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人心幽暗
外頭的福安突然神色匆匆走了進來,附在元和帝耳邊說了什麼。元和帝面色微微一變,隨即抬頭看向白嫣然,神色晦暗不明。
白嫣然心中越發不安,直覺定然是有要緊事。然而剎那間元和帝已經恢復神色如常,他靜靜打量着白嫣然。福安沒有再退出去,一言不發的立在一旁。
片刻后,元和帝才淡淡道:“看來是朕低估你了,方才太子府傳來消息,太子妃小產了,是被人下毒暗害的。”
白嫣然身形不穩,險些跌坐在地,驚愕喃喃道:“怎麼會……思敏她……”
她尚在驚愕悲痛之中,隨即又反應過來方才元和帝之言,心中悲憤交加,說道:“還請父皇明鑒,太子妃腹中之子絕非兒臣所害。請父皇明察背後真兇,還太子妃一個公道,更是慰籍太子殿下的在天之靈!”
如今的情勢一目了然,齊思敏腹中的太子遺孤顯然是季凌雲的絆腳石。如今太子妃小產,最得利之人是季凌雲,那麼最可疑之人自然就是白嫣然。
然而元和帝方才觀白嫣然面上神色卻不似做偽,如今又這般信誓旦旦要追查背後真兇,甚至不惜搬出已故的太子來,不禁又讓元和帝動搖。
他一點頭,身旁的福安立刻下去問話了。
元和帝又神色如常道:“無論是誰下的手,但這對你來說不算是件壞事。如今太子妃小產,你也不必再左右為難。
即便當真是你做的,朕也不會怪罪於你。凌雲雖性子不比承煜沉穩,但有勇有謀,卻太過重情,是非帝王之道。
身為後宮之主,你該有如此魄力。你若能有如此心性,陪在凌雲身側幫他料理一些瑣事,朕也能夠更加放心。”
白嫣然此刻自責不已,怪自己明知思敏如今是眾矢之的,為何沒能更加小心謹慎。聞言她死死咬唇,片刻后才道:“皇上可以不信兒臣,但兒臣絕無暗害太子妃腹中之子之心。
王爺與太子殿下兄弟情深,妾身與太子妃亦是情誼深厚。妾身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位主中宮,妾身只想做安王妃,相信王爺也是同樣的心思。”
元和帝淡淡瞥她一眼,收回目光不再言語,自顧自閉上眼睛假寐。
外頭有個小公公進來添茶,惹得元和帝有些不悅,偏那小公公還不自知,還在說道:“皇上,舒妃娘娘已經帶着六皇子在外頭候着了好一會兒了。”
元和帝抬頭冷冷瞥了他一眼,嚇得那小公公腿一軟跪了下去。正好福安進來,見此情景當即明白是怎麼回事,將那小公公呵斥出去了。
待人出去了,元和帝問道:“問出什麼來了?”
福安答道:“問題出在太子妃的安胎藥里,從太醫到太子府里經手安胎藥的下人,已經全部拘到極牢問話了。
其中一人的身份有些蹊蹺,據說是安王妃私下特地安排每日去給太子妃請脈的,是太醫院肄業生。”
元和帝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白嫣然並不慌亂,解釋道:“此人雖只是太醫院的肄業生,但祖上三代行醫,醫術精湛。且兒臣以為此人信得過,才特地讓他每日給太子妃請脈。”
元和帝神色不明道:“可如今太子妃卻被人暗害,你覺得背後之人會是誰?”
白嫣然相信毒害齊思敏之人定然不是孫明哲,所以身正不怕影子斜,她鎮定道:“兒臣不知真兇到底是誰,但絕對不是兒臣。”
元和帝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吧,等查出來朕自會再召你入宮。”
白嫣然知道此時多說無益,她緩緩起身,對元和帝行了一禮後退了出去。出了德尚殿,見到左右丞相還如來時一般候在外頭,俱是神色如常。
此時只見有個宮人慌慌張張跑了過來,甚至險些撞上白嫣然。那宮人顯然已經六神無主,甚至沒有抬頭多看一眼,嘴裏連連恕罪后便衝進了殿中。
白嫣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她豁然轉身,只見那宮人被方才引路的公公訓斥道:“跑什麼,這般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宮人卻急道:“方才、方才前線來報,說、說安王殿下不見了!”
剎那間如墜冰窟,白嫣然快步上前問道:“王爺不見了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見了?”
