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尺動天下 126.正氣、立命(終章)
陳長歌心有嘁然,他能清晰的感覺出今日在虛無縹緲的青石古巷中,那種震顫心神的擠壓感覺與羽水江上的神悟截然不同,這是種隨時都可以將他碾碎的震顫感覺,陳長歌心中后怕不斷。
除了這些,還有一件事是陳長歌一直都想不通的事。
在瀕死之時,為何自己心中想到的不是兩位師傅,不是幾位好友,也不是一路上形形色色的遭遇,而是那些看似貧賤的螻蟻賤民口中的淡薄言辭?
陳長歌第一次對自己產生疑惑,這一切是為什麼?
時間如水,緩緩穿梭。
在陳長歌深思無語之時,一旁房中引動天地氣機匯入己身的柳遠山緩緩睜眼,昨夜陰羅剎已經將他體內竅穴開闢了一些,如今的修鍊速度可謂是極快。
柳遠山與陳長歌遠行數千里,對於陳長歌的詭秘本領心中有數,陳長歌可在三十步外聽出韓元虎呼吸之間的不同,可謂是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
可如今,柳遠山與陳長歌一牆之隔,如此這般的牽引氣機,陳長歌置若罔聞足可見羅剎傳授功法的深奧。
當天色緩緩暗淡之時,胡家老店外的叫好聲響成了一片。
小先生立於方桌后,聲音朗朗洪亮澎湃,言語之中的人物像是鮮活呈現在諸位聽客眼前一般。
中年掌柜與小夥計滿倉坐在小先生身後聽得津津有味,算是個極為難得雅座。
平日裏小先生說書隨意,能遇見已是大幸,哪有機會靠的這般近,如今這機會多半因為樓上幾位客官包下了客店,才能讓主僕二人倒出閑暇。
小先生今日這書可是說了極多,接連說了兩個時辰沒有停歇,讓周遭聽客大呼過癮。
當天色暗淡下來,簡陽府的上元燈節算是正式開始了。
漆黑夜幕蓋頂而下,盞盞花燈將這黑夜照得通亮。
當陳長歌被敲門聲打斷沉思的時候已經簡陽府到了最為熱鬧的光景了。
一天沒有出門的韓元虎就是要等着現在,出門一覽熱鬧景色,經過一天修養,柳遠山二人身上的傷痛又緩解了幾分。
當陳長歌四人結伴下樓之時,正聽聞一聲醒木響聲。
站在
方桌后小先生後撤一步,沖面前眾人緩緩鞠躬,抱拳說道:“今日不取書錢,諸位請便。”
說罷小先生絲毫不理會路上聽客的反應,轉身邁入胡家老店,從懷中掏出數十枚銅錢交給魁梧掌柜,溫言道:“這是在下今日叨擾的銀錢,錢財不多,還望胡掌柜莫怪。”
魁梧的中年掌柜剛要開口婉拒,只見陳長歌四人緩緩下樓,想着先照顧客官在將銀錢還給小先生。
可誰知,當身着白衣的俊逸公子與簡陽府說書大家擦肩而過之時,原本對誰都溫言以待的小先生突然冷笑一聲,冷冷道:“在房中思慮了一個下午,可思慮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四人中走在最前的陳長歌腳步一滯,望着一旁的年輕說書人,疑惑道:“你?”
小先生冷哼一聲,桀驁道:“什麼你你我我,老子問你話呢。”
柳遠山韓元虎幾人雖說身上有傷,但聽聞來者不善的語氣,緩緩散開身形,將年輕說書人圍在當中,與在雄州時圍困老和尚的場景差不多,似乎這年輕人稍有異動,幾人便要出手。
中年掌柜終日混跡在市井,眼力何等出色,雖不知道幾人的恩怨但自知不是自己二人可以隨便招惹的,拉着小夥計滿倉接連退出數步,遠遠的望着劍拔弩張的幾人。
小先生眼神仍是注視在陳長歌臉上,絲毫不在意田白意幾人的動作,冷言說道:“一個迷迷糊糊的天道,三個蝦兵蟹將。”
陳長歌輕微搖頭,示意幾人稍安勿躁,不解道:“你有什麼指教?”
小先生冷哼一聲,一抖衣袍,一陣勁風流蕩而出,將柳遠山幾人推出一步距離,嗤笑道:“一個連自己想做什麼都不知道的天道,還想讓我指教?”
說罷小先生轉身出了胡家老店,望着滿街人潮凝然不語。
如今師承沈安之的柳遠山被小先生衣袍推出了怒氣,往前跨出一步便要發難,陳長歌一把攔住好友,小聲呢喃了句:“不可。”
背負長匣的白衣男人跟着小先生步伐出了胡家老店,與小先生並肩而立,柳遠山韓元虎田白意三人也是如此,站在二人身後,生怕那不明來歷的說書先生出手偷襲。
陳長歌望着滿街
人潮,緩緩道:“先生有何指教?”
此時街上人潮洶湧,聲音極為嘈雜,陳長歌聲音不大,分辨起來極為費力,已經同行數千里的幾人全是依靠這熟悉的嗓音才能隱約聽清。
小先生臉上的跋扈神色漸漸散去,輕聲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怎麼指教你?”
小先生聲音更細微,但是可清晰響在幾人耳邊。
心中怒氣迸發的柳遠山緩緩鬆了心神,眼前這男人雖說囂張跋扈,但隱約感覺出他並沒有惡意。
陳長歌震驚道:“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小先生嘆氣道:“眼下這世道是你想要的世道?”
這幾日響徹陳長歌心神的鏗鏘之音又出現在陳長歌耳畔,白衣男人豪氣頓生道:“自然不是。”
“這人命,不該薄如紙,賤如草芥。”
“這世上,不該以武犯禁,視朝廷法度於無物。”
“這官道,不該妄拿朝廷俸祿。”
“這世道,風氣不該如此。”
陳長歌將這幾日所聽所聞鏗鏘說出。
小先生冷厲了許久的面容終是有些笑意,輕笑道:“那你又該如何?”
陳長歌想起今日在青濟堂內與老醫倌華嚴所說的鏗鏘之語,豪氣道:“我輩男兒,該為天地正氣,為生民立命。”
田白意眉目光芒流轉,望着無數次為她拚死一搏的白衣男人背影怔怔出神。
‘正氣、立命。’
柳遠山與韓元虎多半也是如此,他們萬沒想到這朝夕相處的白衣男人竟有如此浩蕩氣概。
小先生淡然一笑,“終是開竅了。”
陳長歌望着滿街人潮,望着璀璨花燈,望着漫天星河,眼中似乎閃過了數不盡的雪雨冰霜。
‘為天地正氣,為生民立命。’
白衣男人便如此,在一個不知來歷的神秘男人的引導下,向著天地發說出了浩蕩言辭。
這道路雖然遠,雖然難,雖然荊棘密佈,可那背負長匣的白衣男人心中卻沒有絲毫的畏懼感。
在路上走。
走在路上。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