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偷聽
“夫人,您且不必驚慌。正道眾人現駐紮在茯苓村東面,您與小姐住在西面,只要平日裏約束着小姐,不往東面跑,暫時不會碰面。至於邪道那些小門小派的自然是從未見過您,有正道在此也不敢興風作浪,而我們天涯教人馬暫時還未來到此地,您就更不用擔心。
“不久前萬大人已任萬蹤山掌事,權力僅次于山主,您和小姐已不用再躲藏正邪兩道的刀劍。掌事會儘快來到茯苓村,接您二人回萬蹤山。”
“好。”林覓愔點點頭,問道,“但是為什麼天涯教人馬這麼晚才來?莫非天涯教出了什麼事?”
遷史略微遲疑,才神色凝重地答道:“夫人所說沒錯。觀海山遭遇了偷襲。”
聽得此語,林覓愔也神色凝重:“是正道所為?千羽林?”
“是。”遷史不禁詫異,“夫人如何發現的?”
“之前茯苓村寶物出現的傳言一傳開,就陸續有許多正道大派派人前來,但千羽林身為正道第一大派,卻最晚前來,由此可以見得。”
“夫人果然秀外慧中。”
“千羽林選擇此時偷襲,是想趁天涯教眾人注意力全在那寶物上而沒有謹慎戒備嗎?如果僅僅因此,未免也太衝動。”
“正如夫人所想。千羽林選擇此時進攻,不僅因為天涯教出動大量人馬前往茯苓村,兵力不足到是其次,更多是因為另一個謠傳——也許不是謠傳。”
“什麼?”
遷史深深呼吸,一字一頓地說道:“江湖傳言,我天涯教教主凌飛雪大限將至。”
“什麼?!”林覓愔大吃一驚,沉聲道,“可是真的?”
“傳言一傳到我教,凌影闕就迅速派人追查散播謠言的人,但是沒有結果,只知道是從劍丹城附近傳開的。”
“劍丹城多佔星大師,看來此言多半為真?”
“未必。也許是正道小人故意自劍丹城散播謠言,以擾亂軍心。我教派出的人馬本已在前往茯苓村的路上,半途收到消息,又返回觀海山。敵人來勢洶洶,看來是一早計劃好的,多虧教主未雨綢繆,未亂陣腳,才阻住他們的進攻。”
“這次千羽林的進攻是何人帶頭?”
“西林渚沙。”
“此人未入千羽林時乃是一介屠夫,做事急躁莽撞,做了西林弟子后脾氣沒有絲毫收斂,被上一代掌印人收為關門弟子后才有所收斂。自從他做了掌印人,急躁的脾氣是收斂了,莽撞的性格卻仍是那樣,但其真才實學倒是很讓人佩服。渚沙,對付起來很麻煩吧?”
“是的。他衝鋒陷陣,極是強悍,還逼得凌教主親自上陣。”遷史唏噓之後,忽然冷笑道,“哼,正道高手不過如此!凌教主一出招,他們全像病怏怏的草木一樣不堪一擊,就連渚沙也敵不過我們教主的十招。正道中人趁虛而入,原想撿個便宜,怕是都想不到凌教主絲毫沒有大限將至的跡象,反而幾招之後,將他們嚇得都落荒而逃了。那堂堂的渚沙道人厚着臉皮非要撐下去,最後還是被他的弟子拉走了……”
遷史正陷入對自家教主無限的崇拜中無法自拔,對面林覓愔卻陷入思考:
為什麼千羽林要進攻?
僅僅想趁虛而入,撿個便宜嗎?
“難道是我想多了?”林覓愔不再思考。
“遷史,寒徑什麼時候能到這裏?”林覓愔不得不打斷遷史對凌飛雪不盡的讚頌。
遷史立刻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尷尬地笑了笑:“處理完那邊的事後,掌事已經在趕來了,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晌午之前能到。”
“好。你先回去與他匯合,替我和漣漪報個平安。我先進屋去了,以防女兒發現。”
“夫人放心,我在小姐房間裏熏了安神香,她睡得安穩着呢。其實夫人大可讓小姐知曉,此次搬到這偏遠地方,不過是以防那些眼紅掌事如今地位的人狗急跳牆。”
“只怕她多擔心。我終究希望她能遠離這些是非,至少在還小的時候可以無憂無慮。”
“夫人,躲不掉的啊……”
林漣漪藏在樹后,聽到前面內容,本是百感交集,滿臉的驚訝,以至於小嘴張成了圓形,但一聽到遷史說他用了安神香,不禁在心裏怒罵:“好一個遷史,一邊恭恭敬敬地叫我小姐,一邊這樣欺瞞我!”
