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凶禮 驚變和重掌事
為顯莊重,天子凶禮向來繁重。
而大周皇帝崩逝均遵七日而殯,擇吉而葬。
但此次情況特殊,離大行皇帝斷氣可不止七日,雖已裝棺,但入殿之後,必會重換楠木棺槨。
即日起再行喪號。
且於宮中設几筵,朝夕哭奠。
同時着禮部定喪禮,皇子親王成服斬衰。文武百官聞喪之明日素服,詣思善門外哭,四日衰服,朝夕哭靈三日。聽選辦事等官衰服,監生吏典僧道素服,赴順天府,朝夕哭靈三日。命婦俱素服,第四日由西華門入,哭靈三日。
京城聞喪日為始,寺觀各鳴鐘三萬杵,禁屠宰四十九日。喪將至,文武官衰服,軍民素服赴居庸關哭迎。皇子、親王及群臣皆衰服哭迎於郊。至大內,奉安於仁智殿,加斂,奉納梓宮。遣中官奉大行皇帝遺衣冠。
庚寅年臘月,禮部進葬祭儀。
初三,宜入殮,除服,成服,移柩,啟攢。梓宮由大明中門出,皇子等以下由左門出,步送至德勝門外,乘馬至陵,在途朝夕哭奠靈。諸王以下及文武百官、軍民耆老、四品以上命婦,以序沿途設祭。
這一日,滿城慟哭,臣民俱哀。
梓宮行至城外,素衣百姓跪伏兩側,口誦大行皇帝之德,以淚眼悲戚相送。此為大周凶禮之儀,梓宮入陵,臣民泣血而送。
正是百官靜默,涕聽祭言之際。
跪伏兩側的人群中忽有響動,只見一蒼顏鶴髮的老叟,顫顫巍巍地柱着拐杖,聲音卻中氣十足,高聲喊道。
“天子崩逝,舉國皆哀……大行皇帝自太康繼位以來,施仁政,薄賦稅,以聖者仁心養我臣民。今念大行皇帝之恩德,跪送於此,惟願聖天子德隆福厚,再無災禍。
大行皇帝福澤深厚,氣運加身,原是百年昌盛之相。可嘆朝臣不正,奸者邪心,以致天子含冤,喪於太山。老叟命賤,願泣血於此,懇請諸公明鑒,查清原委,匡扶道義,還大行皇帝一個公道!”
話罷,老叟一個俯衝,竟直衝前方的梓宮而去,誓要血濺棺槨,以明其志。
守在旁邊的禁衛軍立即提槍攔截,卻不知是矛頭過於銳利,還是躲避不及,竟是將那老叟刺了個透心涼。滾燙的鮮血噴濺而出,高達數尺,似在為枉死的逝者鳴冤。
這時,人群中又傳來數道呼喊聲。
“老先生!”
又有數人彈跳而起,直衝老叟而去。但這一次,守在梓宮和諸王百官外的禁衛軍已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這一停頓,卻有更多的人不顧生死地撲向靈隊。
在城外跪送的本是世代清白的良民,無罪不可逮捕。即便偶起暴動,守衛也只得鎮壓,不可動武。一旦見血,只會讓形勢更複雜。
且此次他們念的是大行皇帝之德,申的是大行皇帝之冤。先不論真假,只要動手殺人,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便是蓄意誅殺,掩蓋真相。屆時,不管你是皇子忠僕,還是高官近親,俱不得好死。
禁衛軍欲拒還迎,百姓卻是勢如猛虎,才僵持片刻,就衝破了禁衛軍的防護。這下,守梓宮的內侍,隨行的諸王百官俱受其擾,靈隊一片混亂。
暴起的百姓嘴裏又高喊。
“天子含冤而崩,懇請諸公懲奸除惡,以還其道。”
一聲高過一聲,其音高亢,其意正氣凜然,讓在場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忘了阻擾情緒激昂的百姓。
正當此時,人群中又有高喊。
“首輔程濂,為求私利,背君離德,敗壞綱紀,挾皇子以令諸侯,以致皇城生亂,朝野動蕩。其罪當誅!”
此言一落,又有數人同喊。
“程濂首惡,其罪當誅!”
場面一度無法挽救。
尤其是位於文武百官首位的程濂,聽聞后更是面色清白交替,目眥欲裂,幾欲昏厥。他嘴唇翕和數次,最終卻在眾人的控訴中沉默不語。此時此刻,言語是蒼白無力的。且越是反駁,越是表明其心中有愧。
然而他不置一言,縱使神色鎮靜,在旁人看來卻更像是心虛,以致無力反駁。至於餘下的程黨中人,則無他那般定力,因此紛紛出言斥責。
豈料激起民憤,使形勢更加混亂。
而其餘官員,則多是旁觀,笑看這一場鬧劇。
情況由此愈加難控。
禁衛軍不便動粗,又憂心誤殺民眾,因此只以蠻力相阻。一時不妨竟落了下風,讓民眾有機可趁,突破他們的防線,衝著內侍百官而去。
一時間,討伐聲、呵斥聲以及呼喚守衛的叫喊聲混雜在一起,甚至分不清敵我。
突然一聲尖叫傳來,人群寂靜了一瞬,而後如潮水般退去。只見他們散去的地方,躺着幾個人,血肉模糊,鮮血淋漓,在層層布衣的遮掩下,還有烏紗帽的一山,以及在冷厲陽光下隱隱閃爍着的金光。
禁衛軍們怔了一下,片刻后迅速上前疏散人群,又扳開躺在地上的屍首,那浸泡在血泊中的素服赫然繫着黑角帶,眾人從血肉模糊的面孔上依稀認出了程濂的輪廓。
當下一片死寂,無人言語,片刻后立在一側驚魂不定的朝臣們突然衝上去,撲在血泊里。
“首輔大人!”
此言一落,死寂的人群忽然騷動,哭喊聲,呼救聲,當然還包括百姓的歡呼聲。
“當真是報應不爽!”
“程濂行惡,罪不容誅!以命相抵尚不足惜。”
程黨中人則高喊。
“抓刺客!抓刺客!”
禁衛軍首領立即指揮手下圍住場地,不讓任何人逃走。但這樣的場景,他們實在拿不準是他人刻意為之,還是程濂命該如此!
諸位朝臣商議片刻,又請示大長公主,最終決定按程序調派五城兵馬司的弓兵押送在場民眾回辦事衙門,又讓順天府的仵作來此查驗實情。其餘人仍歸原位,護送梓宮。
按照慣例,本應立即審查程濂一事。但凶禮在即,大行皇帝棺槨必須入陵。出了民亂一事,本就是不吉之兆,若再有差池,則為凶兆。
眾人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凶禮過後,百官歸朝。未等商議繼位事宜,便有言官出列彈劾。
一為首輔程濂毒殺大行皇帝,勾結邊疆重兵,偽造遺詔,把持皇城,欲挾皇子以令諸侯。一為十四皇子慕容禛,違抗君命,勾結朝臣,欲自立為皇,行謀逆之舉。
遂求諸公查證以辯真假。
朝臣對此議論紛紛,或辯護,或斥責,終是難有決斷。諸公於是入西山別院,求見大長公主。大行皇帝乍然崩逝,未留遺詔,新皇不立,無人可掌朝野之重任。
大長公主遂入宮,代管朝政,命人徹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