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傷害
兩小時后,我在睡夢中被鬧鐘的響聲給吵醒。
迷迷糊糊地關上了鬧鐘,我繼續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回想着剛剛看到的事情。
“這真的有用嗎?”我自言自語,表示懷疑。
不過,既然魔法書都特地讓我看這個了,估計多半也有點用的吧。
於是,我下了床,把鬧鐘和魔法書扔進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包袱中,臨走前,還把盧克瑟放在桌子上的剪刀給順走了,然後離開宿舍。
訓練場中,已經三三兩兩地遊盪着一些學員,有的歡天喜地,有的唉聲嘆氣。看來最終考核已經陸續開始了,也不知道他們考核的是什麼題目呢?我熟悉的人當中有幾個人已經通過考核了呢?
“你好,艾克。”等我回過神來時,發現洛克已經站在我的面前。他依然矇著雙眼,只是面向著我微笑着:“已經準備好了嗎?”
我有點無奈笑道:“你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啊,你怎麼知道是我,又怎麼知道我站在這裏。”
洛克笑道:“我從小的感知能力就比一般人強,能感知到很多一般人無法感知的事情。我的師父莫里森大師當初也是看中我這點才特意收我為徒的。特別是我眼下了之後,包括聽覺嗅覺在內的各種感知能力就更強了。雖然我眼睛看不見東西,但是我能感覺到的東西,不比你們一般人少。”
我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那麼……莫里森大師現在還好嗎?”
洛克一愣,然後說道:“他十年前就過世了,不過是壽終正寢,也算是人生中的一個美滿吧。”
我嘆了一口氣,問道:“他真的人生美滿么?”
洛克又是一愣,神情開始不太自然,愣了半響,才問道:“你是想說什麼?”
我連忙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單純地問問。”
“那就閑話不多說了。”洛克開始朝我催促道:“你準備好了沒有?準備好了的話我們趕緊開始考核吧。”
我看着洛克,問道:“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嗯?你說。”
“為什麼,你要找我進行單獨考核?我們之前應該都不認識。”
洛克搓了搓手指,回答道:“因為我總覺得……在你身上有一個熟悉的感覺……雖然很飄渺、很遙遠的樣子……”
“就因為這樣?”
“就因為這樣。”
“唉……”我輕輕嘆了一口氣,小聲說道:“你還真把莫里森大師的教誨給忘了……”
“你說什麼?”聽我這麼一說,洛克立即警惕了起來:“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隨即臉色微變,似乎是觸動到了他內心深處的柔弱之處。
“沒什麼……我們開始審核吧……”說著,我抽出了盧克瑟的那把剪刀,握在手中,問道:“我記得你說過……我可以裝備武器,對吧?”
“是的……”洛克一動不動地,似乎是在感應着我的動作:“你這是什麼武器……感覺很短的樣子……是匕首?”
“不……”我握着剪刀在虛空之揮舞了幾下,說道:“是剪刀。”
洛克瞬間呆住了。
雖然看不見眼神,但洛克的表情給我的感覺是處於一個相當震驚的狀態,甚至身體還開始漸漸發抖。
看到洛克這副模樣,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之前在魔法書上看到的過去,是關於一個三歲小孩的回憶。
洛克的師父,拳術大師莫里森,在五十歲的時候,偶遇了當時僅有五歲的孤兒洛克。莫里森發現洛克的感知能力超強,世間罕見,於是收其為弟子。當然,莫里森之所以收留洛克的原因還有一個——莫里森大師雖然很早就結婚了,但一直沒有孩子。於是,把洛克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原本,老而無子的莫里森,加上年幼失去雙親的洛克,本是非常完美的組合,雙方都非常滿意而幸福。但是,一年之後,莫里森真正擁有了自己的孩子——在收留洛克不久之後,莫里森的妻子便懷孕了,一年之後誕下了一個孩子,取名為贊格威爾。
原本,洛克也非常開心,自己突然有了一個弟弟。但是,隨着時光的流逝,洛克漸漸發現,原本在第一年莫里森給自己的父愛,漸漸地都流到了贊格威爾身上。畢竟,贊格威爾才是莫里森的親生兒子,而洛克,僅僅只是一個被收養的徒弟罷了。雖然,對於莫里森願意收養自己,並教導拳術,洛克已經很感激了。但是,在洛克的內心深處,依然是希望莫里森能繼續像第一年那樣,給予自己父愛。
時光冉冉,又三年過去。有一天莫里森有事攜妻外出,留下九歲的洛克照顧三歲的贊格威爾。洛克跟着莫里森學習拳術已經有四年了。雖然由於年齡太小力氣發揮不出來,但是姿勢動作都已經學得有模有樣,院子裏的各種形狀的木樁洛克也早已打膩。百無聊賴之下,洛克把目光放在了年僅三歲的贊格威爾身上。
“弟弟。”洛克蹲在贊格威爾的身邊,對着坐在地上玩木塊的贊格威爾說道:“要不要陪哥哥練習一下拳術?”