待遷史走後,林漣漪正要前去翻窗,突然意識到屋外是藩籬,想進去就會有動靜,有動靜必然被發現。她只好眼見林覓愔進入屋內,祈禱她不會發現女兒不在。然而她的想法落空了。
“漣漪,你在哪兒?快出來!”林覓愔匆匆走出屋子,神色慌張,大概猜到林漣漪在偷聽了。
林漣漪從樹後走出,朝林覓愔笑道:“娘,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意外,但是我都聽到了。”
林覓愔驚疑,不知是不是女兒騙她,想叫她把什麼都說出來。她試探地問道:“你說說,你聽見什麼了?”
“我爹已成了天涯教萬蹤山的掌事,他現在正要趕來接我們回去。之前觀海山遭遇千羽林偷襲,所以他沒能早點來。娘啊,您不要用這個表情看着我,反正我爹明日就來到這裏了,咱馬上飛黃騰達了,我再晚明早也要知道的,現在就不用瞞着我了吧?”
林覓愔只好苦笑:“你這丫頭,為什麼不乖乖睡覺?”
“因為——我本來乖乖睡覺的,都怪遷史的腳步聲太大了,都把我吵醒了。”
“胡說!遷史是你爹手下最厲害的高手,你一個沒修鍊過的小丫頭怎麼能聽見他的腳步聲?你——又去做壞事了吧。”
“哪有?”
“你明天早點和杜楓香、江沨夜他們道個別,也許以後我們就不回來了。”
“哦。”想到此,林漣漪不禁有些不舍,但隨即又問道,“爹是萬蹤山掌事,那娘您是什麼身份啊?”
“娘?娘什麼都不是,不知道為什麼你爹會看上我。”
“因為娘秀外慧中啊!”
“凈知道貧嘴!”
燈火熄滅,整個屋子像一滴暗下去的墨,蒸發成一縷黑煙,飄飄乎融進黑夜裏,親近於深淵,遺忘了白日。
恍如隔世。
這是在什麼地方,有一片光明?
抑或是未知的、熾熱的、讓冰雪裏的人兒忍不住靠近的黑色的溫度?
林漣漪走在她的夢裏,抑或是走在別人的夢裏。
她走在茫茫人群里,漫無目的,彷彿只能跟隨不能脫離。就這樣走過一個個岔口,她疑心,猶豫,卻不敢走上另一條路。
她詢問遠方,無人回答。
她終於厭倦,厭倦毫無目的且無意義的跟隨。
她衝進前面的人群里,撞開他們,試圖擠到最前端,但是人群無盡,道路無盡,她只得放棄。
在下一個岔口,她終究走上另一條道路。
順風順水,倒是並無阻礙。
林漣漪走到盡頭,是一條河流,淺水瑩瑩,水草青蔥。涉水而過,是一坡道。她越過坡道,在視線透過坡道最高處時,發現其下濃霧氤氳。
驚異之餘,陡然俯見下方乃一龐然大物,可惜有濃霧籠罩,不能得見其全貌,大概是某種異獸。凝神聆聽,可聽見此獸的喘息聲。
濃霧開始消散,異獸的輪廓漸漸展現。此獸通體玄青,身長五丈有餘,似蛇蜿蜒,四爪尖銳,頭頂一對角,儼然一條蛟龍!
林漣漪動容驚呼:“哇!”
蛟龍聽到動靜,緩緩睜開了雙眼。
“哇!”林漣漪夢醒,仍如夢中一樣地目瞪口呆,冷汗涔涔,半晌沒有緩過神來。
她神情恍惚,忽然意識到一陣雨聲,略微詫異,徐徐走到窗邊,微微開窗,只見一陣冷雨,淅淅瀝瀝,如同天空的眼淚,為著人間不解的熙熙攘攘,從黑夜滴到破曉。
是了,已經破曉了。
她突然懶怠起來,決心不去道別了,省得他們知道她的身份后厭惡她。
林漣漪望向破曉的東方,朝着勉勉強強透過烏雲的幾縷光明,深深吮吸。