,彷彿一尊不帶絲毫人情冷暖的神邸,又似是從深淵中爬出的惡魔。
一顰一笑,無不帶着無盡的嗜血和殺機。
狂風哭嚎中,她身後的墓碑,倏然間“轟隆”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