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劍宗風雲起 第六章 天下皆驚
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
新的一天就這樣在許多人的期盼中到來。
小鎮的西面,寬闊的石板路彎曲延伸,一路向西。行出七里地,大道陡然變窄,一片青翠的藤蔓化作一堵巨牆,擋住去路,路旁斜斜地插着一把巨大的石劍,無字無刻,但所有人都知道,西嶺劍宗,到了。
“路變得這麼窄,那些馬車怎麼駛得過去?”石劍下方,一個衣衫有些破舊的瘦弱少年向身邊的邋裏邋遢的師父問道。
不等他師父答話,旁邊就有人冷哼一聲,“劍宗山門,皇帝老兒來了也得老老實實步行上山,誰敢乘馬車過去!”
說完鄙夷地看了這對師徒一眼,心道不知哪兒來的土包子,也妄想來劍宗碰運氣。
少年鬧了個笑話,小臉一紅,師父輕輕拍了拍他肩膀,示意無妨。
少年看了看又問道:“師父,這劍是真的嗎?”
他師父開口道:“不知道啊,或許那些劍宗神仙們真是用的這樣的大劍呢。”
剛才搭話的男子神色之中鄙夷更甚,果然是土包子,懂行的誰不知道劍修的佩劍外形跟常人所用的一樣,大劍修還能在丹田中孕育出一口本命劍,對戰時看見的那碩大無比的巨劍都是天地元氣所化。
少年哦了一聲,“劍宗神仙們真厲害,哎師父,你說我能通過測試當上大劍仙嗎?”
他師父摸了摸少年的腦袋,“你當然沒問題的。”
那男子實在是忍不住了,“我說你們就不能安安靜靜地在這兒等着劍宗弟子來開門嗎?”
少年被人這麼一說,有些膽怯,他師父卻神色不動,淡淡道:“怎麼,劍宗山門前也禁止說話了?小孩子見識少好奇,小聲問兩句,既無大聲喧鬧又無辱罵褻瀆,你若嫌吵,自可往邊上去點。”
“你......”男子一時找不到什麼話來反駁,尖酸道:“不跟你一般見識,等測試完了你們就灰溜溜地回去吧,我們可是要進劍宗修行的。”說完自豪地摸了摸站在自己身旁的一個少年,少年衣着華麗,面容有着蜀地人特有的清秀,神色之中很是自得。
對比之下,衣着寒酸破舊,頂着一頭亂蓬蓬像枯草一樣頭髮的自家弟子,好像是不怎麼有賣相,不過少年的師父卻說道:“祝你順利。不過我看你是說反了。”
男子一怒,猛地想起這是劍宗山門,恨恨道:“你這土包子弟子要都能進,我名字倒着念!”
雲落和裴鎮剛巧走到幾人身旁,將這段對話的後半段聽了個大概。
裴鎮低聲對雲落笑道:“他不會叫個什麼王中王之類的名字吧?”
雲落拐了他一肘,抿嘴笑道:“你好賤啊!”
文偉和韓朝恩跟在二人身後,腳步輕鬆,文偉隨意問道:“韓兄弟接下來是要在此陪讀還是返回家鄉?”
言語之中,似乎認定裴鎮的入選是板上釘釘的事。
韓朝恩道:“公子一人遠行,家中還是不太放心。”
文偉點點頭,不再言語。
身後突然響起一陣騷動,人群迅速地轉頭,一黑一青兩輛馬車前後停下,一個玄色衣衫的絕美女子從黑色馬車上走下,清冷而高貴的氣質,讓人群霎時間寂靜無聲。
而當青色馬車上的白色身影緩緩走出時,眾人無聲地張了張嘴,發不出一絲聲響。
今天的陸琦,摘下了帷帽,以真容示人。
陸琦緩緩上前,跟刻意放緩步子的崔雉並肩而行,朱唇親啟,“陸琦見過崔姐姐。”
崔雉的臉上笑意盈盈,“陸妹妹果然風華絕代,不知這劍宗之內將要有多少才俊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了。”
陸琦微笑道:“陸琦是來學劍的。”微微一頓,又加一句,“想必崔姐姐也一樣。”
崔雉神情微微一滯,不再言語,兩人向前走去,人群默默地分開一條寬敞的通道,待二人走過,才驀地響起嗡嗡地交談聲。
“這是何方神聖啊?”
“你剛才沒聽到嗎?白衣仙女好像說她叫陸琦?陸琦是誰啊?”
一個從江南之地趕來的男子面帶驕傲道:“你們連陸小姐都不知道?鎮江陸家,江東明珠啊!”
“啊?這就是那江東明珠?果然名不虛傳。旁邊那個仙女又是?”
“崔雉?莫非是清河崔家的那個崔雉?”
