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糊塗

黃金海岸，政府還沒開發，私人的、企業的、機關的，大大小小几十個度假村和酒店林立在沙灘外側，或是出租，或是自住；旅遊公司和婚慶公司幾乎每晚都有活動，今夜有點怪。姜飛帶着微微的醉意，拎着裝着扇貝小蝦的鐵桶，一按門鈴，一股巨大的麻痹感頓時傳入身體，直奔心臟，隨即失去了知覺。

等姜飛醒來的時候，屋外陽光明媚，一縷光線透過開着的窗戶灑在牆上；姜飛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如花似玉的臉龐，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饒有興趣地盯着姜飛，問道：“你是誰，怎麼走到望岩村來的？”

望岩村，姜飛的頭腦有些糊塗，這一片大大小小几十家度假村，似乎沒有這個名字，難道是昨天剛剛改名的？姜飛露出一個儘可能憨厚的笑容，撐着坐了起來說：“我叫姜飛，昨天在礁石上摸蝦蟹，動身回來遲了，到了岸上，天都黑了。”

女孩穿着嫩綠色真絲連衣裙，胸前佩戴一朵奇形怪狀的金色小花，散發著白領麗人的高雅，女孩念叨着姜飛的名字說：“你不是我們電影公司的人，難怪進村的時候被警戒線的電流打了，要不是我們就在附近，再耽誤幾分鐘，你就被電流打死了。你難道不知道，這一帶是我們獨漫天涯電影公司的私人領地，外人不能隨意進入。”

電影公司的私人領地，姜飛既詫異又憤怒，詫異的是哪來的電影公司，憤怒的是就算是電影公司，你也不能設置這種歹毒的設備，不讓人進入，直接打圍牆，或是用欄杆攔起來就是了。女孩看出姜飛的不滿，解釋道：“市政府不允許破壞古建築的風貌，公司只能用感應式的安防系統，等會我送你出去，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姜飛調整了一下情緒，擠出微笑說：“多謝小姐救命，請問貴姓？”

“我叫於薇，是汪伽憲導演的助理。”於薇爽快地說：“救你是應該的，在人類面臨挑戰的時候，我們更需要互相幫助。你先休息，我還有事，過一會來帶你去吃早飯。”

於薇說完，就輕快地走了；姜飛心一顫，這個姑娘也叫於薇，與自己的情人同名同姓。姜飛下了床，穿上涼鞋，在屋裏屋外走了一遍，都是熟悉的東西，一副2018年的掛歷掛在牆上，客廳辦公桌擺着幾張中文和英文的報紙，特朗普總統的推特再次被證明，中美貿易戰正朝着不可預測的一面發展，評論員總結，形勢嚴峻。

浴室里擺着一次性的牙膏牙刷，上面清楚地印着“大路度假村”，姜飛記得大路度假村就在自己居住的海角度假村的三里地外，稍微鬆了口氣。可是當姜飛一切收拾利落，走到屋門口，就看見三三兩兩的行人，有的朝自己指指點點，有的匆匆朝某處建築物走去，道路旁的指路牌上清清楚楚地用中英文和一種姜飛不認識的文字寫着“望岩村電影城”。

那種文字和中英文並排註釋，姜飛不難猜出其中的內容，但是確實從未見過，相比於由中文繁體、日文、韓文、英文、古文字、表情符號組合而成的火星文，似乎更加古怪，也更加簡單。

於薇推着一輛裝了足有一噸貨的手推車，輕鬆自如地迎面走來，筆直的路線表明，那是一輛自動導向車，姜飛可沒聽說哪家度假村添置了如此昂貴的設備。於薇把車停在姜飛面前，姜飛微笑着打了一個招呼，於薇笑盈盈地說：“汪導聽說你帶着一百年前的4G手機，想見見你。”

一百年前的4G手機，姜飛真的被雷倒了，自己的手機可是上個月才買的沃港新款，一個正在風口浪尖上的國產品牌；等等，一百年前，莫非自己穿越了。姜飛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試探着問道：“你手機上有時間嗎？”

於薇笑了笑，伸出纖細潔白的手腕，電子錶上顯示着時間，2112年4月1日，愚人節。

老子真的穿越了，姜飛內心狂呼，表面上努力地使自己保持平靜，或許這只是愚人節的一個玩笑。於薇舉起手腕，點了一下電子錶的鍍銀按鈕，姜飛立即可以聽到呼叫的音樂聲，隨後電話就通了，於薇用工作的口吻說：“汪導，我已經找到姜飛了，你現在有空嗎？”

