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十步百步的盤算
她眸子瞪大時，鳳胤燃的心底終是松下一口氣來……鳳已還巣，是她不假。
“大祭司，娘娘確實是有了喜脈。不信，您來診上一診？”
蘇鸞雖不知道鳳胤燃故意說她有了喜脈的用意是什麼，但如果他要假裝她有孕，幹嘛還要讓大祭司來診？
這一診不就立刻現了原形？
赫嵐握着手杖便走到床邊，伸手便要替蘇鸞診脈……
蘇鸞見這“老太醫”也沒給她使什麼眼色，只好硬着頭皮把手伸了過去。
赫嵐搭着蘇鸞的脈搏，屋內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只見赫嵐大祭司的眉頭微微蹙起……
收回手，大祭司突然跪了下來，握着手杖向蘇鸞行拜禮，
“赫嵐恭喜娘娘。”
“……”我去，什麼鬼？這大祭司難道也換了人？
為此，蘇鸞還特意的多看了大祭司幾眼，確信她雙目失明，容貌上與之前並無不同，臉上也沒有絲毫易容的破綻……
“這件事，恐是要趕緊稟告夜王陛下了。”
大祭司說著已經兀自站了起來。
蘇鸞沒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收回手以後自己搭脈感受……除了被嚇的快了一些也沒是什麼不一樣啊……
“稟告夜王陛下一事，就麻煩大祭司了。”
“……赫嵐先告退。”
赫嵐出屋后，“老太醫”確認大祭司已經走遠，這才重新坐回床邊，蘇鸞已經將床幔拉起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離開北都后，我就一直跟着你們的隊伍。”
“你……”
蘇鸞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是不是很感動？”
“你一直跟着夜王的隊伍？那不就是一直在夜王眼皮子底下晃悠？你也太大膽了吧？”
“是膽子大了些，可你是我的搖錢樹啊，就這麼讓胥夜帶回了南靖，鳳某怎麼甘心？”
“……你真是鑽進錢眼裏去了！為了錢搭上命？”
“若是以後賺不到大錢，本公子這吃穿用度如何跟的上，那還不如死了呢！”
“你沒認識我以前，賺的也不少啊。”
“賺的是不少，但不夠啊。”
蘇鸞搖了搖頭，實在是由心而發的感慨着鳳胤燃奢靡成性，圖財瘋魔的執念……
“漬漬，這別人不知道，阿鸞你也不知道？這九國多少探子，本公子不得養？那些個鍛造兵器的鋪子，廠房，哪一樣不得用銀子去推轉？你只負責設計圖紙和檢驗質量，這一切的運營買賣，哪一樣不是本公子決策？”
“……”
買賣這活，蘇鸞也會，但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在幕後工作，哪怕是給鳳胤燃“打工”，賺的銀兩也沒有鳳胤燃多，卻好過與人打交道……
而買賣最重要的便是與人打交道……
“你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可知剩下的爛攤子，本公子要收拾多久？這幾日粗略估算了一下，若是你回不來了……清算所有后，本公子還虧本呢！”
“……得了吧，信你個鬼。”
蘇鸞白了他一眼，這幾年，這傢伙那些經謀深算過的買賣，哪一次沒讓他賺的盆滿缽盈的。
擱她面前裝窮？
“你不會是把你奢靡的後半生的用度都算進去了？”
“那可不，本公子今年二十又七，尚未娶妻生子，若是娶了妻子，有了孩子，這又是算不到頭的用度，以本公子的身份，娶一妻，三四房妾，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你說呢？”
他笑着，眼尾都眯起來彎了彎。
“瘋了吧，你是把你這一輩子算老娘頭上了？”
“……與阿鸞達成合作的那一日，本公子便已經將這一輩子算在了你頭上。”
“……”
“當然了，本公子也非狼心狗肺之人，若你不在了，本公子還得照顧你的兒子，照顧你家的那隻……愛寵。再替你視為弟弟的小跟班尋一門親事。”
蘇鸞在心裏向他翻的白眼收了起來，一時間心裏竟暖暖的……
“謝謝。”