“兄台莫非知道?快給說道說道。”
“這崔雉乃是清河崔家的嫡女,自幼聰慧過人,機敏
果決,被咱們大端王朝國師讚譽為巾幗不讓鬚眉。”
當世六大豪閥,鎮江陸、清河崔、湖南袁、北海王、西山劉、東山謝。
盛名遠揚,在廟堂與江湖之中皆是勢力龐大。
雲落和裴鎮就這麼默默地聽着,皆驚艷於二女的姿容氣度,又震驚於二人的身份名聲,裴鎮狠狠甩了甩頭,“真他娘的漂亮,回頭娶個回去當夫人就好了!”
雲落看着他,用裴鎮的語氣回他一句,“你他娘的還真敢想啊。”
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當崔雉和陸琦緩緩走到大路盡頭之時,藤蔓巨牆仿若活過來一般緩緩舞動,讓出一條道路,從裏面走出三人,當先一人身着青衫,神情清冷,對眼前兩個天之驕女恍若未見,開口道:“測試即將開始,參與測試者持保薦書隨我來,每位測試者可有一名隨行人員隨指引去往等候處等候。”
人群之中頓時一陣騷亂,有人大喊道:“這些年不是都可以同行的嗎?為什麼要分開來啊!”
青衫人雙目一凝,那人如墜冰窟,四周皆是把把凶劍,好在那青衫人只是略作警告,立刻收回了目光,說道:“此次規程有變,若有不願者可徑直離去。等候處設有水幕,隨行之人亦可觀看過程。”
說完話便轉身入內。
不愧是劍宗弟子,毫不拖泥帶水。
陸琦與崔雉神色如常,並非她們早早得到了消息,而是本身強大的自信,如果她們都通過不了,那就是劍宗今年本就不打算招人。
雲落和裴鎮對視一眼,微微點頭,分別跟身後的文爺爺和韓叔告別,手持保薦書跟着眾人行去。
先前的瘦弱少年看着師父從懷中掏出一份皺巴巴的保薦書,雙手接過,朝師父鄭重一拜,剛好跟着雲落和裴鎮身後走進。
人群就這樣分成了三撥,測試者跟着青衫人走入,隨行人在青衫人身後的兩個劍宗弟子的引領下去了等候處,多餘的隨行人與馬車一起等候在原地或是返回小鎮。
文偉自然也和韓朝恩一起跟着那兩個劍宗弟子去到等候處,那裏早設好了七十七把椅子,便對應着此次發放的七十七封保薦書。椅子的正前方有一幅巨大的水幕,那裏正實時地顯示着他們關心的弟子、後輩、親友的一舉一動。
二人不約而同地挑了個靠後的角落坐着,相視一笑,韓朝恩嘴唇微動,聚音成線道:“這次劍宗的手筆可夠大的,這片水幕世俗王朝都少有。”不知是不是存了再次試探的念頭。
文偉的聲音直接響起在韓朝恩的心湖之上,“劍宗被打壓了這麼久,此次陳宗主既然決定傾力反擊了,自然得拿出鎮得住場子的來。”
放眼望去,場子的確鎮住了,在場的眾人見此仙家手筆,集體噤聲,秩序井然。兩個接引的劍宗弟子臉上也是一片自豪和驕傲。
韓朝恩心中明了,略有恭敬道:“這麼說此次測試的方式也會有變?”
文偉微微點頭,“可能性極大。”
只是他也不知道劍宗宗主陳清風會怎麼安排此次的測試。
抬頭望向水幕,雲落一行正跟着那個青衫人在往前默默行進。
雲落不時望向四周,這藤蔓之後的確是別有洞天,綠草嘉樹,清溪流淌,蜂蝶環繞,鳥語花香,各處小山頭上亭台樓閣比比皆是,這便是所謂的修行宗門,人間仙境么?
裴鎮更是看得目不轉睛,一個沒注意,腳下絆了個踉蹌,引得隊伍中一陣騷動,青衫人扭頭一看,眾人登時又恢復了秩序。
不知走了多遠,雲落和裴鎮等人身負武技,自是不在話下,一些身子骨弱的孩子就已經有些步履虛浮,比如雲落身後的那個瘦弱少年。雲落見狀主動伸手攙扶,少年有些害羞,但也真誠地向雲落道了聲謝。
裴鎮也順手扶着一個從前面慢慢掉下來的少年。
但不是所有心有餘力的人都會像雲落和裴鎮一樣,或者說有的少年或少女就沒那麼幸運了,漸漸掉在了隊伍的尾端,艱難地向前挪動着。
水幕旁邊,許多隨行之人一臉憤慨,“這是劍宗招修行者還是挑腳夫啊,怎麼要走這麼遠。”
這多半就是那些掉隊的孩子的家長了。
旁邊自然有人回懟道:“修行者就不走路了,沒聽過大道朝天,長路漫漫么,說不定這就是人家劍宗神仙的考量啊,這測試現在就開始了也不一定啊。”
或許這便是那些沒有幫助旁人的少年少女心中所想。
眼看要吵
起來了,兩個劍宗弟子齊喊道:“肅靜!”
