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國青丘
阿狸總想着,若是有一日,它也能像青丘山上的各位大羅神仙一般,萬丈矚目,受萬人追捧,這樣的日子不香么?
它在這青丘山上生活已有百年。百年來,伴着它的,只有它那不靠譜的師父。
百年來,師父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自然是無話可說。只是,她心心念念的變身術,師父一直是不願意教。
阿狸嘴裏叼着一根乾癟癟的草,窩在合歡洞口懶洋洋地沐浴陽光。
青丘之國,必生九尾。
可那是阿狸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親戚。它們是青丘的統治者,人人見之,哦不,妖妖見之聞風喪膽。雲姝上神———阿狸心中的白月光,在它還是只幼崽的時候,曾躲在師父的身後遠遠的觀望過她的狐影。
阿狸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那是它幾輩子也忘不了的光景。天地初變,萬物生光,天邊逐漸雲霧繚繞,不見明亮。四海八荒升起濃濃白煙,一白衣女子緩身而落,佇立在青丘之巔。
萬物頃刻間凝結成霜,青丘生靈感嘆霜神降臨,肅然起敬。
阿狸那時還是只奶娃娃,在師父的懷裏緊緊窩着,圓溜溜地雙眼透過師父的指縫,望向遠處。
方才阿狸未細看,白衣女子也有絨白的雙耳,九尾,同這青丘的大部分白狐一般。
阿狸也想萬丈矚目,也想名垂青史,也想千古流芳。
就在阿狸自憐自哀的時候,聽到一聲熟悉的咳嗽聲,回到現實。
狐族自來嗅覺靈敏於其他精怪,可由於阿狸時常閑來無事想入非非,連這天生的能力也荒廢了。
山林流水潺潺,嚶嚶成韻,婉轉動聽。
“徒兒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紫衣雲袖拂過,風中夾着綠茵的清香,修長的手握着翠玉竹笛,手中的笛聲還似悠揚向遠方。
那是一雙好看又溫暖的手,那雙手的最愛,便是阿狸頭頂的那一小撮絨毛。
那人一怔,如墨的髮絲在風中凌亂。
“徒兒?徒兒?你在哪?我明明看到你的小尾巴了。”
阿狸一躍而起,敏捷地跳到一旁的石頭上,一臉無奈,“師父,你這是第幾次找不着我了?”
“你的修行尚淺,毛髮色澤都不是最純正的,每次你入這合歡花從,便自然的與它融為一體。我雖感受得到你的氣息,卻找不到你的身影。”
阿狸的師父,名叫月灼,是青丘山上一逍遙散仙。百年前,拾得阿狸,此後便帶在身邊。月灼向來是善辯的,特別是做了不靠譜的事之後,阿狸稱之為不靠譜師父。
“那這麼說來,我不是一隻純正的小紅狐了么?”狐狸的嘴巴向來是尖的,阿狸這麼一嘟嘴,就尖的更加過分,猶如弩箭一般。
“快來,師父抱抱。”
月灼俯身,樹影婆娑,陽光自然的灑在他的肩上,他的面頰。稜角分明,唇紅齒白。他的眉眼是那樣好看。
月灼師父是阿狸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也是,從阿狸記事起,它就見過師父這麼一個人形精怪。直到過了一百年,陪伴在阿狸身邊的,也就這麼一個男人。
月灼有個怪癖好,他喜歡把玩蓬鬆,輕軟的動物毛髮。就如他每天都要撫摸阿狸的頭,因為阿狸的毛髮,特別的柔軟。
“師父,我頭頂的毛怎麼越來越少了?眼看就要入冬了,徒兒感覺有些不能禦寒了呢。”可憐的阿狸瑟瑟發抖中。
只見月灼輕描淡寫地一笑,“呵,小徒兒,不怕,為師的懷裏暖和着呢。”
“師父,能鬆開你的手么?感覺你每次摸完我的頭就陣陣涼意襲來。”
“是么?也許,是徒兒的錯覺吧。”
阿狸覺着,也許師父,是騙人的吧。
修鍊至今,已有一百年了。
這些年,阿狸跟着師父,不務正業了一百年。
雖然阿狸沒有見過除了師父外幻化成形的精怪,但聽師父說,青丘山上的精怪,勤奮好學的成了有作為的妖,有的甚至位列仙班。好吃懶惰的碌碌無為,譬如自己,一百年內,整日跟着師父曬太陽。
但是,曬太陽之餘,月灼偶爾也會傳道授業解惑,便是跟阿狸說說各種傳說,譬如雲姝上神的故事。
阿狸才知道,原來修成仙身的精怪必須去人間歷劫一番,妖界出身,人界修為,仙界成果。白月光也不是一朝一夕練成的。
“師父,我也想去歷劫。”
阿狸仰着頭望向眼前這個男人,圓溜溜的黑眼珠里閃爍着星光。對着師父,阿狸沒有絲毫的膽怯,阿狸覺着,他更似親人,總是不自覺的對着他撒嬌。
“歷劫不是說說就能承受的來的,你的修為尚淺,怎可經受得住。”
月灼對阿狸,從來都未有過嚴聲呵斥,綿綿話語一字一句帶着柔情,一百年來,亦復如此。
“可是,阿狸就是想要去,阿狸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阿狸求求你了,師父。”
“外面的世界有那麼好么?在這,陪着為師不好么?”他頓了頓,又嘆了口氣,“不得了呀,徒兒養大了,翅膀硬了,想要單飛,當初說好的青丘師徒二人組呢?”
