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時光2

兩年之間，除了楊明朗，她沒見過從前的任何人，陳嚴莫名其妙的去了國外，放棄了清華大學，跑到一個不知名的學校，沒了消息，莫喬和楚辛早已不是當初跟着他們起亂的軍校學生，他們一個在部隊，一個如今是一名實習刑警，當然，留在部隊的是，莫喬。。

兩年時光，楊明朗堅持一周一次的來看自己，他什麼話題都不會提，除了沉默就是溫柔的拍她的肩膀，說著當初一摸一樣的話“我會一直在你身後。”

感動是一定有的，他們沒有更近一步的交往，像是商量好的，可是卻保持這樣親密的關係，一年，又一年。

她沒有再見過成子木，唯一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是在去年成爺爺生日，她鼓足勇氣回去參加壽宴，儘管做足的心裏準備，楊明朗牽着她，她甚至想到了如何與他擦肩而過，可是那天，他不在，壽宴結束，她在書房外聽到了夏倩和向華山的爭吵。

第一次，向華山的語氣里沒有威嚴和硬朗，帶着濃濃的無奈和疲憊，他說“倩，我不是個好戰友，不是個好兒子，如今，更不是個好父親，留不住小木，對不起。”

夏倩的哭聲刺痛了小離的心，那個總是微笑的阿姨，那個穿着軍裝絲毫不遜於男人的女軍官，此刻的哭聲，那樣難過。。

幾乎立刻，小離就確定了，成子木出事了，可是，她以什麼立場推門進去詢問，而她也發現，儘管她內心閃過一絲擔心，可到底，沒有了當初不顧一切的想法。

成子木，你看，短短兩年，我就幾乎將你放下。。

再見到陳嚴，是陪曲晴去一個電視台作為交流生去學習，曲晴去了新聞部，她在大樓里轉悠，在那個二十幾層的明亮豪華的辦公室門口，她聽到了陳嚴的聲音，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流氓和戲謔，可是一張嘴就彷彿可以看到昔日的眉眼。

“給爺聽好了，誰他媽手賤敢把這條消息發出去，老子端槍掃了他全家，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從今天起，你們公司，關於邢沫的新聞，除了好的，壞的一個也不許登，告訴那些狗娘養的狗仔，老子的任何一個兄弟都可以出來斃了他，而不用付任何責任，老子不怕出人命，爺我就不信，他們不怕死!”。

房門被大力拉開，陳嚴一臉驚訝的看到了站在門口，目光幽深的看着眼前意外出現的小離，小離也緊盯着他。。

他們都變了，小離紮起了利落的馬尾，穿着白色襯衣，牛子褲，背着一個黑色背包，穿着一雙白色的坡跟單鞋，化了淡淡的妝，清新無比，沒有了當初假小子的模樣。

陳嚴穿着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深藍的的領帶，白色的襯衣，脖子處的扣子開着，他的眼神凌厲，哪裏還有曾經嬉笑的模樣，手裏拿着一沓新聞稿。

“你找到沫沫了？她在哪？什麼時候的事，她如今怎麼樣了，陳嚴，別騙我。”小離語氣冰冷，一步一步靠近他的臉，冰冷的眼眸直直看着他。

“張小離，就算我們沒有遇見，我也會去找你，因為，你欠她的，太多。”

陳嚴到底沒變多少，這個想法在小離看到他那個顏色極其騷包的瑪莎拉蒂跑車時在心底想起，資本家少爺啊。。

在新開的金庭酒店包間裏，看着陳嚴揮手點了一桌子菜，小離粗粗看了下菜單，乖乖，一頓飯，三千多，她一邊吃一邊有意無意的看着桌上的菜，想着待會兒把哪個給曲晴打包回去。

陳嚴是故意的，小離在很久以後，悲涼的想着。。

在她吃飽喝足之前，他始終不開口，任她如何威脅，就是不開口，卻在她吃飽喝足之後，對着她，慢條斯理的開口，語氣卻是冰涼刺骨。

“邢沫這兩年，跟我在一起，我去國外，是因為她。”。

小離愣住，一團一團的疑惑在腦海展開，不是說，沒有找她么，怎麼？。

陳嚴不理會她，站起來，走到窗口，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點了一根煙，“小離子，你有沒有想過，當初她執意離開，舍下自己的母親，弟弟妹妹，是為了什麼，她的父親離開，難道她不應該陪在母親身邊安慰她？”

小離心跳加快，眼神里滿是慌張的抬頭看他，他的背影落寞，聲音越來越低沉“其實我們都想不到，想不到，那時的我們，怎麼可能會想到，在那個漆黑的巷子裏，那幾個人為何會與她的父親發生衝突，小離子，你猜，是為了什麼？”陳嚴忽然轉身，滿眼通紅的狠狠瞪着她，小離站起來，卻又被他逼的跌坐在凳子上。

