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婷

第三章 周婷

二零一七年四月一日

“外面好大的雨。”吃完晚餐的我來到了茶館,房東正看着報紙。我脫下了身上的雨衣,接過了服務員遞過來的一根毛巾,把外套脫下來給她。

“有個人等你挺久的了。”房東頭也沒抬,拿着小茶壺指了指小房間。

我喜歡沒事的時候一個人我在裏面,我把那裏看成了我的世界。

“茶還是酒,歡迎來到我的世界。”我推開門后看到了一個嬌小的身影,她聽到我的聲音,身體怔了怔,緩緩地抬起頭看向我:“我想喝酒。”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便開始調酒。她的聲音很小聲,發梢還有沒擦乾的雨水,我給她遞過去了一張紙巾,粉紅色的外套,沒拉到頂,能看到裏面的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

“你看起來比我還小。”她用質疑的眼神看着我。

“不用看起來,我本來就還很小。”

我喜歡打量一個人,我不喜歡第一印象,或者說我喜歡由我來決定對一個人的第一印象,休閑,俏皮,大大咧咧卻不失禮節,當然,我只喜歡在心裏想,不喜歡說出來。我覺得不應該主觀的去評價一些人和事,存在即合理,只要是存在的,都應該去接受,凡事都有雙面性,只不過好的那一面並不是展示給我看的,僅此而已,所以我不能憑我的主觀去決定一個人或事是好與壞。當然,不主觀去評價不代表我心裏沒有主觀的思想,正所謂知己知彼嘛。

“我是個遊學者,簡單地說,就是不斷的遊走於每一處有人煙的地方,苟且於人世卻又不甘於寂寞的落魄者。”她不等我詢問,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孑然一身,這應該是你想問的,我從孤兒院了解到的,我是被撿回來的,我所生活的那所孤兒院在的那個小縣城,在當時重男輕女的思想極為嚴重,所以估計我是個女孩,就被拋下了。”

“你的……”我剛想把酒遞給她。

“直接給我就好了,別說話,聽我說。”她迫不及待的打斷了我,說實話,我沒有不滿,反而我覺得有趣,可能是她長得也比較賞心悅目讓我着實生不出不滿的念頭吧。“我今年24,出來已經有八年了,十六歲,我偷偷跑了出來,只給他們留下了一封信,你下個問題應該是我怎麼活下去吧,拜託,我也是有手有腳四肢健全的大活人好不好,天無絕人之路。”她說完這一段,喝了一口酒。

“我……”我剛想趁着她喝酒的空閑刷一下我的存在感。

“噓,讓我猜猜,你應該是想自我介紹吧。”我無奈的笑了笑,但我覺得眼前這個比我小六歲的小姑娘越來越有趣了,“你叫……你叫……嗨呀你叫什麼不重要,來,讓我來猜猜,你今年25,對不對,哎呀誰管你多大了叫什麼,聽我說。我呢,是個收集故事的人,我知道你收集了很多的故事,來,姐姐需要你。”

“一個故事換一杯酒。”我打趣的看向她。

“誰規定的。”她毫不在意的回應着我打量她的目光反問道。

“我。”我依舊保持着那個調戲一般的表情回答她。

“請我喝酒的人得跟我講故事。”她也傲慢的回答着我。

“你規定的?”我明知故問。

“不開心,你不給我講故事,別挽留我,江湖路遠,有緣再見,別送,我會慢走。”她給了我一個白眼之後剛要出房間又給了我一個媚眼。

她走後的第三天,給我寄了張明信片,她到桂林了,她說,如果我能找到她,或者跟上她的腳步,就把她的故事全都告訴我。我開始有所厭倦,為什麼人生總是充滿着追逐,哪怕最平凡的人生,都是從小就開始追趕別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從別人家孩子的陰影中走出來后又要追趕着別人的男朋友,接着就是同事,朋友,而後就是別人家的父母,因為我不明白所以厭倦,杜康追田慧也是如此,而我也不明就裏的跟着如此,沒錯,我也動身前往桂林,或者說回桂林。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或許是鬼迷了心竅,或者是我只不過找了個理由讓自己放鬆一下,如果說田慧和杜康的離開我沒有一點點難過是不可能的,可能是從小就習慣了,碰到了解決不了的事就轉移注意力的去逃避,把一切都交給了時間。

二零一七年四月八日

其實我完全不必讓她來接的,畢竟,我這是回家了呀。

當晚,我們相約在了一間酒吧,然而,我們坐了整整一晚上,只探討了一件事,誰付錢,誰請誰喝的問題。倒不是我小氣,而是我一直都處於被她牽着走的狀態,我得反擊,我得掌握住主動權,而她純粹是想繼續戲弄我。各自都打着各自的如意算盤,最後還是我服軟了,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我不喜歡那個唱歌的歌手,有一種無病呻吟的感覺,一句歌詞原唱一口氣就唱完了,他硬生生的分成三四段,每一段都有一種喘不上來的感覺,我真怕他把自己唱沒了。