“嗯？”
“總之就是謝謝。”
鳳胤燃依舊只是笑了笑，蘇鸞是個洒脫自在的性子，直來直去，大多數時候心思粗糙，並不細膩。
所以她也未能注意到鳳胤燃定定望着她的眼裏的情意……
那是充滿了歡愉的慶幸，是對老天爺和對她的感激……
“話說到底怎麼回事？大祭司怎麼也說我有孕？你們不要嚇我。”
“……”
“還有你又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變成了老太醫？太醫人呢？你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不要急，我慢慢告訴你。”
“……”
“那日你隨夜王離開北都，我本是打算直接去衛庭，先將小壯壯接走，我擔心夜王心裏依舊介懷壯壯的存在，所以想把他帶走，換一個地方生活。”
“但是後來轉念一想，你曾和我說過，你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的，而宸淵太子在你離開后也說了一句話，他說也許你還在夙鸞的身邊，也許你還沒走遠。”
“我就想到，如果夙鸞能突然醒來，那說明這麼長的時間，她都在，所以，也許你也根本就沒有離開，而是一直都在夙鸞的身體裏。”
“……鳳胤燃！”
“嗯？”
“你也太聰明了吧！”
鳳胤燃被她這樣誇張的誇了一句，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有，有嗎？”
“當然了。你說的這個，我都沒有想到。夙鸞要死的時候，我也沒有想過有可能她死了我還能活着的事情。”
說起來其實應該並不難想到的，但她就是沒考慮過這種情況。
“總之，抱着這個希望，我便一直跟着南靖的隊伍，這一路上跟着你們，幾次易容成你們的侍從潛了進來，每次看到你，都知道那不是你。”
“……”
“嘆氣啊，一次一次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然後呢，本公子就每日祈禱。”
“你……還為我祈禱了？”
蘇鸞驚訝不已，“沒想到你這麼重情義！”
“每天都祈禱着，求老天爺能把本公子的搖錢樹送回來，日後必定多做善事，捐款修繕各地廟宇。”
“……”
“哈哈哈……”
鳳胤燃見蘇鸞此刻的表情，不由笑了出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總之，本公子的祈禱靈驗了呀。”
“……所以你是什麼時候易容成老太醫然後混進來的？”
“今晨。”
“……今晨？”
“其實昨夜知道夜王今晨會離開，便已經做了計劃，派了一個高手將太醫擄走了，易容成這老太醫后便一直在屋子裏。”
“……那老太醫呢？”
“在別的地方，放心，沒要他的命。”
本公子想要你平安，又怎敢濫殺無辜？若是積了怨念，恐老天爺見了便覺我心不誠……
“那就好。那老太醫人蠻好的。不過就是煎藥煎的太苦，我雖然沒喝過，但那日看夜王嘗一口，表情都難以形容。”
想到這，蘇鸞還覺得夜王也蠻好玩的。
“作為南靖的太醫，他自然是要對南靖的王后盡忠的。”
“待你平安后，我們便放了他。”
“嗯。”
“我易容成太醫后，便想了許多，一個是潛伏在你身邊，離得近點也能知道你的情況，若你一直是夙鸞，我就一直等着，如果有機會，想試試看能不能喚醒你。”
“畢竟夜王不在，又帶走了他身邊的幾個精銳護衛，潛在你身邊成功的可能比較大。”
“……可誰知本公子的運氣這麼好。”
“你今晨易容成老太醫的，然後又剛進我房間沒多久，你怎麼知道我是……”
“對你的病情，我一直都想法設法的關注，把脈雖不是我所擅長的，但也略通曉些，那老太醫日日為你診脈，他的問診記錄冊上都寫的明明白白。”
“脈象奇特，似有截然不同的兩股脈象交錯，一脈弱，一脈強，一脈愈弱，一脈便愈強。”
“這尋常的老太醫不知夙鸞曾被人魂穿，自然不可能理解的了兩脈交錯的病理。”
“本公子看到老太醫寫的行醫記錄以後，便有了大概的猜想，玄妙之事，怎麼猜怎麼想應都不過分。”
“兩脈交錯，一脈是你，一脈便是夙鸞。”
