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黑色幽默:越活越寂寞16
第二天醒來,表哥表弟表姐他們都回去了,要下地忙農活,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的農活特別多,耽誤不得。三表嬸也去了農田,三表叔剛起來不久,正在喝着早茶。見吳耐起來,便張羅着幫他打洗臉水,又端上了早飯,小米粥、煎餅和幾個小菜,一直在鍋里餾着,熱騰騰的。
吃完早飯,三表叔背着一大包煎餅,有二三十斤。三表叔解釋說,就是因為一來二去地送煎餅,他和廟裏的和尚全熟了,三表嬸信佛,平時摳門的很,對這些和尚倒是大方,他給這些和尚都背了十幾年的煎餅了,三表嬸從來都是無怨無悔,有幾次他不想送了,說是白送,送了這麼多年也沒見到佛祖顯靈,保佑他一回。三表嬸很倔強,也不解釋,說,他要是不送,她以後就再也不做煎餅了,讓三表叔喝西北風去。吳耐心裏對三表嬸愈發敬重,他覺得,真正的佛教信徒,都是善良的。
二人一起上了山。這是泰山山脈綿延出來的一座小山,山上沒有多少參天大樹,三表叔說原來是有一些的,過去沒人管理,都讓村裡人給偷着伐了。
山上林木茂盛,鬱鬱蔥蔥,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兒都開了,有些桃花點綴其間,顯得格外嬌艷,桃花吳耐是認得的。草兒也綠了,偶有幾條彎如綢帶的小山溪,靜悄悄地汨汨流淌。山間很清靜,偶然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讓人覺得振奮。走在上山的路上,吳耐有些氣喘,心裏卻是覺得舒緩、愜意、寧靜。三表叔氣息平穩,如履平地。三表叔找吳耐搭了幾次話,吳耐“哦”了幾聲,不接話茬,只是欣賞着山間的清幽,三表叔索性也不說話,心裏盤算着,一會兒怎麼忽悠無名主持。
沿着蜿蜒的山路,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半山腰的廟門口。吳耐停了下來,喘着粗氣,擦了擦汗,抬起頭,看了看那幾個久違了的遒勁有力的大字——天籟寺。字是草書寫的,左側落款處,還有幾個小字,吳耐認不得,也看不清。字刻在青石橫樑上,紅漆描過,漆色早已變得有些發褐,大部分脫掉了,顯得滄桑,卻掩不住奪人的氣勢,彷彿是三條盤旋的龍,吞雲吐霧。大門敞開着,紅漆木門,新漆過,似是幹了不久,上面鑲着許多銅乳釘,中間的銅獅子嘴裏掛着兩個圓環,門上有些裂縫。青磚壘的圍牆,上面搭着一排琉璃瓦。牆面漆色脫了許多,顯得有些斑駁、敗舊。
這是建於唐開元年間的一個寺廟,一千多年了,久經滄桑,歷朝歷代地方都有過修繕,破四舊和文革那會兒,有一幫人過來砸神像,讓地方的老百姓組織起來,死死地護住了。破壞不大。老百姓要保護的東西,註定會有頑強的生命力,老百姓反對的東西,按老百姓的話說,肯定不得好報。小時候吳耐來過這裏,相隔將近二十年了,記憶中早就有些模糊。三表叔小聲地提醒吳耐,說,上面每年都給廟裏撥一些款的,老和尚這次想把廟裏好好地修繕一下,上面又給了一點,說資金緊張,只能這麼多了。老和尚正在自己想辦法,當地也有不少人捐了善款,還是不夠。這是一個好機會,可得把握好了。一會兒見機行事,不見兔子不撒鷹。
跟着三表叔,吳耐跨進了大門。院子裏,碰到了一位小和尚,二十多歲的樣子,眉清目秀,正在清地。三表叔大大咧咧地喊了一嗓子:“老和尚在不?”小和尚抬起頭來,看了他們一眼,皺起了眉頭,點了點頭。三表叔訓斥道:“皺什麼眉頭呀?俺找老尚送善緣來的,這些年你吃的煎餅誰送的呀?吃煎餅那會兒咋就不皺眉頭了泥?”
小和尚一隻手拿着掃把,一隻手舉了起來,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三表叔不再理會他,輕車熟路,領着吳耐快步穿越了前殿,徑直進了正殿大堂。
穿越前殿時,吳耐粗略瀏覽了一下,前殿正面供台中間供着觀音菩薩坐蓮台佛像,兩旁分置文殊和普賢菩薩。兩邊供台上分別供着十八羅漢像。觀音像的背面,供奉一尊護法韋陀立像。
到了正殿,吳耐不禁感慨起來,不到北京不知道人多,不進廟堂不知道神多。只見正殿供台正中安放着端坐蓮台的釋迦牟尼佛像。兩旁是消災延壽藥師佛和南無阿彌陀佛坐蓮台像。再兩側,立的是達摩初祖和臨濟宗祖師慧可像。釋迦佛前的左右兩側供台上,分置着童男、童女立像和太子站蓮台像。四周還供着一些大大小小姿態各異的佛像,大殿的佛像前方擺着一個大大的香爐,裏面插着三隻香,裊裊地飄着煙霧。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可以使用語言和動作,人與神之間的溝通怕也只有這裊裊的香霧了。
整個大殿氣勢雄偉,讓人覺得莊嚴肅穆。一位滿臉皺紋飄着白須的老和尚正端坐在香爐前的蒲團上,閉着眼睛,一隻手慢慢敲擊着木魚,另一隻手捻着一串佛珠,嘴唇嚅動着,念着他自己才明白的佛經。這便是無名主持了。吳耐心裏想道。
三表叔也收斂了許多,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把煎餅包放到了一邊的供桌上,虔誠地走到佛像前面,跪下來,嗑了幾個頭,又小聲祈禱了幾句。趁這功夫,吳耐的目光又在大殿掃了一遍,佛像有銅鑄的,大多是泥塑和木製的,色彩大部分脫落,木製的佛像上帶着明顯的裂紋。東西兩側的牆壁上繪着彩繪的壁畫,斑駁陸離,已經難以辨出圖案。
三表叔磕完頭,走到吳耐身邊,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也過去拜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