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陪我看場煙火吧

周斯臣說完話后就出去了，沒有在廁所內繼續停留，走廊里又熱鬧了一陣子后江城一中的教師團隊才帶着一溜串今晚的收穫打道回府。

等徹底安靜下來，蘇想才小心翼翼開門走出去。

一樓已經散了個乾淨，李沖正翻着七七八八掀倒的桌椅，一邊吐槽江城一中吃飽了沒事幹，領白菜錢操毒品心的老師們。

蘇想過去替他搭了把手，問：“趙念璟呢？”

“剛剛就走了啊，她在這兒等了會兒見隊伍里沒你就走了，那群老師看見她二中的校服硬要做好事替她聯繫二中的老師，這丫頭不跑得比誰都快？”

蘇想點點頭，替他把大部分桌椅整理好才轉身離開。

鬧了這麼一出，蘇想出了滿身的汗，薄薄的襯衫貼在背後，被晚風一吹，涼颼颼地讓人頭皮發麻，但又有些輕快的暢意。

她不急不慢往學校過去，順路買了袋關東煮，邊走邊吃。江城其實她很久沒有回來過了，自從被蘇國超接回A市后，這個地方只有每回逢過節看老人的時候才回來看一眼，後來日子久了，逢年過節她也不一定來了，很多地方，很多景色都忘得差不多。

可此刻她順利地摸到了原來經常去的那家關東煮店，還跟店主劉嫂熟稔地問候了幾句，她才恍然大悟，這個地方她可能從來沒有忘記過，時間是可以帶走一些東西，但也有什麼隨之而來刻進了骨子裏，稍微一點風過後，就露出原本的模樣。

等吃完半袋子關東煮，蘇想終於來到了一開始翻出來的牆頭下，望着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牆面，她嘆了口氣，這下沒了趙念璟，一個人還真有點艱難。

先跳起來將書包一股腦砸進去，蘇想拍拍手掌心的泥，將關東煮的袋子叼進嘴裏，開始了艱苦卓絕的翻牆大業。

不得不說，以前怎麼不覺得學校牆頭這麼高聳呢...她嘟囔着，使勁攀着磚塊往上挪動。果然功夫不練就得廢，如果此刻讓她表演十厘米高跟跑馬拉松那或許還綽綽有餘，但翻牆這事，畢竟已經生疏了十多年。

等好不容易跨坐上牆頭，找到最安全的着落點，醞釀了幾秒后蘇想閉眼往下一跳。

安全着落了。

“寶刀未老啊。”拿下關東煮的袋子，她轉身去找書包。

可才轉過身，就看見背後站着一個人，學校路燈柱子離得遠，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站在模糊的光影里，像已經等了許久似的，手上還拎着她剛剛丟下來的書包。

蘇想靜了靜。

可對面遲遲不說話。

於是，她猶猶豫豫往前了一步，伸手，試探性道：“或許......你想吃個關東煮？”

高大的影子從陰影里走出來，周斯臣臉上還掛着一如既往冷淡的神情，只是此刻，這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里，還有點憤怒的不滿。

他幾乎看也不看將手裏書包丟過去，哐當一聲掉在蘇想腳下，沉着聲問：“哪個班的？”

蘇想也看着他，“高二七班。”

“撒謊。”

蘇想一攤手，望進他黝黑的雙眼，語氣無辜，“你知道還問我？”

大概是這副好整以暇無所謂的態度太扎眼，一向板正又有自己獨有驕傲的周斯臣受不了了，他一把抓住蘇想的胳膊，微微用力，語氣憤怒道：“我今晚第一次撒謊！”

壓制在手臂上的力量告訴她，對面人如何激動生氣，可蘇想卻愈來愈快樂，可能是因為今晚逃過一劫，還可能是由於周斯臣嘴裏說出來的“第一次”。

她一歪頭，從下而上笑看他，“生氣啦？”這語氣，絲毫沒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

周斯臣忍無可忍，將慣有的涵養拋之腦後，不顧形象地惡狠狠道：“同學，你知道今晚被抓回去的一串人怎麼處理的嗎？”不等她答，“一半開除，一半記大過，處罰不予消除，無論你走到哪裏，它都在你個人檔案里跟一輩子！”

蘇想聽明白了，這人果然還是死鴨子嘴硬，即使再看不慣身邊違規亂紀的同學，別人一輩子的事，年少的周斯臣還是會心軟，所以回來后就在牆頭這兒等着。

蘇想笑了。

一口氣順着脾氣說這麼多字，是周斯臣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他本以為說完后對面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會害怕得哭出來感謝他，可等了會兒，對面還是笑吟吟的，甚至連眼睛彎得幅度也沒變過。

