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1.迷失森林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瞬間,他明白我要說什麼。
……
那天,社團活動接近尾聲,我一如往常在網球部外等着不二一同回家。
國中一年級的日子就這樣悄悄爬過,初春的青澀、夏時的過渡,直至現在,深秋的熟稔。微冷的空氣在皮膚上滲透,連頭腦都變得清醒許多。
空曠的校園,寥落的人影以及孤寂的鴉鳴。
天邊殘留着橙黃色、抽絲般的雲彩,夕陽在明凈的天際漸漸西沉。
我看了一眼手錶,比不二正常離部的時間晚了很久。
隱約之間,耳邊似有網球砸擊地面的聲音,它們在這傍晚熹微的金色中極有規律的響起。
心裏自然會有疑惑產生,但我還算平靜。「一定是什麼事情絆住他了」,我想。
直到良久以後,網球部後門「吱嘎」一聲被推開,我也急急從路邊鐵藝的公園椅上站了起來。長長的吐息在面前隱隱升騰起一團白氣,顯然,冬季也快降臨。
然而我錯了,走出後門的少年我並不認識,但曾經聽乾和其他人提到過。那也是位一年級新生,球技高超的被人預言為下屆網球部部長。
他的名字叫手塚國光。
我只是一味的愣愣看着他,少年茶色的頭髮在夕陽的暈染下泛着微弱的紅色。他冷靜的看了我一眼,對視的瞬間,我多少感受到大家口中所稱的威嚴、老成,甚至是打趣時所用的「冰山」是多麼貼合這位少年的氣質。
他就是這般深沉。即便後來得知,國一光陰於他來說就是噩夢的開始,落下肩傷以至不得不遠走德國治療,但他那執着的夢想卻未曾放棄過。
雖然現在,呈現在我面前的只不過是一位稍顯冷漠的少年,夕陽下和我同歲的普通少年罷了。
被推開的後門在清冽的空氣里慣性搖晃着,不靈活的齒節相互摩擦,發出「吖吖」的單調聲音。
少年明亮的眼鏡片上閃過一抹金橙色,隨即便收起眼眸,背着網球包自顧自向校門的方向走去。
我的目光在他漸漸變小的背影上停留了一會兒,便再次轉向那黑洞洞的敞開着的後門。
很快,栗色髮絲的少年就若有所思的踏出了後門。
他的神情,有一點不尋常。
“不二?”我試探性的首先向他打招呼。
少年這才意識到我的存在,於是在那足以讓人渾身抖擻的冷空氣里稍有驚訝的抬頭望向我。那個瞬間,明明連習慣性的微笑也遁藏不見了。
“是蜜啊……”直到發現是我,他才勉強輻散開了一個差強人意的笑容,“對不起,今天讓你久等了。”
我趕忙搖了搖頭,隨即跟上了他。
少年一言不發,這加沉加厚的暮色,染得他的表情愈發陰鬱。
心裏默默翻滾着一些東西。手塚、不二,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許多種假設浮上腦海,我卻始終無法找到一種合理的解釋。
……
關於那一天的迷惑,我始終沒有參透,不二他也沒有提及任何。只是朦朧感覺到,他從那以後,對自己在網球上的要求更加嚴苛。
幾天後的下午,川島老師讓我和乾去她辦公室。
我在很多地方尋找着乾的身影,始終未果。直到誰提醒我說「乾他經常一個人神秘兮兮的跑到化學試驗室」,我才略帶忐忑的向試驗室方向走去。
乾淨的玻璃窗反射着明亮的白色日光,室內光景被玻璃窗內的深綠色窗帘遮了大半,只在一條微小的細縫裏,可以看到教室里的玻璃試管、燒杯、酒精燈閃着通透的光。
周圍很安靜,我站在試驗室外,甚至可以聽見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產生的清脆聲音。
裏面有人,我確定。
只是為什麼乾他會獨自一人跑來這種地方,我着實想不明白。
推門而入,才發現挺幽暗的室內流出一股嗆鼻的酸味。於是我下意識的重又關上門,捂着鼻子朝外乾咳了好幾聲。直到面前的門,被誰從裏面拉開。
“哦,是花田同學啊。”乾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升起。
“咳咳,乾同學,你在裏面幹什麼呢?好沖的味道!”我一邊咳嗽一邊指着現在可以堪稱恐怖的試驗室問道。
“我在配置蔬菜汁,剛剛命名為「新型特酸Prade乾汁」。”少年推了推眼鏡一臉平靜的解釋道。
關於乾的蔬菜汁,我早已知曉,雖沒嘗過,但其殺傷力之強我也親眼目睹過。曾經和他一同午餐的同班男生山下,在某次中餐后昏死過去被他拖回教室。醒來后只是一臉驚悚狀的拉着身邊關心的同學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訴說自己當時不過好奇乾水壺裏的中餐飲料,才伸手搶來嘗了一口。卻沒想到那味道百轉千回、餘音繞梁,以至最後他還是沒有把持住暈死過去。
而現在,以鼻腔代替口腔的我,多少從那空氣中懸浮着的不明氣體裏,感受到了其中的殺傷力。
“花田同學要嘗一嘗嗎?”恍惚間,乾的眼鏡反射出一道危險的白光。我趕忙搖了搖手又搖了搖頭:
“不…不用了!!!”