從酒吧出來我們到便利店去又買了許多酒。我來到了她的出租房,她只租了一個房頂,打了一個小鐵棚,圍出了一個天台。我們就在鐵棚外看着天空喝着酒,我們都不敢輕易說話,生怕自己說的那一句會被對方抓住漏洞。然後兩個人看着已經被光污染到橙色的夜空。是的,還是我打破了沉默,我扭頭看着她,舉起酒瓶,她也扭過頭來看着我笑了笑,手中酒瓶和我碰了一下,然後就仰頭自顧自的喝了起來,她喝酒的時候是閉着眼睛的,喝了一大口,我奪過她的酒瓶,不給她繼續灌下去,然後把她的那瓶喝完了,在她震驚的眼神當中,然後扭過頭若無其事的看着她,緩緩跟她說:“來,我陪你喝。”她眼中開始泛着光,我知道她當然不會哭,可能只是我的行為“不小心”觸碰到了她。

她冷笑了一下,無奈的搖搖頭又開一瓶,但她神情卻不似之前一般。我知道,她肯定會比我先說出來的。她突然靠到了我的肩膀上,我不避也不反對。她一樣和剛剛見面一樣,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我是帶着厄運的人,我天生就是用來決定對與錯的,發生在我身上的全都是錯,從我出生那一刻,就決定了。我十二歲那年當時的院長把我偷偷的帶到了辦公室,把我強姦了,當時我並不知道,你也別覺得好奇,其實這種事在很多地方都很常見,尤其是偏遠的縣城或鄉鎮裏。當時他捂着我的嘴巴,我多想喊出來,我多想告訴他我好疼,但我知道就算我告訴他了他也不會理會,後來我變得很沉默,把我撿回來的那個阿姨察覺到了,問了我好幾次我都依然保持着沉默,我知道這是很羞恥的事情,我不敢說,也不知道怎麼說,我害怕阿姨會生氣,我害怕阿姨會責怪我做錯事,我害怕其他的小夥伴知道,你別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當時只有十二歲,我怎麼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總是會有自稱長輩的人告訴我們,長輩說的就是對的,長輩們讓我們做的事就是對的。後來這個淫賊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了院裏另一個女孩,而這個女孩是個不講理的主,疼了就一直大哭,越哭越大聲,誰勸也聽不進去,然後阿姨耐心的讓她平靜下來,當時周圍已經圍滿了人,院長明顯有些慌亂,但還是強裝鎮定的站在旁邊,我看着這個五十多歲的老淫賊讓我噁心,我看他的那種眼神這輩子都不會變。”其實我可以看出來,因為她在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那眼神我敢保證絕對不必當時的她少多少怒火和怨恨。“後來那個小女孩說了一句讓我覺得解氣的話:‘院長用他下面的金箍棒打我,打得我好疼’這句話我不會忘記,那個噁心的淫賊也用了同樣的方式去欺騙了別的女孩,她指着那個淫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冷笑着想看他怎麼收場。”

“打斷一下,別張口閉口就淫賊的,這樣不好,難聽。”

“的確,叫他淫賊怎麼能形容出他的噁心。後來警察來院裏調查的時候,他們的調查結果沒有讓我們知道,但他們調查的人卻是讓整個孤兒院都知道了,知道了我們不幹凈,可小孩子怎麼知道乾淨和不幹凈啊,他們就覺得是我們做錯了什麼,我們應該被孤立,就開始出現了欺侮現象,稍微大一點的孩子帶着一群孩子來對我們侮辱,他們稍微懂一點關於那方面的事,言語之噁心你絕對不會相信那是十四五歲的孩子說出來的,後來長大了點,我覺得他們是無意的,可那些直擊心靈的言語卻一直在心中抹不掉,你應該能理解吧,那些事情對於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孤兒心理造成的陰影。你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了么。並沒有,在之後的日子裏,有些大孩子開始更加大膽,因為我們被欺負的這些孩子不敢告訴阿姨,他們威脅我們,後來就開始動手動腳的,但最後他們沒有膽量進行更進一步,只是敢在肢體上小心的佔着我們的便宜,直到後來我們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有一個女孩自殺了。因為之前院長被帶走後一直都由副院長管理着,而副院長對於這些事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因為這個人的不作為,我們之中有一個不堪受辱,最後選擇了最極端的逃避,我站在宿舍的窗子前,看着樓下汩汩流血的軀體,聽見響聲的阿姨也跑了出來,驚恐的叫來了院裏的其他阿姨,後來我們收到了責罰,原因是我們知道她要這樣做卻不告訴大人也沒有阻止,其實我覺得,如果我阻止了,我才是罪人,我知道有多痛苦,所以我尊重她的選擇,生不如死,還不如有尊嚴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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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茗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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