有病吧？

他丟開手，往後退開一步轉身就走，算是徹底不想搭理了。

可沒想到，後面的人反而追了上來。

他先是聞到一股濃濃的關東煮的香氣，隨後面前出現一本還冒着熱氣串串，有病的丫頭湊過來歡快道：“它替我道歉行不行？吃一根嘛，其實蠻好吃的，工作后得了胃病這些就不能吃了。”

周斯臣停下步子看過去，目光不善：“你沒必要罵我。”

“害，騙你做什麼。”蘇想將串串收回來，咬了一口含糊道：“你就那點子破事，我簡直不要太清楚。對了，你將來會娶我，而且啊，不需要多久，你就會特別特別喜歡我。”

周斯臣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有病。”

蘇想在後面快樂招手：“晚安啊，老公。”

*

自從酒吧事件后，蘇想安分了一陣子，但長篇情書沒寫完拿不出手，她只能靠其他辦法在周斯臣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藉著貼吧那位大兄弟的課表，蘇想總能準確無比在校園各地角落製造偶遇，實驗課的路上，去食堂的路上，教師辦公樓里，周斯臣因為擔著幹部指責，需要經常出入老師辦公室，於是蘇想一有空就去那一帶晃蕩。

隔着人群，周斯臣抱着本子遠遠走過來，蘇想總能第一時間發現他，然後興奮不已地揮手打招呼，只不過前者看都不看罷了，可能看見了不想搭理，或者壓根兒沒看見。

在蘇想原本的高中時代，是沒有這一段的，但她也做過類似的事，只不過對象是黎落成罷了。

說起來黎落成，趙念璟還來找她彙報了一下那張送出來拿不回來的情書目前的下落。

“黎學長好像並沒有怎麼細看，但我哥已經跟他說了是你送的，然後黎學長直接把信夾在書里走了。”

“沒事。”蘇想壓根兒不在意，“反正給他情書的女生挺多，他應該不會留意。”

“錯遼。”趙念璟卻一臉神秘莫測，拉開凳子在她面前坐下來，聲音隱隱雀躍，“黎學長約你周末一起看電影。”

“？”

蘇想放下筆，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不自覺提高了音量：“看電影？”

大課間班上雖然有人追逐吵鬧，但蘇想這聲太過突兀，一時引得不少人看過來，趙念璟趕緊伸手將她嘴巴捂得死死的。

她點頭：“沒錯，就是看電影，這周末學校對面見。”

蘇想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快了。

這事情怎麼比原本發生得要快？

她記得黎落成跟她看的第一場電影，那是她追了對方半個月後，黎落成才不情不願點了個頭，答應是答應了，但看完電影出來還是給她講了一大通好好學習，畢業后再談戀愛之類的幹部話。

可是，這回怎麼是黎落成主動邀他了？

一直到這周結束如約出現在約定地點，蘇想都沒想明白其中的干係。

她提前十分鐘去的，五分鐘后黎落成小跑着過來，到了蘇想面前，男生忙不可迭地道歉：“實在不好意思，家裏有點事絆住了，你等了挺久了吧。”

黎落成今天灰色運動外套配休閑褲，襯得整個人生機勃勃的，很有年輕男生的朝氣，她不禁開始想如果是周斯臣穿這一身會是個什麼樣子，畢竟這人結婚後總裹在各款各色號的西裝下。

蘇想點點頭，“我也才剛到。”

“那我們...走吧？電影還有半個小時開始。”大概是由於還不熟悉，黎落成說話生疏又不甚流暢，走路時也只是規規矩矩跟她隔着半個手臂的距離走着。

路過小吃店的時候男生說道：“你先等我一下。”然後人推門進去，出來時手上拿了兩隻雪糕還有一大袋五顏六色的零食。

蘇想大概看了眼，那袋子裏不乏好幾種進口零食，對現在還是學生的黎落成來說不是筆小開銷。體內成年人的靈魂發揮作用了，她不動聲色道了謝接過袋子，但等到了影院大廳，蘇想也道：“你等我一下。”

拋開黎落成后，蘇想去買了兩大桶爆米花還有可樂，等捧着滿滿當當的東西過來時，黎落成趕忙上來幫她拿過來，不太明白：“你......這是？”

“請你吃呀。”蘇想笑笑，露出明朗的笑容來。

黎落成顯然是愣了好一陣子，隨後才恍然大悟般大笑起來，等再看過去時，那視線明顯熟稔了一些。

“你這樣做，倒是讓我沒辦法應付了。”他拎着東西往影廳走，邊走邊跟蘇想說：“你的情書我看過了，本來這些話是想等電影結束后再說的。嗯...目前看來，你並不會因為我接下來的話失去看電影的興趣，所以我可以先講嗎？”