“那幾個畜生，禽獸不如的東西，他們，，他們，，，欺負了邢沫，就差一點，她的清白就被徹底毀了，所以，她才會離開，帶着那種悲哀絕望，帶着那種恥辱，還要遠走他鄉，年僅十七歲的她，要打工賺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好久，沒有找到，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我見到了她，過程我不必細說，可是我再見到她，她跟着一個年級比我老子都大的男人，抱着他去酒店開房，你知不知道，當時我幾乎打死了那個男人，而她卻一臉埋怨的看着我，說我多管閑事，說這是她做這一行的第一個顧客，價錢很高，我斷了她的財路，張小離，你能想像她當時的表情么？我敢發誓，如果那時你看到她，你會恨不得殺了自己。”。

小離已經無法呼吸，心口如同沉悶的大鐘在敲打，頭疼欲裂，她覺得此刻自己已快要死了，她幾乎忘了哭泣流淚，她看着陳嚴，想要開口，卻無法說出話來。。

“張小離，那是我陳嚴這輩子第一個喜歡上的女孩，我那麼厚顏無恥的纏着她，哪怕出了事知道她喜歡我兄弟了那麼多年也不忍放棄的姑娘，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有多恨你，她不願意你們知道，她說過去的不願再提，她不願意與你們再見，她說見到你，會讓自己噁心，我今天告訴你，只是覺得你應該知情，後來，我帶她離開，她說她要賺錢養家，要成為人上人，風光的回家鄉，她報名參加了一個選秀，如願以償，她被帶到國外培訓兩年，我就一直跟着她，可是我知道她不喜歡我，經歷了這麼多，她內心的王子，依然只有成子木，可是我不在乎，我陳嚴從前花心，是個混蛋痞子，可是，如今，也只有我能以朋友的身份待在她身邊，她很快就會回國發展，可是她的過去卻被扒了出來，張小離你記得，別去找她，她好不容易成功，如今狗仔抓着她不放，她不能有醜聞，記得，如今，她不是邢沫，她叫邢冉，她希望跟過去徹底告別，重新開始，做一個冉冉升起的新生命，所以，不要去打擾她，尤其是你，別再傷害她，否則，小離子，別怪我不顧當年的情分。”。

陳嚴離開后，小離對着一桌子的菜嘔吐不止，吐的天昏地暗，幾乎虛脫，曲晴趕過去接她的時候嚇的大哭，程非帶她去醫院，她就像沒有生氣的娃娃，眼神空洞，一言不發，任由曲晴如何哭着鬧着求她，她也一句話都不說。

陳嚴，謝謝你，陪在她身邊，陳嚴，我多希望，你們能有個美好結局，可是，我卻沒有資格祝福你們。。

沫沫，我無法想像你離開的時候，內心是怎樣破碎不堪，你是不是很透了我，打碎了你的初戀，傷害了你的父親，甚至，毀了你的一生，可是，怎麼辦，我依舊想要去找你，抱抱你，哪怕你打我，我也不鬆手。

青春散場，不小心遺落的碎片，扎傷的，不只是心。

思念無果，終於滂沱。

又是一年，步入大四，曲晴已經開始在接洽電視台實習，每晚看着程非和她在路燈下告別，擁抱，小離在樓上窗口看着他們，然後就會忍不住的看着藏在樹后的方易，心中無數感傷。

小晴，天已微涼，我們學會長大，學會微笑，學會堅強，學會不再輕易掉眼淚，可是，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學會忘記方易，忘記他的執着和等待，樹后悲傷的他，你有沒有看見過，如果看見了，你又以什麼心態，擁抱程非。。

電話響了無數遍，信息快將收件箱填滿，小離站在窗口，眼神茫茫，直到伸出手將它關機，許影，為何是你？。

許影最後一條信息，幾乎帶着無邊的怨恨。

她說“張小離，你用了多長的時間喜歡一個人，就會用多久的時間去遺忘，然後用一生去懷念，我不信，短短三年，你能忘了成子木，我也不信，你不曾懷念他，你說過，如果他死了，你就來見他，如今，他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識，生不如死，你為什麼就不能來看他一眼。”

第二天小離被許影堵在了樓下，許影越□□亮，柔軟的長發燙成了迷人的大卷高高紮起，棕色發亮，淡淡的妝容，穿着一身精神的陸軍總院軍裝，黑色的皮鞋，開着一白色的輛奧迪跑車，精緻的面容，知性，成熟，美麗動人。

小離靜靜的看着她，平靜開口“走吧，我答應你，去見他。”。

汽車快速的飛馳，小離看着熟練開車的許影，時光回到從前，那時的許影，溫婉大方，是個驕傲的少女，如今，她成熟，眉眼之處滿是堅強，三年時光，她依舊耀眼，再也不會一臉嫌棄的看着自己挖苦自己，卻還是將所有的好東西往自己手裏塞。。

走進總院，門口的士兵滿臉笑意的跟她打招呼，一路走來，許多人向她問好，她都淡然微笑回應，依舊高高在上，卻不會讓人覺得疏離，來到一個單獨的樓層，過道兩旁站着幾個士兵，來到一個VIP病房外，房門輕輕推開，屋內站了一群人，夏倩，莫喬，楚辛，還有四五個她不認識的年輕人，但是小離認得他們臂章，他們是成子木突擊隊的戰友，還有一個小離有些熟悉的人，就是曾經小離動過手的那個軍官。。

