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驅逐
林文,到底是如何變成這個樣子的?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才會說出這些話,寫下這些文字?這些都不得而知,因為學長的手記里,並沒有相關記述。
但是,我們可以從陸婉儀、任怡然的對話里,找到蛛絲馬跡:
陸:“這幾天,沒發生別的事啊。”
任:“是啊,能稱得上事的,也就是平常的那些。”
陸:“他沒受什麼打擊吧?”
任:“要是受點打擊就會改變,他早就變成這樣了。”
陸:“也是……那也就是說,不能習慣嗎?”
任:“他大概是曾經習慣過,現在又不能習慣了吧。”
最後,陸婉儀抬起頭,看着天上飛過的客機——天佑離機場很近:“他大概是找到了魂,又丟掉了吧……”
至於根據這段對話得出的答案,就因人而異了。
此時已是初二下期,與此同時,林文仍在家裏寫着文章,不過不是周記,是隨筆,是微小說。內容略長,不再列出。不過看看題目,似乎都很尋常:《被驅逐的人》《翻過那座山》《無可奈何花落去》《憶夢》。傳下來的大概就是這些,其餘的,都沒有記載了。
當然,在家裏,他還是得有些娛樂,在劉曉天的影響下,他迷上了火影,迷上了那個宇智波鼬。然後他進了古風圈,聽了很多古風歌曲,借那首《牽絲戲》的曲,為他的“鼬神”填了首歌詞:
天見憐亂世無為
降異才出類拔萃
自幼沙場隨
執友攜弟避九尾
舉族遷言語知隱晦
夾縫間無人勸慰
幸摯友不時相陪
亂石間危崖墜
世間再無你止水
萬花瞳開眼又何為
為保一族門楣
不願泉下有愧
月夜族人不備拔刀對
復興舊夢已碎
獨留一人負債追
半生劫自此存真偽
信守不背依約降罪
遁邪投暗唯恐斑高飛
無奈作惡與心違
多少無辜把命賠
似此無情輩仍念故鄉誰
曉雲間豪傑未歸
恃瞳力隻身相對
身心總疲累
病痛相加袖輕揮
願未遂勉力留命陪
你憎恨我笑對
你不知也蒙昧
兄弟相戰無人斷是非
你敗我不相悔
你驚我也無力隨
笑語終暖你一千歲
風雪依稀秋白髮尾
輕捻似水情意聚雙眉
假如愛弟如兄輩
假如英年無病陪
渡魂即成灰也去得完美
離別經歲又為土穢
憂思不寐意會亦下淚
不論你把何路隨
不論你成何人美
陰陽身後陪真愛不曾悔
在各路大神看來,這首歌詞,一定填得很爛吧?很可笑吧?沒有一點水平吧?很中二對吧?
但此時的林文,好像還只是個初二的學生吧。沒有天賦,沒有天賜的才能,有的只是幾年來閱讀的積澱,和從內心深處發出的無聲的吶喊,以此寫成的文字。
若這些文字,能被好好封存,倒也無妨。但林文,實在是太相信人類了。他相信某些事,文明人是干不出來的,因為他無論如何也干不出那種事來,也無法想像某些人能幹出那種事。
不知不覺,初二就過完了。初三開學時,林文照例帶上了筆記本,裏面有他這一年來寫下的所有文字。他將其放到了課桌里,自認為此處很安全。
但安不安全不是他說了算,在兩周之後,某次做課間操時,學校組織大部分的教職員工,對教室和寢室進行了一次全面的搜查。具體搜查什麼不知道,大概是一切與學習無關的物品吧。反正林文回到教室后發現,他的筆記本不見了。
他很着急,但這事不能聲張,便悄悄告訴了陸婉儀和任怡然。這兩人迅速做出了準確判斷:被老師搜走了。
“那也就是說,現在在高老師那兒?”林文智商又下線了。
“不一定,還有可能交給了敬愛的年級主任呢。”任怡然故作鎮定,內心卻和林文差不多慌亂。
陸婉儀也很慌:“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被收上去了,就不會有好結果啊!”
林文嘴裏含着棒棒糖,看着二人:“你們與此事無關。從現在起,都不要再與我接觸了。這件事情,我一個人承擔就夠了。”說完這話,他獨自走出了漢家源,留下兩人默然無語。
陸婉儀和任怡然推斷,三天之內,林文會有麻煩。
這推斷太過於保守了,不用三天,一天都不用。當天下午,林文就被高萍叫到了辦公室。個把小時后,他才低着頭走了出來。
很明顯,林文進去是所謂的“約談”,而談話的內容,也不得而知。學長的手記上,只有這麼一條記載:
辦公室里不止高老師一個人。談了不到一個小時,我卻感覺好像過去了一年。我出來后,感覺自己快要被拋棄了,就快要離開這裏了。而竹溪的那些學校,想來也不會收我吧。
但是,我明明沒有做什麼啊,我也就是寫了點自己想寫的東西而已,那能算得上壞事嗎?我不明白。
陸婉儀和任怡然同班上很多同學一起,遠遠地望着他,卻也不能上前詢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下了教學樓,大概是回了宿舍吧。
當晚,秦月娥就來了省城,徑直到天佑接到了林文。收拾好所有東西,照例把他訓斥了一通,大概是有外人在場的緣故,不好打罵。離開時,賠笑向諸位老師、領導道謝也道了歉,就帶着林文回了竹溪。
至於第二天,同學們到教室后,發現林文還沒有回來,卻又不敢開口問。高萍解釋說,林文身體出了點問題,要回老家去療養一陣。其他人自然都信了,劉曉天和燕家君半信半疑,而陸婉儀和任怡然,自然是一個字都不信。但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一切平靜,一切正常,只不過重新選了個組長叫任怡然,第六組也沒補充成員,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只是,跟林文有過接觸的少數人,包括第六組的五個人,還有第九組的陸婉儀,以及與林文同寢的林有紀等人——當然不包括那些在夏令營時一起打過球的人,在跑操時,睡覺時,上課時,也會偶爾想起,他們身邊,曾經有過一個,沒有什麼天賦,卻在學業上有過些許微不足道的成就的,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這個人,跟他們同學了兩年,本該還有一年,卻因為“身體出了點問題”,就提前離他們而去了。
“明明是心理有點‘問題’才走的吧……”。
在某一個夜晚,陸婉儀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