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澹臺明鏡
瀋州城往北,一片銀裝素裹。
一輛馬車自瀋州城出來之後,便一直不緊不慢的趕着路。
陸洲在馬車外,朝錦兒在馬車內。
冷風吹在陸洲的臉上,如刀一般割裂尷尬的氣氛,陸洲想開口說點什麼,沒想到朝錦兒卻先開了口。
她掀開帘子問道:“我爹沒和你胡亂說些什麼吧?”
“嗯。”
陸洲的這聲嗯,朝錦兒也不知道是說了還是沒說,陸洲只是為了回應朝錦兒的問題應了一聲。
朝魯確實沒有亂說什麼,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亂說。
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朝魯心裏跟明鏡一樣,但是正因如此,陸洲知道……
自己出問題了。
如果朝魯真把他當一家人看。
有些事情就不必瞞着他,比如枯葉禪師偷的寶貝是什麼,這原本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起碼對於朝魯來說,並沒那麼重要。
但是,朝魯說謊了,他說謊的對象是陸洲,那麼陸洲有理由相信,這個問題的答案對陸洲來說比較重要。
或者說,對於陸洲另一個身份來說,比較重要。
朝魯為什麼說謊?
唯一的答案便是他已經暴露了。
陸洲苦笑,或許這是他職業生涯第一次出師未捷身先死。
問題出在哪?
知道陸洲身份的只有李慕儒和高壯,出問題只能出在他們身上。
朝魯為何沒有揭穿陸洲,可能是因為沒證據,可能是為了把陸洲做誘餌,也可能……是真想和陸洲成為一家人。
當然最後一種可能性,很低。
他不說,陸洲便當做不知道。
因為這個世上,很多事情,一旦說破,就沒意思了。
既然不說,便還有緩和的餘地,無非是條件而已。
朝錦兒嘆了口氣,看着陸洲側臉,問道:“我們走的方向不對吧?”
“枯葉禪師去的是南周,我們往北走,只怕會越走越遠。所以,陸師兄是覺得自己完成不了任務,打算帶我回凌雲閣?”
陸洲白了她一眼:“你這麼想回凌雲閣嗎?”
“想。”朝錦兒認真的點點頭。
“我都不知道你是這麼戀舊的人?”陸洲笑道。
“不過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們不回凌雲閣,枯葉禪師曾經去過一趟金獅鏢局,他一個和尚沒事去鏢局幹什麼?
巧合的是,枯葉禪師去的第三天,金獅鏢局便走了鏢,而這趟鏢的路程,便是先北上幽關,在幽關卸貨之後,從幽關的帶一批貨再一路過江去南周。”
朝錦兒眉頭微皺:“你懷疑枯葉混在鏢隊裏?”
陸洲搖搖頭:“我只是懷疑他偷的寶貝在鏢隊裏。”
一個鏢隊藏一個人不容易,但是藏一件東西就容易了許多。
枯葉禪師費了這麼大力氣弄來的寶貝,寶貝在哪,枯葉一定在哪,只要找到了寶貝,就相當於找到了枯葉。
官道上,響起陸洲揚鞭的聲音。
朝錦兒笑靨如花。
……
……
小鎮的客棧本就不大,這時住滿了被風雪阻住行程的旅客,頓時顯得分外擁擠。
院子裏堆着十幾輛壓滿了貨物的鏢車,鏢車上蓋着厚厚一層草席,草席上也積滿了雪。
每輛鏢車上都插着一面杏黃色的鏢旗,被冷風吹的喇喇作響。
只有在風歇着的時候,才能看清,鏢旗上面是一隻綉着金線的獅子,虎虎生威。
客棧很小,堂食的地方更小,除去鏢局十多個鏢頭,能剩下的桌子少的可憐,更何況除了鏢局的人,還有其他的旅客。
陸洲和朝錦兒來到這裏的時候,客棧里連一張空桌子都沒有了。
陸洲並不着急,只是找到店小二要了一間空房。
為何只要一間,因為一男一女出門在外,要兩間才顯得奇怪。
朝錦兒面色微紅,但是沒有反對。
花了錢定了房間,自然有桌子坐,這個世上很多事都可以用錢來解決。
因為店裏有不少旅客其實並沒打算打尖。
尤其是鏢局的漢子,他們行走在外,只要能遮風擋雨,睡在哪都沒有區別。
陸洲和朝錦兒坐在拐角的桌子,小二端上來兩碟小菜,暖了一壺酒。
然後,他們便看到三個穿着金獅鏢局鏢頭衣服的漢子從後面的一道門走進了客棧里,三個人說話的聲音很大,正在談論他們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涯”。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金獅鏢局的鏢頭。
陸洲和朝錦兒淡然的吃着菜,他們已經易容成一對中年男女,所以這個時候只要負責聽故事就行,從故事中分析這人的身份地位武功修為。
以及,有沒有可能,是枯葉禪師。
其中一人大聲說道:“賀老三,你是不知道上次我押鏢去朔國,碰到了一個危險的人。”
另一人笑道:“什麼人能讓咱們堂堂廖大鏢頭覺得危險,廖鏢頭一手落雨劍深的落雨書院院主真傳,雖然不是儒門弟子,但是若說有人能讓廖鏢頭覺得危險,我賀老三第一個不信。”
拍馬屁這人叫賀老三,金獅鏢局鏢頭之一,“落雨劍”廖不平,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歸元境的修為。
廖不平搖頭苦笑道:“青雲榜排名第三的魔頭澹臺明鏡,你們說危險不危險?”
“嘶……”
第三人倒吸一口涼氣:“廖兄碰上澹臺明鏡還能安然活着?”
“廢話,不然你以為我是鬼么?”
“廖鏢頭在澹臺明鏡手底下走過三招了?”賀老三急忙問道。
等到廖不平謙虛的點頭之後。
賀老三一拍桌子說道:“我早就說過,若說比修為高低,廖鏢頭自然是比澹臺明鏡稍遜一籌,但若是比起招式之精妙,強如澹臺明鏡這種人也是不如我們廖鏢頭。”
這番馬屁拍的廖不平極為舒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忽然,他嘴角的笑意凝滯在臉上。
因為他看見店門口那厚厚的帘子被風捲起,一個身影站在門外。
陸洲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和尚,穿着一身黃色禪衣,身披大紅色的袈裟,手中拿着一根金色的錫杖。
冷風吹過,錫杖上的鐵環叮噹作響。
客棧里頓時安靜下來,靜的連朝錦兒吃菜吧唧嘴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阿彌陀佛,我在門外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不知是哪位施主找貧僧?”
和尚宣了一聲佛號,緩緩走了進來。
每走一步,錫杖上的鐵環碰撞的聲音就響一次,像是從阿鼻地獄發出的聲音,廖不平聽的就連臉上的寒毛都倒豎起來。
他一直走到廖不平的面前:“他們說你在澹臺明鏡面前走過三招,是有這回事嗎?”
廖不平臉上冷汗冒了出來,如果不是因為外面的風雪,光看他的臉,還以為現在是三伏天。
“吹牛,吹牛而已……”
和尚把錫杖放在一旁,認真的說道:“要麼把枯葉交給你們的包裹交給我,要麼你對我攻上三招,還請施主選一個。”
這下,就連不認識和尚的朝錦兒,也知道這個和尚就是廖不平口中的澹臺明鏡。
而他來這裏的目的……
也是枯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