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南下
宋參軍囑咐了身邊的副將幾句,趕緊跟着小跑出營寨。
“皇上,皇上?今天這事兒就這麼完了?”
“要不然呢?”慕連城放慢腳步,瞟了他一下,嚴肅道:“這原本是你該處理的事,朕的事情多着呢,沒工夫繼續在這兒耽擱。”
宋亦楓連忙將他拽住,小聲道:“我知道自己是有些失職了,但並非我偷懶,而是這些西夷人根本不服管教,我實在拿他們沒辦法,軍中的將領們也都覺得將這些人留在營中,是個禍患,還不如除掉的好。”
慕連城沉思片刻,緩緩說:“朕明白你們的憂慮,而且,我又何嘗不明白這些人留不得?但這些人都是主動投降的,大燕不殺降,這是百年來的規矩,朕不能打破,若要動手,得有充足的理由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明白了。”宋亦楓微笑着點了點頭,沒再多言。
雖說今日狠狠地教訓了那群西夷人一頓,但不論是慕連城還是其他將領都仍不放心,認為這樣根本無法約束這群野蠻人,於是當天晚上,慕連城處理完所有軍務后,臨睡前來到了牢營見烏雲王。
烏雲王現在是西夷的領袖,慕連城自然要給予“特殊關照”,特地給他單獨騰了個地方出來住着。
慕連城進門的時候,烏雲王正躺在石板床上睡得香甜,士兵走過去將人搖醒,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起身見禮。
“參見燕皇。”
“看來王爺在這裏住得還挺習慣的,夜裏睡得這麼舒服?”慕連城哂笑道。
“這都多虧了燕皇關照,在下感激不盡。”
這麼多年過去,烏雲王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指揮提刀殺人,有勇而無謀的莽夫了,他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因此自從進了燕軍軍營就是一副謙恭姿態,未作出半點不妥行為,瞧這從容淡然的狀態,哪像個俘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做客的呢?
“不知燕皇這麼晚了趕過來,有何貴幹?”
士兵搬來一張乾淨的座椅,慕連城俯身坐了,又抬手示意烏雲王坐下說話。
烏雲王坐在石板床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講話。
“今日營**了一件大事,幾個西夷人鬧事,將燕軍的一名副將打成了重傷,不知王爺可聽說沒有?”
“有這樣的事?”烏雲王愕然,一拍大腿,恨鐵不成鋼地罵道:“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委實氣人!不知那副將現在如何了?”
慕連城答道:“人還沒醒,不過好在命大,死是死不了了。”
“那就好。”烏雲王好似大鬆了一口氣,沉吟着又說:“既然是西夷人有錯,那燕皇便不必留手,什麼人傷的人,直接按軍規處置了便是。”
“這不用王爺說,朕今日已經把人斬殺了。”慕連城毫不保留地說出實情,“另外,朕當時實在氣憤得不行,一怒之下,還多斬了二十個人,把他們的頭顱掛在營寨門口,以威懾其他人,手段確實殘忍了些,還望王爺不要怪罪。”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激怒對方。
然而烏雲王已今非昔比,即便憤怒,也只是在心裏而已,絲毫都不曾表露出來。
“在下如今已是燕皇的階下囚,怎麼敢言怪罪二字?只望日後燕皇能盡量對我那些部下寬容則個,他們平常放肆慣了,衝動易怒,一不小心就會做錯事,但並沒有犯上作亂的意圖。”
“他們有沒有犯上作亂的意圖,就要問問王爺你了。”慕連城意味深長地望着對方。
烏雲王一愣,“燕皇這是何意?”
慕連城卻倏地一笑,說:“沒什麼,朕只是一時間又多疑了而已,朕覺得,要管住這些西夷人,恐怕還得王爺親自出馬才行。”
“哦?”
“從明日起,朕會讓你到俘兵營去,將那一千西夷兵交給你管教,希望你能跟燕軍的將領們和睦共處,別辜負朕的一片厚望。”
“燕皇此話可當真?”昏暗火光下,烏雲王緊盯着慕連城看,像是想要把他的心思看穿,然而在他臉上,除了滿面的假笑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自是當真的,就看王爺是不是願意幫朕這個忙了。”
烏雲王猶豫片刻,起身拱了拱手,說:“能為燕皇效勞,乃是在下之榮幸,難得你信得過,在下定當竭盡全力,做好分內之事。”
慕連城頷首道:“好,這就好。”
夜色越發深沉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慕連城便離開了牢營。
翌日,烏雲王果真被放了出來,他去到俘兵營跟西夷人團聚,只短短兩天,整個俘兵營就有了一派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新氣象,非但沒人鬧事了,就連先前的散漫現象也消失,全然恢復成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沒人鬧事了固然好,但一千的俘兵全部聚集在一個營寨里,還由烏雲王統領,難免讓人心生憂慮,宋亦楓和其他將領都為此擔心,陸陸續續地向慕連城提了,但他似乎並不以為意,每次都只是敷衍兩句便作罷。
這日早上,宋亦楓又來到中軍帳求見,為的還是同一件事。
“皇上。”
慕連城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做事邊問:“你現在不是應該在校場嗎?怎麼跑這兒來了?有事?”
