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老娘高興

第424章 老娘高興

如果真有靈魂,泉下有知,希望方姐能夠釋然。生前多少不如意,死後都成了過去。如果佛教所說的輪迴確有其事,祈禱她有一個圓滿的來世吧。

人啊,一生,要不停的經歷失望,一直到絕望。於是投身輪迴。可如果下一個輪迴仍舊乏善可陳呢?

不曉得。

墓園這種地方,我真再也不想來了。尤其是那些從前沒打算那麼早讓他離開的人,他們總突如其來的離你而去,而且一去就不回頭,你一恍神的工夫,就是永遠的失去。

再見在夢裏?

有些人,在夢裏你都見不到。我就從來沒夢見過我媽,也沒夢見過淮海。想當初我跟淮海鬧得不可開交,想當初我跟張若雷難捨難分,想當初我以為高天成不過是趁之人危,想當初我以為或者會跟阿東在一起。

過去,呵,過去。

我覺滿腔都是荒涼,待時而就的期待,永遠不可能得遂所願的冥冥之中的早就註定。

說實話,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人命太過脆弱了。生命一以貫之人的一生,卻也可能隨時戛然而止。心死了,人往往也會跟着去了。

這一副臭皮囊,這一副血肉之軀,這一顆心啊!

歸程,我對高天成說,為什麼要騙她呢?那男人?人活着已經不容易,每個人活着都已經那樣不容易,那個騙子的日子就好過嗎?也不好過的吧,既然如此,兩兩相愛不比兩兩相害好么?為什麼一定要欺騙她?

那男人或許是方姐人生最後的夢,後來方姐夢醒,覺人生不過如此,實在太沒意思,於是就此了斷。生命跟生活都太過讓她失望,她不奉陪了。

想像一下,如果那男人沒有騙她,或者騙着騙着真的愛上了她,會如何?他跟方姐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他當過騙子,或者也曾經有慘痛的過去,方姐從來沒嘗過世間溫情,一個騙子竟然可以溫暖她後世。不失為一個好結局。

然而他不肯。

用高天成的話來說,人都趨利避害,人都渴望不勞而獲,人都希望別人死心塌地的愛着自己,自己多混蛋都有一個人永遠在那兒像個傻差一樣的等着自己。

什麼強盜的狗屁的混蛋邏輯。

人性居然如此不堪。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太多是對命運的沉默,對人間諸多不能圓滿的無言以對。

我去見了那個小騙子,在看守所里,還沒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判。他好像習慣了,沒表現出特別的焦躁或煩惱,他坐我對面,我說我是方姐的老闆,他瞅我笑笑,笑容很迷人,說我知道,我見過您。

他稱我為您,十分得體,有禮貌。也長得一表人材,不懂他為什麼要幹這種事。

這種事兒傷天害理,缺了大德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問他。

他抬起頭來,看着我,像看一個陌生人,又像看一個外星人。

“呵呵。”

他說,“您多大?”

我多大幹他屁事。

“還能這樣單純,真不容易。我覺得方姐已經夠單純。”他抬起頭來,眼睛裏滿是不屑,“方姐對人生早就失望,她需要有人推她一把,是我讓她徹底絕望,這下多好,”他攤開手,“她再也不會痛苦了。”

真是一個混蛋,這世間怎麼沒有一樣罪,人心裏起了壞念頭就該讓他受到制裁。怎麼沒有這樣的律條?

我低下頭,又抬起頭來,走到門口,背過身體對那人說: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

對男人的調查由此展開,他所有的人生軌跡,包括他十三歲的時候被一個寡婦輕薄,他最後居然真的愛上那個寡婦,寡婦當然不會真正喜歡上這個毛都沒長齊全的生瓜蛋.子,後來的故事就俗套了,男孩兒為寡婦自過殺,再後來越走越遠。

人性,偏不能細品,人生,偏不能近看,近看了大家都千瘡百孔。

可是要怎麼報復他呢?我想讓他生不如死,他開心我就特別不開心。高天成說實無必要,那是一個早放棄了自己的人,你越傷害他,他才越有存在感。有些人痛過了以後去傷害別人,別人再反過來傷害他,他才覺得自己心裏好過一點。

人間啊,便是修羅場。人間,也是道場。修行得好了,紅塵一大夢,都作不得真,作不得准,都不必非放在心上。修行不好,人間就是煉獄,每個人都是魔鬼。

我到底沒想到怎樣才能讓他生不如死,也許在此之前的若干天前他早就過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我們都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活着。

最後一次得到關於他的消息,是他被判了,五年半。第三年他在獄裏犯了事兒,加刑,後來再加,再後來再加。

我說,老死獄中,他就沒機會出來為禍人間。

高天成於此未置可否,他說,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我們誰也不能替天行道。所有的替天行道,可能都是逆天行事,人為的改變了因果,他有他的因果。

我看看高天成,我說我等不及了。我不是替天行道。

那是什麼?