贊格威爾天真地看着洛克,搖了搖頭:“我……拳術……不會……”雖然三歲的贊格威爾說話還不利索,但是天生聰明,已經能很好地理解別人說的話了。
“沒事的沒事的。”洛克笑着摸了摸贊格威爾的頭:“你再怎麼不會,也比外頭的木樁強多了,至少你能動。”
贊格威爾再次搖了搖頭,似乎他也意識到,這種“練習”畢竟是種危險的事情——特別是對於僅有三歲的他來說。
“這樣吧。”洛克眼珠子一轉,說道:“你要是願意陪我練習,等爸爸回來之後,我給你買新玩具。”
“玩具!”贊格威爾的雙眼立即發亮,有點興奮說道:“玩具!我要!玩具!”對於只能玩小木塊的贊格威爾來說,新玩具的有活力實在是太大了。
“那你就來陪我練習吧!”
贊格威爾的眼眸傳出一絲猶豫:“拳術……不會……”
“那這樣吧!”洛克似乎想到了什麼,站起了身子,跑到了贊格威爾媽媽的縫紉台上,拿了把剪刀,回去遞給了贊格威爾,說道:“你就拿着這把剪刀來追殺我,我就負責躲開你的追殺,怎麼樣?”
贊格威爾遲疑了一會,接過了剪刀。
平時,剪刀這一類的東西,父母從來不讓自己碰的,都放在自己夠不着的地方,說是很危險。但是,如今自己明明已經摸在了受傷,也沒感覺到什麼叫做“危險”。何況,比起“危險”,贊格威爾更在意“玩具”。
“好。”還不成熟的小腦袋稍微思考一下之後,贊格威爾朝洛克點了點頭。
……
院子裏,兩個孩子在追逐着。
贊格威爾手拿着剪刀,不斷地去追逐洛克。而洛克則是輕易地一一躲過,孩子們的臉上都充滿着歡笑。洛克自持年紀比較大,也學過拳術,多次在贊格威爾面前挑釁:“來呀弟弟!你要是能追到我的話,我會給你買更好玩更好玩的玩具哦!”
聽到洛克這麼許諾,贊格威爾頓時鬥志大發,舉着剪刀更用力地追了上去。
見贊格威爾追得用力,洛克難免有點意外,立馬逃開。同時心裏在想:“三歲就能跑這麼快了……以後肯定比我還厲害……”這個想法一旦冒出,就收不回去了。
他才是師父的兒子,他天賦可能比我還高……以後……我怎麼辦……
就這麼一分神之間,洛克腳下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呆洛克回過神來,回頭一看,贊格威爾已經近在眼前。
似乎感覺到自己快要“成功”了,贊格威爾的臉上浮現出興奮的神色,舉着手中的剪刀就朝洛克身上刺下去。
洛克大驚失色,自己已經來不及躲避了,也來不及思考了。跟着莫里森學習了四年的拳術,已經讓他養成了一套條件發射的反應動作。
伸手抓住贊格威爾拿着剪刀的手,一扭,反轉,刺入……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贊格威爾,洛克跪在地上一臉茫然。
剛剛自己……幹了什麼……
……
病床之上,贊格威爾安靜地躺着。雖然依然還有呼吸,但呼吸已經越來越弱,快要徹底消失。
莫里森默默無言地坐在一旁,而妻子已經伏在床邊哭泣着。
對贊格威爾做完最後檢查的醫生,嘆了口氣,轉身朝莫里森說道:“上帝看這小傢伙太可愛了,要把他接走去當天使了。”
莫里森當然知道醫生這話是什麼意思。老年得子,又老年喪子。這打擊不是誰都能承受的起的——妻子已經哭暈過去,醫生也趕忙把她安置在另一張病床上。
而洛克,從半個小時前開始,就跪在了莫里森面前,一聲不吭。
莫里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還剩最後一絲氣息的贊格威爾,又看了一眼跪在自己眼前瑟瑟發抖的洛克,眼中波瀾不定,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爸爸……對不起……”洛克哭腔說著。雖然洛克和莫里森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是自收養第一天開始,洛克就開始叫莫里森爸爸,莫里森也沒有任何反對,直到了今天。
“我不是你爸爸。”莫里森非常平靜說道:“我已經……不是任何人的爸爸了。”
“對不起……”洛克不斷磕着頭,額頭撞在地板上不斷傳來咚咚咚的聲響。
洛克闖了大禍了,闖了一個無法彌補的大禍。導致即使是名義上,莫里森也不認自己為兒子了。
莫里森的手指也隨着洛克磕頭的頻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膝蓋,似乎是想以此宣洩心中的情緒。
“洛克。”也不知道洛克磕了多少個頭,莫里森忽然說道:“這是我最後一次用父親的口吻教導你一件事。”
洛克停止了磕頭,臉上的鮮血和淚水化作一團,茫然地看着莫里森。
莫里森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教你拳術,不是為了讓你傷害別人的,而是希望你能保護別人。你今天已經傷害了你弟弟……那麼你以後就必須要記住,你的拳術,是為了保護別人的,知道么?”
“知道……知道……孩兒知道……”洛克哭着點頭。
莫里森伸出手打斷了洛克,說道:“以後,你不再是我孩兒,只是我的徒弟。我依然會繼續教你拳術,直到你能用自己的拳頭去保護別人,去當一名護衛……知道了么?”
“知道……知道……徒兒知道……”本以為已經流幹了的眼淚,再一次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