“本公子唯一擔心的便是，若你是脈象弱的那一個……”
鳳胤燃頓了一下，氣氛似乎是有些許的沉重，他忙笑了一下，瞥了她一眼，笑道，“那本公子的搖錢樹可就真回不來了。”
蘇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都差點以為鳳胤燃真的是打從心底里……在意她了……
這種過分的在意，似乎已經遠超過合作夥伴了。
他突然一個轉折，好吧，她就只是他的搖錢樹而已。
“不過日日觀察着你，自也是覺得大概率不可能是你。那夙鸞……真的是病弱的很。”
“……今日進來搭你的脈，只覺得你脈動強勁，卻怎麼也感覺不到另一股脈動，可是直到昨日太醫的日誌里還寫到兩脈依舊……”
“所以我便大膽猜測，是你已經回來了。”
“……可喜脈是怎麼回事？”
“你沒覺得今天把你脈的時候，用力與平時不同？”
“……我怎麼會知道？”
她也是今天早上才重新有了這身體的行動權的……
鳳胤燃笑了笑，“我是借巧勁點了你的穴位，是脈動發生了變化。造成了喜脈的錯覺。”
“……這也可以？”
“一種點穴秘術，通曉的人並不多。”
“……”
蘇鸞張大了嘴，“又是點穴秘術，又是這易容術，你到底通曉多少東西？”
這傢伙知識覆蓋面實在是太廣了吧。
“技多不壓身嘛，尤其我這種身價萬金的貴人，時不時就可能有見財起意的人鬼，只憑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可保不全自己啊。”
“佩服佩服。但又為什麼說我壞了身孕？”
“說你懷有身孕，大祭司才不敢隨便靠近你。”
“此話何意？”
“赫嵐一族其實起源於花蜀國的天倫族，是數百年前背叛天倫族從而分出去的一支。她們從北到南。隱居在南方百年多，南靖立國之後，便將她們圈了起來，南靖王族與她們達成了協議，赫嵐一族效忠王族，王族便會庇佑赫嵐一族。”
“但是赫嵐一族是否真的具有神力，一直都是個謎，而即便有一定的神力，也遠不及天倫正統族人。”
“尤其是赫嵐大祭司來這裏之後看完你的情況后所作出的判斷，讓我覺得這個大祭司通曉的事物的能力十分有限。”
“……”
這一點蘇鸞都感覺到了。
按道理說，這大祭司是知道夙鸞的身體裏曾有過來自異世之魂的人，可是一直都沒有提過異世之魂的事情，把完夙鸞的脈后，便直接給了夙鸞沒有救了的結論……
害的她也以為夙鸞死，她也肯定會跟着完蛋。
“也或許赫嵐一族的人，雖有神力，但是每次發動神力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這大祭司的雙目便是當年為了探尋你的下落而失明的。”
蘇鸞驚訝的瞪大了眼，
“這個你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但她畢竟是南靖大祭司，是赫嵐一族的首領，突然雙目失明，在當時的南靖也是有諸多推測的，又恰逢南靖王后叛逃……”
蘇鸞抿了抿唇，頓時心下驚惶了一下。
若這大祭司的眼睛真的是當年胥夜為了探尋她的下落而失明的，那這大祭司對她一定心懷怨恨吧……
那日，她讓夙鸞約定，魂滅后便要將身體給她……
漬漬，也不知道這人是打算用這具身體幹什麼。
“所以即便是赫嵐一族的首領，也不會輕易的用神力。”
蘇鸞點了點頭，“如果沒有神力，她也就是個普通人，這倒是好辦了。”
“應該是。”
鳳胤燃道，“不僅如此，天倫族人不得對有孕女子使用神力，這是禁忌。”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
“本公子除了愛財，便只有博覽古籍這一點愛好了。”
“……”等見到壯壯，她一定要把鳳胤燃的事情好好與壯壯說一說，讓他知道讀書多有多重要！
“不過書中所言，也不過是一點啟發，是不是真的，得實踐驗證。”
他的唇角再次勾起，蘇鸞的眼裏已經看不到那個平常憨厚認真的老太醫了，只有印象中那個無比狡猾精明的……鳳胤燃。
夜王走後，他便有了十步的盤算，從他進來搭脈，便有了百步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