那宮人這才發現白嫣然,咽了口口水忐忑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回來報信的是安王府的近衛,受了重傷已經昏了過去,只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回來報信的是單興,當夜季凌雲和古方潛入邵家尋人時將他留在了外頭接應。但沒想到裏頭人還沒找着,外頭竟然還有人偷襲。
虧的單興警覺,千鈞一髮之際察覺不對堪堪避開。他這才發覺不知不覺間身後竟出現了三個黑衣人,見偷襲不成一言不發便攻了過來。
這些人的身手不算出挑,單興以一敵三雖然狼狽倒也還能應付。但此時此刻突然出現的敵人讓他心生警惕,急着想給裏頭的兩人報信。
黑衣人看出他的打算,招式越發凌厲,單興見事不對想逃,身後竟又悄無聲息的圍上來三人。到了此刻,單興已經確定這是一個陷阱了。
他在六人的圍攻下很快狼狽不敵,卻拚死想要給裏頭傳消息。然而不等單興等到時機,只聽陣陣羽箭破空聲。
他抬頭去看,簡直目眥欲裂。原來不知何時牆頭竟然已經埋伏了一隊弓箭手,此刻正毫不留情的往院中射去。不必看單興也知道。那些羽箭的目標定然就是王爺和古方統領。
單興原就不敵六人圍攻,這一分神更是雪上加霜,不留神便被人從肩頭至腰際一劍刺過。隨即又是被人長劍穿腹,隨即他便失去了意識。
大約黑衣人也沒想到單興這麼命大,硬是挺到了天亮被人所救,竟然活了過來。單興昏睡了一日一夜才醒過來,隨即便不聽勸阻日夜兼程回到京城報信。
元和帝聽聞此事大為震怒,當即派人前去邯城尋人。知道此時汪許才得到消息,立刻親自帶人出去尋人。
然而整整三日,一無所獲。
汪許頂着京城傳來的一道道加急令,幾乎將邯城和周遭掘地三尺。被俘的廖廣天親信也被拷問了三天,那位二管家更是只剩了半條命。
邯城那邊還沒消息,極牢倒是總算問出來了。那位給太子妃問診的太醫終於忍不住吐了實話,指認自己是受了舒妃但威逼利誘才不得已而為之。
不說元和帝,就連白嫣然也沒想到竟然是舒妃下的手。然而當一切罪證確鑿,眼看着已經無可抵賴時,舒妃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她笑得凄厲又癲狂,指着元和帝質問道:“安王是皇上的兒子,難道我兒不是嗎?如今儲君之位懸空,安王能做的,我兒為什麼不能?只因我兒不是嫡子,皇上便這般厚此薄彼!”
誰也不知舒妃是何時生出這樣的念頭,太子一去,顯然人心浮動的不只是前朝。六皇子不過蹣跚學步之年,舒妃便動了這樣的心思。
元和帝冷冷道:“且不說嫡庶之分,六皇子才幾歲,立一個黃口小兒為儲君,朕還沒有這般糊塗!”
事到如今,舒妃也已經無所顧忌了,眼中的怨毒絲毫不加掩飾,她冷笑道:“可事到如今,皇上除了我兒還有能立儲君之人嗎?皇上莫不是還在等着安王殿下回來?”
她忽而詭異一笑,隨即一發不可收拾。元和帝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麼,驚愕的看着她道:“莫非是你!”
舒妃得意又惡毒道:“皇上不必等了,安王殿下回不來了。妾身派出去的人已經傳回消息,說安王已經死了。如今皇上除了立我兒為太子,難道要將萬里江山拱手送人嗎?”
元和帝惡狠狠的瞪着舒妃,似乎想要將這個女人千刀萬剮。他冷冷對福安吩咐道:“把這個瘋女人帶下去,不要輕易讓她死了,讓她償還這兩條性命。”
福安會意,讓人捂住舒妃的嘴將人脫下去了。
這般動靜,怎能瞞得住宮裏的人。人方才拖下去,佟氏便被人攙扶着跌跌撞撞進來了,短短數日她竟已是兩鬢斑白,見了元和帝撲過來問道:“是謠傳,定然都是謠傳對不對?凌雲他,這孩子素來身手很好,比宮中的御林軍都要好,怎麼會……”
元和帝看着與自己離心多年的妻子,此刻也終於生出一絲憐憫和同病相憐。他扶起佟氏,沉聲道:“朕已經吩咐下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句話讓佟氏心中最後的期待也破滅,她征征坐在地上,眼中已經連淚水都流不出來了,口中喃喃道:“怎麼會,怎麼可能……”
與之相比元和帝看似鎮定許多,但他的面容卻是更加滄桑,眼中的混濁越發嚴重,只是王者威嚴支撐着他做不出佟氏這樣的頹敗來。
佟氏被人扶了下去,元和帝緩緩起身,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待到再醒來時身邊有人哭泣,他緩了一會兒才漸漸清明,轉頭只見是如嬪守在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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