儘管一路上小離都不停的告訴自己，冷靜，冷漠，可是在看到成子木的那瞬間，她表面裝的無比平靜，可是內心早已是遍地洪流，所有藏在內心深處的無數情緒早已爆發，另她連步子都無法邁開。

成子木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閉着眼眸，彷彿睡著了一樣，頭上裹着厚厚的紗布，床邊的儀器靜靜的發出嘀嘀的聲音，夏倩滿眼通紅的看着小離，抓住小離的手，還未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

明亮得病房內，安靜的能聽到彼此的呼吸，那四個隊員是第一次看到小離，都疑惑的看着她，在他們眼中，成子木身邊出現的女人除了許影就是自己的母親和奶奶了，他們都以為許影和成子木是一對，如今出現在這裏的女孩，讓幾個人都變了臉色的女孩，是誰？

小離走近，三年了，成子木，我們三年未見，其實當初，我放下的不是你我的愛情，不是你，而是你我再也無法勾勒的美好和未來，我以為這一生，我可以就這樣堅持到底，將你徹底遺忘，不再見你，或許，我的內心深處知道，你總會一直活在這個世界的角落，所以我可以任由我們不相見，不相念，而且，這三年，我也做到了不再想你，或許偶爾，聽到一首悲傷的歌，受了委屈，卻早已沒有當初不顧一切依賴你，思念你的心情，成子木，如今看到你安靜的躺在這裏，還是曾經的眉眼，可是卻不再是當初我記憶里的面容，你瘦的骨骼分明，你的皮膚粗糙，深深淺淺的傷口，如今的你，像極了經歷風霜安然沉睡的孩子，我曾經恨你怨你，甚至希望你以死來解脫我內心的痛苦，可是現在，為何我依舊害怕你會醒不過來，為何我還是來看你一眼，成子木，我如此糾結，如此難堪的面對自己過去那狠心決絕的誓言，你如果不醒過來，我該怎麼面對自己。。

小離就靜靜的站在床邊，她輕輕的開口“成子木，我來看你，你能不能睜開眼。”

眼淚終是滑落，滴滴落在他沉睡的眼眸，小離忽然轉身，在心裏的防線崩塌之前轉身離開，蹲在門口，將手指咬出了血，儀器忽然嘀嘀作響，醫生沖了進去，夏倩哭了出來，然後在所有人悲傷驚愕的眼眸下，成子木悠悠睜開了雙眼，在因為任務受傷昏迷了一個月之久的成子木，奇迹般的睜開了雙眸，是的，奇迹，或許荒謬，可是，因為張小離，他活了過來，可是他眼神里的茫然，沒有焦點，再次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他沙啞沉痛的聲音響起，雙手在空氣里胡亂的摸着“小離，是你么？我聽見了你的聲音，小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來看我了，你在哪？小離，我看不到你，天黑了么，為什麼我醒來了，卻依舊看不到你？”。

小離在門外站起身，看着他像迷路的孩子一樣胡亂的揮舞着手，一臉驚慌，他跌跌撞撞的推開所有人，在房間裏拚命的摸索，一遍一遍，破碎得叫着“小離，小離，你在哪啊，為什麼我看不到你，小離，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小離抓着胸口的衣服，直到將手心都抓出了血，她逼迫自己不去看他狼狽絕望的臉，強迫自己離開，再也不忍聽他破碎不安的聲音。

成子木，我不是天使，我也不再是那個你開口叫我過去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的張小離，今後，有許影在你身邊，我相信你會好起來，她會給你新的希望和愛情，今天，是我主動見你的最後一面，為我曾經那樣殘忍的詛咒你死亡，如今你醒來，我們，兩不相欠。。

小離最終看了許影的短訊，知道那年被成華山帶走後，他主動申請了去維和部隊，他跟着一支戰鬥力極強的突擊隊，離開祖國，遠赴他國，在那裏，任何危險他都第一個衝上去，用許影的話來說，他巴不得希望自己犧牲，用自己的生命去消除她內心的恨，他深深得以為，只要他犧牲，只要他的名字刻在那面石碑上，她就會如約，就能再見他一面。

小離無法想像，在那樣惡劣的環境，在那個滿是硝煙的地方，彼時年少的他是如何扛起那肩上的槍，她不敢想像，他白皙如玉的手指，是如何鮮血淋淋的打爆敵人的身體，那個明媚陽光的少年，經歷了多少次死亡才變成如今的模樣，終於，他將自己傷成這樣，沒有一絲求生意識，換來了她來看自己一眼。。

成子木，從前你欠我的，如今，都已還清，我們或許回到原點，你受盡折磨，我放下過往，可是，在那原點，你再也不是曾經的成子木，我也不是當初的張小離，我們再不相欠，卻再也沒有牽絆，從此，你與我，沒有了這一絲怨恨牽扯，再無關係。

成子木，我放下了，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放下了，我知道，我的爸媽，周圍所有人，都不曾怪你怨你，只有我，守着心中的怨念不願放手，如今，三年時光，你重新活過來，就讓這一切，在今天結束，重新開始，只是，你的世界裏不再有我，我的世界裏，不再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