“還是俘兵營那邊的事。”
“不會是西夷人又鬧事了吧?”
“沒有。”宋亦楓搖頭道,頓了頓,又說:“正是因為沒有,我和眾將領才擔心,之前他們是一盤散沙,不管是尋常鬧事也好,還是犯上作亂也罷,都掀不起太大的風浪來,但如今他們團結一致,有烏雲王領導,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他們一旦作亂……”
“要是作亂,你可直接帶兵將他們圍剿了,不必向朕請示。”慕連城搶話道。
宋亦楓忽然想起那天慕連城說過的話,忽然明白了什麼,雙眼驟然亮了起來。
“是,臣明白了,那我先去做事了,告退。”
慕連城將剛看完的公文放到案頭,望着營帳門口發了會兒呆,忽然想到鳳輕狂,心頭一片柔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等忙過這一段,他便去翠縣找她。
不知道現在,她在做什麼呢?
話說鳳輕狂被江明澈打暈帶走後,又被他餵了迷藥,直接昏睡了一天一夜,等醒來的時候,已經離開了翠縣很遠。
她睜開雙眼,吃力地撐起身子坐了起來,眼前的事物漸漸清明,發現自己竟然在馬車內,昏迷前的情景湧入腦海,氣得猛然跳起,大喊道:“停車!給我停車!聽見沒有?停車!”
待馬車停下,她立即挑開竹簾,往外一看,只見一道玄色英挺的背影正坐在馬背上,他勒緊韁繩,回過頭來,沖她微微一笑:“輕狂,你醒了?”
“江明澈!”鳳輕狂正要罵人,轉頭一瞧看見四周全是光禿禿的山丘,竟不知身在何處,“這是什麼地方?你要帶我去哪兒?”
江明澈答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現在咱們已經離開翠縣,在南下的路上了,餓了吧?車廂內有點乾糧,你先吃了墊墊肚子,等晚上到了前面的鎮子,再好好吃一頓。”
還吃?氣都被氣飽了!
鳳輕狂氣憤地瞪了他一眼,立即跳下車去,她想甩開江明澈這個瘟神,自己趕回翠縣去,奈何對這一帶委實不熟悉,腦子還有點迷糊,一時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別提多無助了。
“這什麼鬼地方?”
江明澈走過來,握了她的手,柔聲道:“輕狂,跟我去南方隱居不好么?你怎麼總是惦記着慕連城?他除了能給你一個皇後身份,還能給你什麼?他連最基本的自由都給不了你,你跟他在一起有什麼好?”
“放開我!”鳳輕狂一把甩開他,氣得快要七竅生煙,這個人為何總是糾纏不休?該說的明明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怎麼就陰魂不散呢?莫非是腦子出問題了?
“我真是後悔,當初給你下藥時,就不該再給你寄解藥去,合該毒死你算了!”
這話聽着傷人,但江明澈並不惱,反而笑得燦爛,死皮賴臉地又湊過去,再一次執了她的手,還是那麼溫柔地說話:“那恰恰說明,你捨不得我死啊,輕狂,你心裏其實還是有我一份位置的,是不是?”
鳳輕狂很無語,更無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做錯了,居然能讓他到了現在還心懷這樣的幻想。
“我當初不殺你,不是捨不得,而是不想自己手上沾染人命,但現在不同了,橫豎我已經是雙手染血的人,要是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你!”
江明澈先是一愣,隨即微微垂下眼眸,臉色微沉,片刻,嘆氣道:“縱然如此,我還是不會氣你恨你,我還是要帶你走,要把你留在身邊。”
“你……”鳳輕狂差點崩潰。
這種人油鹽不進,你要拿他怎麼辦呢?
自顧自地哀嚎了一會兒,鳳輕狂將江明澈推開,徑直往相反的方向步行而去。
“我不會跟你走的,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想都別想!”
江明澈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搖頭輕笑,看她氣鼓鼓的背影,居然也是那麼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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