眾人方才安靜下來,重新將目光聚焦在水幕之上。
整齊的隊伍已經零亂不堪,當先的一行人自然走得輕鬆自在,甚至有意無意加快了腳步,緊跟着的便是那些跟得吃力的,雲落和裴鎮已經左右手各拉了一個,正因為扶着旁人,他們也掉落在了這個區間之中,再之後就是零零散散的已經快到體力極限的少年少女,每一步都在艱難地挪動。
終於,一個拖在最後面的少年暈倒在地,而隊伍依然沒有任何想要停歇的意思。
水幕之下,一個男子眼見自己兒子的悲慘遭遇,腦袋一歪,也跟着一起暈厥過去。
終於走到一片雲霧繚繞的平地,青衫人停步,之前路上所發生的一切,他都一一看在眼裏。
靜靜坐下,久久不言不語。
走在最前面的崔雉和陸琦此刻終於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
她倆身後,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疑惑問道:“我們接下來幹什麼啊?”
青衫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等。”
崔雉和陸琦對視一眼,恍然大悟。
高大少年尤自詫異道:“等什麼?”
青衫人起身,先看了一眼快要抵達的雲落和裴鎮,眼底有一絲欣賞,朝着眾人道:“測試已經開始,不過不是你們想像的奮勇爭先,而是劍宗為你們上的第一課,團結!”語氣更加冰冷,“劍宗千年傳承不衰,靠的就是團結,如果僅僅是為了在這裏成就你的個人大道,其餘萬事皆不縈繞於心,如若有朝一日同門有困,擾你修行,你救是不救;若宗門有難,無法再助你大道攀升,你幫是不幫。只為自己,那你更適合去當個山澤野修。”
崔雉和陸琦躬身朝青衫人施禮,道:“多謝教誨。”
轉身飛掠而出,顯然也是身負不俗的武技修為。
在二人離去后,眾人恍然大悟,反應過來,紛紛跑去攙扶落後的同伴們。
就這樣,七十七人很快又完整地出現在了平台之上,就連那個已經昏迷的少年也被人背了過來。
青衫人點了點頭,平台一側的小屋中又陸續走出四個孩子,青衫人道:“這四人是我們去山野之間網羅的,你們今天所走的路,他們也都走過。”揮揮手,讓這四人站到隊伍最後去。
轉身朝天朗聲道:“師尊,人員已至,請,開山!”
天地之間突然颳起一陣清風,輕柔和順,但這漫天的雲霧就在這清風之中,消散無蹤,出現在八十一個少年人眼前的是一座小山,山上有着許多條階梯,通往頂端。
水幕之前,文偉霍然站起,震驚道:“居然是問劍山!!!”
另一側的角落,瘦弱少年的邋遢師父也猛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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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端王朝一統中原,國勢日上。
從山上望去,大端王朝的都城天京城雄壯聳立、寬廣無邊。這座世人口中從來不會被攻破的城池,事實上已經換過好多次主人了。
皇城之中,宮殿深處,夜明珠將長長的甬道映照得通明,一個面容華貴大氣的絕色婦人緩緩前行,身後長長的裙擺和敬畏的宮女,襯托着她的身形挺拔而高貴。
走入殿中,有一個身着雲紋錦衣,氣度高潔,風姿俊逸的中年人已然等候在此。
中年人見婦人出現,並未跪拜,而是躬身行禮,“見過皇後娘娘。”
大端王朝永定皇帝的正宮皇后,荀清歌。
荀清歌輕聲道:“國師免禮。”聲音清婉,不愧清歌之名。
大端王朝國師荀憂,號稱智計天下無雙,對王朝有定鼎之功,永定皇帝對其十分信賴。
荀憂起身後,荀清歌面露微笑,“都說了,你我姐弟何須如此。”
荀憂笑道:“禮數不能缺,不能讓別人說閑話。”
荀清歌道:“我這裏可沒什麼別人。”
荀憂問道:“那姐姐可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荀清歌沒有回答,向荀憂投去疑惑的眼神。
“今天是蜀山劍宗這屆入門大比。”
荀清歌皺了皺眉,“陳清風拿出了《接天劍經》,又要重啟劍冠大比,陛下已經震怒,命令清溪劍池加快準備,短期內陳清風還有什麼文章可做?”
荀憂笑容不改,“比如一座封存了十五年的問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