高天成問我。

為什麼一定要有個定義?

我反問他。

沒有定義。老娘高興。哪個理由也沒這個大。

從前一件事我會猶豫、躇躊,不知哪一個才是真的對,做了仍舊會想,這樣做到底對不對?現在我不了,他么的,人生苦短,做了就是做了,錯了就錯了,有毛了不起?

誰能着着都對,步步為營?那是,那不是人生,我這是活生生的人生,我對於虛無縹緲、想當然的生活再無興趣。

人生得

意須盡歡。

人生失意須盡悲。

悲歡過去別放在心上罷了,幹嘛不是憋着就是端着,這百八十年活得那樣憋屈,實在淡出鳥來的沒趣味。我不喜歡那樣的生活,更因我人近半百,凡事更看得不比從前。這是歲月給每一個人的饋贈,歲月給的東西,書本也好,再好的老師也罷,給不了你。

原來這才叫人生,這才叫恣意。至於對錯,我不去想,不是強迫自己不去想,是真能彷彿可以放下對與錯的概念。

金先生終於痊癒,然而沒來找萬茜,給萬茜留下一封信,信里寫什麼不得而知,萬茜看了信,一把火,把那信給點了,火舌舔着那張信紙,那紙捲曲着,佝僂在一起,然後變成完整的黑色的灰,再一點一點碎掉,在空氣里。

沒人問萬茜那信上金先生跟她說了什麼,萬茜依舊沉迷於工作無法自拔,江湖上名聲漸響,是跟某女強人幾乎一樣的黑面神,講原則,有底線,說一不二,很多人看她頭疼。但她只要對着萬歡,臉能笑出一整個春天來。

蕭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概率要比從前小很多,沒事兒就會到我們面前來晃一晃,電話也不再三天一小換,五天一大換,打她的電話開始能隨時打通,隨時可以聯絡到她了。

我問過她金先生後來的狀況。蕭晗說我三八,說上學的時候看我就三八,這麼大歲數仍舊是這個德行,說我沒出息,不思進取。還讓我學學萬茜,你瞅瞅人家,人家現在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再看看你?

我怎麼了?

我上下打量我自己。

老娘不知現在有多愛自己,我天天照鏡子老想自己跟自己拜堂。

蕭晗看着我,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臉皮倒是越來越厚了。

“說真的,”有一次我對蕭晗說,“我曾經想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挫骨揚了你的灰。”

現在還想嗎?

蕭晗問我。

偶爾,比如現在。

我說。

陳念仍舊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跟高天成相處得十分好,陳念個子長得快,小學畢業時幾乎攆上高天成,高天成那人沒那麼多的規矩,常跟陳念勾肩搭背。

我看着陳念就感慨,那時以為他這輩子不會原諒我,不會認我,不會叫我一聲娘。

許多當年你以為這一輩子過不去的坎兒,若干年回過頭來不過一笑。

人生沒我們想像中那樣容易,也沒有我們感覺上那樣艱難。

過不去的都是坎,過得去的才能稱之為人生吧。

梅森學習成績上不出類拔萃,但也不墊底,始終在中上游晃當,不過他今天搗騰這個賣給同學,明天搗騰那個賣給同學,以至於到後來老師什麼東西買不到就去找梅森,問他有什麼辦法沒有。

我就怨

高天成,說看看你的基因,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國際小倒爺兒啊。

高天成就笑,說我兩個兒子,一文一武,那是我積了大德才有的造化。

我想這人真是沒的救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高天成還問我,看沒看兒子的生物書?這叫生物多樣性。

還生物多樣性,他念過書嗎他。

刀條臉現在的興趣又改了,有一陣子她瘋狂的迷戀女紅,不停的為幾個孩子手工製作各種吃穿用度的東西,孩子們後來都嫌她做的東西太丑。也是,真的是丑,刀條臉那婆娘也不知是什麼個腦迴路,知道孩子們喜歡運動裝,有一次竟然在自己的手工作品上綉了個“對號”。

這是那個所謂的國際大品牌被黑得最慘的一次,梅森看見那東西當時臉就綠了,她拿着那件物什跑去找刀條臉,對刀條臉說。

“臉姨,聽說現在男多女少,你想不想讓我早點兒找到媳婦兒。”

這話把刀條臉說得一愣一愣的,刀條臉眨巴着老邁的眼睛,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梅森把刀條臉的裝備武裝上,然後問刀條臉。

“好看不?你看我穿上這個好看不?”

刀條臉臉色變得不好看。

梅森嘴巴多甜,說,“我是不怕,姑娘們看不上讓她們請。”

刀條臉半夜不睡覺拿着自己的手工藝品問我,太太,您說,真不好看么?

人總是這樣,明明知道答案,還是願意問別人。

我看着她,說,您這是需要我的答案嗎?您需要的是來自靈魂深處的自我拷問啊!

刀條臉白我一眼,“說人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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