一個渾厚而有磁性的男聲傳來：“這樣吧，我馬上去吃早飯，到餐廳的二樓見，我對這位年輕的隱士很感興趣。”

隱士，姜飛腦海里閃過採菊東籬下的陶淵明、在大漠中孤獨行走的修行人，怎麼也想不透，自己會被人稱為隱士。雖然大學畢業后，姜飛靠着衝浪、求生、考古的水平，從上千的應聘者脫穎而出，成了海角度假村的村長，每天只幹着打掃度假村的事情，但是與隱士是八竿子也打不到邊。

姜飛客氣地問道：“於小姐，隱士，不是在說我吧？”

於薇看着姜飛，忍不住笑起來說：“你還真是隱士啊，連這個都不懂。隱士是一個網絡詞語，指不願意加入新的社會群落，依舊死守着百年前思維和習慣的人，你看看你的服裝和手機，還有知識面。不過能這樣的人，都是不愁生活來源的，就像你，穿着上萬元一件的衣服，珍藏版的手機揣在身上顯耀，想休閑的時候就到海邊晒晒太陽，捕點魚蝦。”

姜飛只覺得一口老血要順着喉嚨噴出來，度假村閑得無聊，一年只接待幾次老闆的家屬和顧客，平日裏連鬼影子都看不見，自己去海邊捕魚蝦是為了不做宅男，同時改善點生活；要是自己真象於薇說得那樣，還用得着整天在度假村窩着，早就找個項目去一展雄才了。

姜飛硬生生地把一肚子情緒憋了回去，當務之急是弄清楚自己真的穿越了，還是落入了一個可笑的陷阱；姜飛抱着疑問，跟着於薇來到餐廳的二樓。一個歐式的大廳，羅馬柱和沙發隔出一個個半敞開的包間，於薇選了靠海的一面坐下，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海邊停靠着一艘正在施工的大船，龍門吊正在吊鋼板；在姜飛的印象里，這麼大的船，只有航空母艦可以比擬。

姜飛仔細地觀察了一遍，海灣還是自己原來上班的海灣，但是海灣的景色完全變了，道路上行駛的車輛和各種各樣的機械人，遠處足有上千米高的巨塔樓層，天空中忙碌的飛行器，都在告訴姜飛，你穿越了。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並且姜飛懂得，自己的知識遠遠落後於時代，一陣恐懼感從心底襲來，幾乎想要吶喊，我該怎樣，我能怎樣。

於薇詫異地問道：“姜飛，你在想什麼？”

姜飛敷衍道：“我在想海上那艘正在建的船。”

“諾亞方舟，聯合國為了應付危機，在十六個地點正在建造諾亞方舟。”於薇認真地說：“雖然這艘船不是真的諾亞方舟，但是我還是希望在到處是火山爆發、強烈地震以及海嘯的日子裏，這艘船能拯救更多的人。”

諾亞方舟，姜飛的腦海里閃過大學裏看過的那部M國大片《2012》，說的就是瑪雅預言的世界末日，科學探索和遠古的玄秘參雜在一起，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逼真的電影效果。姜飛原來把這些只當做一個電影，畢竟真的黃石火山大爆發就足以令整個地球進入核冬天；但是今天，姜飛無法置評，自己的穿越是更不合理的現象。

“等久了吧。”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士走近桌邊，打斷了姜飛的糾結，於薇站起來介紹說：“姜飛，這是汪導，這是姜飛。”

汪伽憲導演看上去奔四的年齡，一米八的個子，面部稜角分明，眼睛炯炯有神，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裝，很有明星范兒。汪伽憲與姜飛握握手說：“我喜歡有品位的人，眾人皆醉我獨醒，姜先生，幸會。”

姜飛擔任度假村的村長后，試用期內專門受過禮儀的訓練，舉止恰到好處；不過姜飛現在不敢隨意開口，汪伽憲一看就是個聰明人，社會經驗遠比於薇豐富，姜飛怕說露餡了，只是淡淡地客氣了兩句。

得知兩人在談諾亞方舟，汪伽憲不以為然地說：“生活有時候就象演戲，明知道概率只有百分之一，還是要安慰自己，自己有可能在這百分之一的人里。所謂的火山、地震、海嘯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又何必擔心，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瞎忙活只是自己嚇自己；姜先生，你的那部手機能不能割愛？”

姜飛沒料到汪伽憲見自己是為了這件事，疑惑地問：“汪導真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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