月灼每每提起此事,阿狸粉嫩嫩的臉頰頓時變綠。
當阿狸還是一隻幼崽的時候,沒了娘親,周圍的狐就每日每夜的欺負它。它們說阿狸的毛色不夠純正,嗓音不夠洪亮,身形不夠優美,枉為一隻狐,給狐族蒙羞。這時,月灼路過,他抱起了阿狸,一個眼神,那些狐狸就紛紛落荒而逃。
這一百年來,有了月灼的庇護,再也沒有精怪敢欺負阿狸,反而,它們的態度與之前截然相反,有一小部分還成立了以阿狸和月灼仙為中心的小團體。每日每夜往合歡花洞送來各種貢品,山上的漿果,山林的山雀,奔跑的野兔,全都成了阿狸的腹中美餐。當然,阿狸最愛的,就是那雀躍歡跳的什錦雞,可是人間美味啊。
可是月灼從來不愛這些,他是素食主義者,從來只吃漿果。阿狸也愛吃漿果,可是吃多了,就甜膩了。
不過年少的阿狸以為從此有了靠山,就要在狐族中有大作為了,便信誓旦旦地對着月灼說,要成立個青丘師徒二人組合,走到哪威風到哪兒。
月灼仙聽后很開心,連連稱讚。
阿狸在最愛棲身的合歡花叢前,聚集了眾多狐共賞它的天籟之音,當然,它的師父也同它一起出場了。
結果,經過阿狸幾年的日夜觀察,發現它們迷的根本不是它,而是師父。
自己還狐假虎威地在青丘辦了青丘杯狐族演唱會,結果私下裏被評頭論足,氣的阿狸就此封麥,再也不想讓任何一隻狐聽到它的嗓音了。
可是月灼仙卻說,阿狸的嗓音猶如青丘那百靈,悅耳動聽。
一隻狐被說像一隻鳥,這不是莫大的恥辱么?
阿狸發誓再也不想理師父了。
月灼似乎看穿了阿狸的心思,又伸出他的手想要撫摸阿狸頭頂上那稀疏的可憐的毛髮。
阿狸則自然地往旁邊的草地一躍,作為一隻身形嬌小的狐,與生俱來的敏捷能力還是有的。阿狸想着,再也不能讓師父摸頭了,否則它的頭頂就要寸草不生。
“還在為那件事生氣呀,你這小妖,這麼記仇。何況又不是為師的錯,縱使為師顛倒眾生,那也不是為師的錯呀。”月灼總能第一時間說出阿狸的心中所想,阿狸曾一度懷疑,自己的師父是否對它用了讀心術。
阿狸承認,師父是個很好看的人,而且是百看不厭,越看越耐看的那種。
可是師父整日把它困在身邊,它還是個事事不知,毫無資歷的小毛怪。好奇心驅使它更加堅定了下山歷劫的念頭。
此念頭阿狸在月灼面前說了千百遍,他越是不表態,它就越是執着。這一次,月灼也不攔它,緩緩道。
“既然你執意如此,那麼,歷劫最基本的條件,你先幻化個人形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