“那麼花田同學找我,有什麼事?”乾並沒有糾纏蔬菜汁的問題,又一次問道。
我這才回過神來,站直了看向他:
“是川島老師,她讓我們現在去她辦公室。”
乾明了的點了點頭,伸手鎖了化學教室的門,便同我一起往辦公室走去。
我一言不發的跟着他。腦海里胡亂的想着一些事情,直到幾天前那件令我很在意的事情浮上心頭。想起身邊的少年也是網球部成員,我便張了張嘴問道:
“那個乾……”
少年微微回頭,輕輕瞥了我一眼。我咽了下口水繼續道:
“不二和手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噢,你是說那件事情。”乾很平靜的說道。
“那件事情?”我相當驚訝的反問道,本以為是太過敏感,卻沒想到自己的「在意」竟成為了事實。
“嗯,不二沒有告訴你嗎……”說出這句話后,乾又頓了頓,自言自語道,“不過那種結局,他應該也知道不對勁。”
“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急切的問着,想來自己當時挺大幅度的反應,往後一定會作為數據記入少年的筆記本。
“不二和手塚比賽了。”
“誒?”
“一局定勝負。”
“那麼結果……?”
“不二6比0贏了。”
“……”
事情被公佈的時候,我首先一驚,隨即是淺淺的喜悅之後又轉向奇怪,各種各樣的情感接踵而來,最終不過是將我推向更為深遠的迷惑。
“這個結局,是不是有點奇怪?”
“大家都這麼覺得,但是沒有人知道理由。”乾一如既往的平靜回答道。
“手塚同學他,不是都說很強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忽然想起那天他與我僅僅一秒的對視。冷靜如冰的氣質,絕對不是一個弱者會有的。
乾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顯然這回,數據並沒有幫上他的忙。
“世界上也會有逃過數據的巧合存在吧……”少年如是說道。
……
川島老師要求我和乾將全班同學的資料謄寫一份交給她,而最終,這還是成了我一人的任務。
因為社團清閑的緣故,我大方攬下了這份工作。乾他感謝之餘說下回一定請我第一個品嘗他的奶味乾汁,當然,我很果斷的伸手拒絕了。
我一人坐在教室里查看着川島老師交給我的資料,將它們一一整理,然後認真填進新的空白表格。時間像是一條蜿蜒的光帶在身邊緩緩流過,當一切完成的時候,離社團活動結束還有一段時間。於是我伸手將資料放進書包,帶着相機決定去攝影部活動室一趟。
大概竹內學長還在,我想。
在陽光漸漸暗淡的走廊上行走,偶爾還會有一兩聲歡笑躍入耳畔。我一如往常的停在走廊盡頭的倒數第二個教室,然後叩響門扉,三秒後轉動把手推門而入。
只是這一回,出現在面前的並非那位陽光而可靠的竹內學長。
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橙色中混入深紅深紫,空氣中摻進了微妙的壓抑。深秋初冬的日子,連陽光都那般短暫。黑暗像是時時隱於光明之後的魔王,佔據着這個星球更多的控制權。
坐在沙發上的少年在這幽暗卻尚有幾縷光影的活動室里,就好像一個柔和卻不夠溫暖的靈魂。連現在,他正凝視着我的蔚藍色瞳孔也變得混沌不清。
“不二?”
“原來是蜜啊!”
“你怎麼會在攝影部?”我奇怪的走向他。
“因為今天網球部早放,就來看看。”
“這樣……”我在他面前坐下。
“你呢?”
“我本想來找竹內學長,不過看來失算了。”
“被一位學姐喊走了,十分鐘前還在。”
“是嗎……那我運氣還真差。”
隨後我們之間就沒了聲音,微寒的空氣像是染上這種鬱悶的氣氛,顯得愈加蕭瑟。
“不二,照片給你。”我從書包里摸出一張照片擺在桌子上。
“啊,就是你說的天空的池塘嗎?”不二的語氣還是那樣和煦。但他一定沒有想到我會朝他搖起腦袋:
“不是。”
“……”少年不明了的看着我,以我平時的性格,一定不會做出這種稍有出格的事情。於是少年將眼眸垂下,定定指向那張照片,一片粉色便躍入眼帘。“櫻花?”
我點點頭:
“這張照片,最適合現在的你。”
“……什麼意思?”
“這是我在天台拍的,照片里那支櫻花後面就是你。”
“誒?”
“雖然沒拍進去,但那支櫻花後面也是你!”就像那次「花見」上擋住我們臉的花瓣。很久以後,同不二站在電車上的我並沒明白他口中那深奧的「花瓣後面我們也笑着」的論斷。但漸漸的,我知道照片它只是忠實記錄下那些被鏡頭捕捉到的東西,而與照片有着千絲萬縷關係的人,顯然會品嘗到蘊涵在照片其間、無限延伸出去的內容。
“是嗎?”
“是你國中第一天入部時候的樣子。”
“……”不二忽然有些驚訝的看向我,我感覺到他那湛藍的眼眸,摻雜着略微複雜的表情向我襲來。只是在這晦暗的房間裏,我看的並不真切。
我知道,那個瞬間,他明白我要說什麼。
最終,少年還是輕嘆了口氣:
“蜜醬,你知道我和手塚比賽了吧。”
“嗯。”
“他是帶傷來比的,為了承諾之前的約定。”
“……”
“不過我好像因為這場比賽變得有點奇怪,因為太想了解他的強大了吧。”
“所以……”
“謝謝你蜜醬!”不二忽然抬頭打斷我,溫柔至極的說道。
因為從小就深深愛上網球,所以在遙遠的未來也要保持「初心」,一如既往的愛下去。
“嗯!”我知道,從前的那位溫柔而美好的少年又回來了,於是翹起嘴角深深點了點頭。卻沒想到少年忽然執起桌上他的相機,伸手就按下了開門。
“哎……???”我驚訝的喊道。
“這張照片的回禮喲!”少年搖了搖手上的櫻花照片,笑着回答道。
“太敷衍了!!!”我加重語氣說道。
少年搖了搖頭:
“蜜醬明明笑的很好看!”
於是我一怔,最終還是沒出息的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