蘇想毫不猶豫：“可以。”

“你現在是高二吧？過一段時間就要會考了，這個時間點談戀愛可一點也不合適，會考之後算徹底進入高考複習期，非常損耗精力。我非常感謝你的喜歡，但或許你可以先放一放，如果高考結束后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我，這件事再繼續說。”

黎落成溫溫和和地闡述着，這樣的他，蘇想無法同十多年後陷入陰暗詭譎事情中的他聯繫在一起，但她又清楚知道，並不是誰都像周斯臣一般，無論多少年，都始終如一絲毫不變。

這番話倒是跟她原本故事線里的毫無二致，蘇想也隨之應着：“我知道了。”

這個知道了，過去的蘇想只是嘴上一說，但後期追人繼續追，現在說“知道了”的她，是真的對黎落成毫無挂念，算徹底告別了。

電影很不錯，當年看的是不是這一部蘇想不記得了，散場后黎落成堅持送她去車站，因為兩人並不是同一班次的公交，目送蘇想上去后黎落成才自己找了站點過去等車。

周末看了場電影，大半天就徹底過去了，高中生的假期尤為短暫，半個月放一次就算了，每次還只有一個整天，回江城的爺爺奶奶家住了晚，蘇想就拎着行李又回學校來了。

回校當天的晚自習上，趙念璟偷偷把位置換到她旁邊，小聲同她說話道：“你知道大後天的煙火晚會嘛？”

蘇想正專心應付着數學題，不留心聽錯了，“篝火晚會？”

“是煙火晚會，噗——啪！”趙念璟埋頭躲在前排同學的身後小心翼翼朝她比了個放煙花的口型。

蘇想記起來了，當時是有那麼一場盛大的煙火晚會，因為前幾屆優秀學子回母校捐贈了一棟教學樓，校長一個高興大手一揮吩咐放禮炮慶祝，滿天空五顏六色的絢爛煙火，蘇想雖然不記得具體日子，但當晚的場景卻歷歷在目。

只因為那時候學生中流行過一種說法，像煙火這樣浪漫的場景，一定要帶喜歡的人看，在學生時代，這已經是最大的雀躍與浪漫了。蘇想自然也想抓住這個機會，於是找了黎落成去看，並且於當晚牽上了黎落成的手。

那麼這次，她合上書本看向對面亮着燈光的高三教學樓。夜色重重，她能清晰看見高三十班的教室，窗帘沒拉，老師在講台上大着嗓門講題，晚自習時間用來講題在爭分奪秒的高三很常見，周斯臣的位置被牆壁擋了一半，蘇想卻能將另一半看不清的臉在心裏自動描摹完整。

趙念璟拉住她：“喂！你幹嘛！老班剛剛在講台上看你呢！”

蘇想將貼在窗戶上勾勒的手收回，淡定：“沒什麼？”

*

蘇想情書寫了有一千多字了，寫寫刪刪還是不滿意，在她試圖進行第N版時，趙念璟及時制止了她。

“我覺得吧，情書這個東西不是檢討，不在於字數的多少，而在於情感的真摯，你看看你前面廢掉的那幾版，哪個不是從網上拼拼湊湊得來的？雖然文筆比你自己寫得好一些，但感情多虛啊，這華而不實的，誰能看到你的誠意？”

這個思路很不錯，蘇想反思之後採用了趙念璟的建議，但同時陷入另一個疑惑，該從哪裏切入才能以情動人，於是情書再次擱淺，她尋找靈感去了。

找靈感的過程，原本在大後天的煙火晚會眨眼就到了眼前，本來計劃是，蘇想把周斯臣約出來看煙火，那一天高三特批了可以跟高一高二一起看，她趁機在煙火下把情書交給他，多麼浪漫，這傢伙一定能記一輩子。

雖然不知道當年周斯臣是因為什麼事喜歡上自己，但這件事一定可以成為讓人難以忘懷的事件

umbe

1！

於是在夜晚到臨之前，蘇想特地去了高三教學樓一趟，可是周斯臣不在教室，她就把一封約周斯臣見面的信交給了同班同學轉交。

安排好一切，蘇想美滋滋地回去了，等夜色沉下來，雀躍的空氣徹底蔓延在學校上空。

教室頭一回空蕩蕩的，所有的學生都不在裏面，紛紛擠在在樓下大道上，有的去找其他班朋友，有的三三兩兩紮堆在一起說話，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年少的熱忱跟悸動。

蘇想跟趙念璟撥開人群找到最佳站位，可是人已經不少了，她倆直接站到旁邊水泥樹圍上看，滿目過去，都是黑壓壓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